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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第177节(2 / 2)


  陈良机唯恐他弄坏主人的东西,连忙阻止。

  陈尚志回座仍不老实,直接跳上椅子,学顽猴坐在椅背上摇晃,见大人生气兀自嘻哈得意。

  陈良机羞愧地向柳竹秋道歉。

  柳竹秋趁机问:“听说令孙的症候是疾病所致?”

  陈良机苦叹:“他父亲过世时,我那大儿媳太过悲伤,无暇照管孩子,让裕儿着凉发烧,几乎病死。后来人是医好了,脑子却烧坏了,看了多少大夫都没用。今年已满十九,智识还比不上两三岁的幼童,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

  柳竹秋听他说话,眼睛仍看着陈尚志,见他拈起衣带往不住嘴里塞,忙拿了一个柿饼哄他。

  “裕哥,那个不能吃,来吃这个。”

  陈尚志木木地抬头望着她,经陈良机催哄,方扭捏地慢慢靠近。

  柳竹秋和蔼微笑,再将柿饼递出一些,少年怯怯伸手接过,攥在手里一溜烟跑了。

  陈良机命随从去追,再向柳竹秋赔不是。

  柳竹秋连说“无妨”,对他的同情更深入了。

  “裕哥只父家这边有亲人吗?”

  “唉,我那黄亲家也命苦,一生只得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年过继给别人,和家里断了联系。小女儿嫁给我家老大,丈夫死后她想不开,没多久投河自尽了,朝廷还发了旌表嘉奖,可有什么用,丢下孤零零的儿子,她自己倒轻松了,这不是作孽吗?”

  柳竹秋听他对节妇的态度还算个明事理的,目视仆人献软纸给他擦眼泪。

  陈良机顺便擤一把鼻涕,继续说:“裕儿的外公外婆本想接他去家里住,夫妻俩突然同时抱恙,就此一病不起,家产也都被族人占了去。老朽只好亲手抚养裕儿,这孩子虽然痴傻,也有可爱的时候,家里就数他跟我最贴心。”

  他悲苦动情流露心声,违背了交浅不言深的准则,趁温霄寒还没提出让他帮忙应付唐振奇,匆忙找借口告辞。

  柳竹秋送到中门外,瑞福等客人走远,惊奇感叹:“大千世界果然奇妙,要是太子殿下知道皇城脚下有个跟他容貌相似的傻子,会做何感想呢?”

  柳竹秋笑道:“你一说我都能想象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了,这事必须瞒着他。”

  第二天下午,她应父亲邀约来到蓬莱馆。

  柳邦彦真拿女儿当温霄寒接待,滴水不漏地向同僚介绍她。

  今天部里人来得很齐,尚书韩雨航也来了,还请了其他衙门的官员出席,大家都很乐意结识温霄寒,玩笑埋怨柳邦彦引见太迟。

  他们包下整个二楼饮酒听曲,陆续还有同僚到场。右侍郎米天波刚从别的宴席过来,人已醉醺醺的,见到柳邦彦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

  “去非兄,我刚遇到那位刘真人,请他帮令爱看过八字了,这是他写的判词。”

  大庭广众下柳邦彦十分尴尬,柳竹秋得知父亲至今还在干这种傻事,暗地里讽刺取笑。

  老柳的荒唐女儿是一大谈资,轻浮小人们顺手拿来佐酒,一人言之凿凿道:“那刘真人是有些道行的,我亲戚前年找他算过一次,样样事情都应验了。”

  米侍郎笑道:“可不是么,去非兄去年冬天就托我找他算,我直到今天才在朋友的家宴上遇着他,不过算出来的结果是极好的。”

  人们听了便向柳邦彦求看批语,韩尚书咳嗽一声,矜持道:“今天有贵客在此,大家还是稳重些。”

  说罢向柳竹秋劝菜。

  众人相继反应过来,温霄寒和柳竹秋闹过绯闻,他们不能为一点玩笑得罪皇帝跟前的红人。

  柳邦彦不知女儿冒充温霄寒时,怕二人真有奸情,因此默默忍耐周遭人的嘲谩。现在不肯再受不白之冤,有意做出坦荡姿态,大方地交出判词。

  “我也不太懂这个,正好请诸位帮忙解析。”

  他主动丢丑,谁还会客气,米侍郎干脆“好人做到底”,展开纸张替他念诵。

  “明月缺后又重圆,先逢奇缘再成婚,从此扶摇入云端,更得显贵于儿孙。”

  听着分明是失身再嫁的意思,不用别人嘲笑,柳邦彦先汗颜无地,但后面两句寓意又很好,他忍不住厚起脸皮问米侍郎:“刘真人可曾做过分剖?”

  米侍郎油脸冒光,兴奋道:“我正要说呢,刘真人一般不给人算命,本已当面回绝。我硬让他看了令爱的八字,他一见便愣住了,说这副八字贵不可言,本是宰相的命格,可惜托生为女子,命运便坎坷些,但来日仍能结驷连镳,权势冲天。”

  有人直言:“看来柳大小姐要嫁个贵婿啊。”

  米侍郎肯定这一推测,向柳邦彦贺喜:“刘真人说了,令爱今后会嫁给首辅的孙子。”

  这提示缩小人选范围,更挑起大伙儿的口舌欲,沸沸扬扬议论起来。

  现任首辅孟亭元没有子女,那许是指下任首辅。陈良机若能熬到孟亭元致仕,有可能接任,但柳竹秋就是被他家退婚的,断不会再结亲,人们都默契地绕开他。

  韩尚书思维灵活,想到个最贴近的人选,直接提点柳邦彦:“现任右都御史萧载驰的祖父也做过首辅,他丧妻后多年未娶,又是你家三少爷的挚友。门当户对的,正宜结为秦晋之好嘛。”

  余人都赞这观点绝妙,纷纷附和,有的干脆怂恿韩尚书去保媒。

  韩尚书不想管闲事,巧妙地嫁祸温霄寒,说:“这里明明有最适当的媒人,汝等怎会视而不见?晴云与萧载驰、柳叔端交好,由他做这个媒,一准马到功成。”

  柳竹秋被这帮吃饱了撑的男人围住聒噪,还得表现得随和欢乐,假若露出不满定被当做吃醋,引发新一轮流言。

  无法脱身之际,三个伙计进来送菜。

  蓬莱馆的跑堂伙计都年轻周正,新来的这三名男子瞧着已四十开外,熟客觉得他们面生,但也只奇怪地盯了两眼。

  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先走到柳竹秋所在的席桌,布菜时猝然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弯刀,照她劈头就砍。

  柳竹秋急忙后仰躲避,刀口落下将她的酒杯一剖为二,另外两个同伙也先后向她发起进攻。

  现场仿佛狂风刮过的草垛,瞬间大乱,众多餐具桌椅提前捐躯。刺客还未有大动作,人们就先替他们造出个大手笔的背景来,惊叫着逃窜躲避,一窝蜂往门外跑,出口被堵个严实。

  三名刺客不管旁人,齐来围攻柳竹秋,一人嫌她身旁的柳邦彦碍事,将他连人带椅踹翻,举刀作势要砍。

  柳竹秋本能地俯身掩护,亲情似魔咒操控着她的肢体,生死都在度外,只想保住老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