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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第68节(2 / 2)


  妙云逃进船舱爬上铺板用棉被蒙住身体,追兵不久赶到,带队的是黄少卿的二儿子。

  这黄二少爷也认识温霄寒,见她在水边悠然垂钓,上前打招呼顺便询问:“温孝廉可曾见一个和尚打这儿过?”

  柳竹秋摇头。

  有个不守礼数的下人跳上甲板朝舱里张望,看到妙云没蒙好的光头,赶紧叫喊:“那秃驴躲在这儿呢!”

  余人急欲上船搜捕,柳竹秋抬手阻拦:“这舱里没和尚,只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尼姑。”

  众人登时哑然,外间都传温霄寒是个风流浪子,黄二少跟他交浅,也看过几首他做的艳情诗,中有“禅院空好月,春风卷贝叶1。梵音度绮梦,花落化双蝶。”之类的暧昧句子,早疑心这没行止的书生跟尼姑有猫腻。

  今见他亲口承认,先替他尴尬,傻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柳竹秋笑容满面道:“那床上玉体横陈,春光乍泄,黄二少也想进去鉴赏?”

  黄二少急窘摇头,怕被她带累了名声,领着奴仆避瘟神似的撤走了。

  等他们去远,柳竹秋收起钓竿,命瑞福将小船划到湖心,向妙云问明情况后送他在安全地界登岸。

  妙云得她佑庇脱难,从此以恩公相称,每当柳竹秋去安国寺他都争着殷勤接待。

  今日柳竹秋有事求助,妙云接到知客僧通报匆匆出迎,为怠慢贵客深表歉意,将她请到禅房奉茶。

  柳竹秋见禅房门口放着火盆,盆里有些未烧化的纸钱,问他在祭拜谁。

  妙云鼻子一酸,眼圈跟着红了,伤感道:“恩公问话,小僧不敢欺瞒。那黄家的五少奶奶去年过世了,今日正是她的忌辰,小僧为她念经烧纸,才没去外面值守。”

  他与梅氏自东窗事发后就再无机会相见,诚可谓“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2”

  梅氏青春守寡,只与妙云有过夫妻之实,一朝鸾分凤离,真比当初死了老公更痛百倍,因之郁郁成疾,不上一年便香消玉殒了。

  她做闺女时曾与柳竹秋有过一面之缘,是位清新靓丽的俏佳人。

  只因父母贪图黄家的富贵,便听信媒婆谗言,将活泼泼的女儿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痨病鬼。

  夫妻尚未同房那黄五郎就死了,梅氏以处女之身守寡,婆家娘家为着面子都不许她改嫁,定要她终身守贞以全门风。

  柳竹秋知道这些情况,同情梅氏遭遇才会搭救妙云,替他二人隐瞒奸情。而今听说梅氏死讯也很难过,请求妙云摆出她的牌位,亲自在灵前上了一炷香,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就中凄凉不过卿啊。”

  妙云在一旁洒泪道:“幸蒙您当日仁慈庇护,没让黄家人抓到实证,否则她死后还得背负污名。”

  柳竹秋悲闷道:“人都死了,还管名声做什么。就是活着时,要那虚名又有何用呢?可怜她原是水葱似的一个人,竟在那枯井里活活干死了。”

  礼教之害,甚于虎豹,磨牙吮血,食人如麻。大多数女子和梅氏的遭遇只隔着薄薄一层纸,说不定哪天就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捅穿了。

  妙云不知柳竹秋在物伤其类,只当她是怜香惜玉的多情种,无限感佩道:“都说恩公是有情有义的真男儿,不仅爱花,还肯惜花护花,小僧在此替梅娘子谢过了。”

  他一揖到地,柳竹秋双手扶起。宾主落座叙谈,她直言来意。

  “我听说安国寺近年人口渐多,良莠混杂,想向你打听一下,寺里可有不守戒律,为非作歹之徒?”

  妙云羞愧道:“是有一些,小僧就是头一个。若非我糊涂破戒,也不会连累梅娘子早死。”

  柳竹秋笑劝:“你这种为情所困的另当别论,我要找的是那起品行不端,存心作恶的歹人。”

  妙云说这样的也有几个,多数是外来挂锡3的游方和尚,有的呆上几个月便离开了。

  柳竹秋让他将寺内现存的,以及去年五六月以后离寺的恶僧理出一份名单,共计十六人。

  目前调查只能进行到这儿了,她辞别妙云,出寺时面朝山下,见层林树海中浮着几座殿阁,认得是先时搜捕徐小莲时去过的清净庵。

  两条思路遽然交错连接,构成新设想。

  上次科举舞弊案是唐振奇一党所为。

  假使常冬香就是他们要找的“雪香”,那这案子必然也与奸党有牵连。

  那黄国纪是奸党的手下,他选择比邻安国寺的清净庵窝藏徐小莲只是单纯的偶然,还是说这两地都存在奸党的据点?

  柳竹秋写信将搜集到的线索报知萧其臻,请他先就奸党与清净庵和安国寺之前的关联展开调查。

  上次抓获徐小莲时,萧其臻同时逮捕了清净庵的主持清空和庵内的尼姑们。

  案子审结后清空因知情不报被罚做官奴,其余女尼情节较轻,领完杖刑后收回度牒,令其还俗。

  萧其臻找到在官营染坊做苦工的清空,审问她清净庵中都有哪些人与安国寺有瓜葛。

  清空唯恐再吃官司,有什么说什么,招供道:“庵里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是再老实不过的,只有我的师妹清远不守戒规,常与安国寺一个叫智通的挂锡和尚幽会,二人必有奸情。对了,清远还和严季熟稔,多半就是她帮着严季把外甥女带到庵内窝藏的。”

  这智通就在妙云提供的名单上,恰好于去年年底外出云游,正与徐小莲案发的时间重合。

  萧其臻大怒,问她当初为何隐瞒这些重要情况。

  清空哭道:“那会儿我见出了人命案子,怕说出来更要担责。方才大人许诺只要我交代有用情报就算戴罪立功,我才敢开口。求您行行好放我条生路,再在这作坊呆下去,我就死定了。”

  萧其臻答应帮她换个轻松的差事,回衙后便派人去找清远。

  当初同清远一道还俗的尼姑们都不知道她的去向,萧其臻怀疑清远已与智通私奔,约见柳竹秋通报案情。

  二人在温霄寒的租房碰头,柳竹秋听说他已打听到清远的老家在徐州,或许会和智通逃回家乡藏匿。

  她准备立刻禀告朱昀曦,动用他的人马前往搜捕。

  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她等客人告辞。萧其臻显然有话要说,又因羞赧撕不开嘴上的封条。

  她明白定是私事,大方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