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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第136节(1 / 2)





  张选志身为太监很不爱看这种骂宦官的戏,思筹温霄寒今天为何这般没分寸,放着那么多好戏不点,偏点这尴尬戏,看戏时还怡然自得地鼓掌叫好,倒像是存心让他难堪的架势。

  他之前听特务说温霄寒偶尔会去唐振奇家拜访,疑心这小子投靠了死对头,奉命来这儿使绊子。

  戏刚开场,脸上已有些挂不住。

  柳竹秋好似浑然不觉,等到那仇士良上场,兴冲冲对张选志说:“这演仇士良的老生是这出戏的精华所在,还请公公仔细观看,错过诚为可惜。”

  张选志硬着头皮答应,没想到瞧了几眼真被那伶人的表演吸引了。

  只见他唱作俱佳,一招一式,一步一笑全是戏,将一个权倾朝野、凶残贪酷的奸宦演得活灵活现。

  那神韵竟酷似他一位熟人。

  老太监暗自猜度:“温霄寒心眼多,大概是故意骗我请他看戏,又故意点这出《甘露之变》。瞧这戏里仇士良的做派也不像在讽刺我,姑且耐心等他揭晓用意。”

  戏演完了,他跟着高高兴兴拍手赞赏,柳竹秋问:“公公看那仇士良演得如何?”

  张选志笑道:“先生的评价很贴切,精彩纷呈,堪称杰作。”

  柳竹秋说:“晚生看别的戏班演过这出戏,都不及此人精彩,一直好奇他为何能将仇士良演得惟妙惟肖。”

  张选志说:“不妨传他过来问问。”

  命人将那演仇士良的伶人叫到席上,问他是如何揣摩这个角色的。

  伶人谦恭道:“小人以前老演不好,后来听人说司礼监的唐公公做派很像仇士良,小人便去唐府做了一年家丁,日常偷偷观察他的举止神情,私底下认真模仿,慢慢就总结出心得了。”

  这情形在张选志意料之中,仍令他惊诧变貌,咳嗽一声低声训斥:“这种话可不能到处说,否则仔细你的脑袋。”

  柳竹秋淡定地叫退伶人,当着张选志自言自语:“此人方法虽笨拙,方向却找得很准。画要画得像,最好临摹实物,演戏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华林班本是苏韵当家,他改行后将班主的位置交给师兄周乙,就是那演仇士良的伶人。

  当初苏韵受阉党宠爱,经常带领华林班为唐振奇等人唱戏,周乙就靠观察这些人演活了奸臣宦官。

  柳竹秋与苏韵聊天时得知此情,日前出重金请周乙协助她激将张选志,从而有了方才那番言论。

  张选志杜微慎防,在明了温霄寒动机前滴水不漏,峻色质问:“先生今天行事说话着实古怪,可是觉得咱家或体乾冒犯了你,是以设局捉弄?”

  柳竹秋笑着辩解:“晚生怎敢对公公不敬,不过确实有几句心腹话想私下告知公公。”

  张选志请她去就近的厅房,将下人们远远地支开再请她开口。

  柳竹秋首先发问:“公公觉得唐振奇比那仇士良如何?”

  张选志戒备道:“仇士良杀二王、一妃、四宰相,贪酷二十余年,颠倒太阿,荼毒生民。唐振奇侍奉今上也有二十多年,一直忠君爱国,勤理政务。二者良莠悬殊,分属异类,先生把他们放一起比较有些失当了。”

  不及说完,柳竹秋严厉驳斥:“公公此话若出自真心也太昏愦胡涂了。唐振奇奸盗内帑,诬陷忠良,草菅人命,狠愈狼虎。招揽小人依附结党,使司礼之权凌驾于内阁之上。令衣冠着于狴犴,善类殒于刀俎。效仇士良已不远矣。”

  张选志一时辩不出真假,含蓄劝阻:“先生对唐振奇不满,当着咱家泄愤也无妨,只是对外还须谨言慎行,以免引火烧身啊。”

  柳竹秋正色道:“公公如此畏惧唐阉,他也未必会因您的退避放过您。”

  “先生这是何意?”

  “公公心如明镜,何必再问?恕晚生狂言冒犯,您年近古稀,或许能忍辱负重完此苟安,但可曾想过体乾的将来?您花这么多心血供他读书成材,所求的不外乎让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假若他日后高中做官,朝廷依旧被唐阉辖制,他会是什么下场?”

  这是张选志最不愿想象又日夜为之焦心的假设,老脸顿时皱成一团,冒险前进一步说道:“我知先生绝非莽撞狂生,既已知晓我的心病,还请亮出药方。”

  他表明态度,柳竹秋神情松弛,微笑着取出一封书信。

  “药方在此,就看公公敢不敢尝试。”

  张选志接过阅览,原来是太子的手谕,命他协助温霄寒伺机铲除奸宦,肃清朝纲。

  他双手渐渐打颤,旋即落下两行老泪,读后向柳竹秋哭泣:“先生不知这若干年来我见唐振奇窃弄国柄,为非作歹,心里有多急。久受这厮欺辱,忍得有多苦。种种冤屈愤恨今日终于有望伸张了。”

  说罢跪地向东宫的方向叩拜三次,转头对柳竹秋说:“殿下不弃我衰朽德薄,放心托付重任。我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先生有何吩咐尽管说吧。”

  他猜温霄寒巴结唐振奇也是朱昀曦授意的,这少主有此胆略,大约能够成事。

  柳竹秋忙扶他起来,为刚才的冲撞虔心告罪后方说:“公公已是自己人,晚生当剖心相待。不瞒您说,晚生很久之前就在替殿下执行锄奸计划,已先后剪除了唐振奇好几个党羽。”

  这些张选志都知道,迅速领会其意,问:“你接下来瞄准谁了?”

  柳竹秋赞许一笑,说:“四年前翁子壮冒功杀人案您想必还有印象,晚生找到那冤主汪蓉的遗孤,准备替他们翻案。奈何没有门路向陛下递奏疏。”

  张选志拍腿埋怨:“你不早说,若只是这事,便是没有殿下的手谕我也会帮你。何须兜这么大一圈子。”

  随即笑道:“不过这下更好,有殿下统领大局,你我更能齐心协力了。不过依我看,这案子难的还不是递奏疏这一环,你还得考虑告状以后怎么让唐振奇插不进手。”

  六部是唐振奇的地盘,想造个冤假错案还不容易?

  柳竹秋正想向他这消息灵通的特务头子请教。

  张选志近来大力搜集唐振奇的把柄,对他的近况了如指掌,立马想到一茬。

  “唐振奇和黄羽都是山西朔州人,最近他俩的家人正在那边争地,双方都仗着家主的势力不肯让步,把当地官员急得焦头烂额。”

  柳竹秋一点就透,当场想出一条鹬蚌相争的妙计。

  第二天她去唐振奇家请安,说:“昨天晚生去张厂公家做客,听他说起千岁老家的争地官司,特意前来问候您。”

  行骗以事实做地基最易成功,唐振奇知道温霄寒是张选志家的西宾,颇受张选志器重,从他那儿捞点小道消息不奇怪,但有必要弄清他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