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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2nd song 月下砂海夜曲(2 / 2)




他在哭泣。



吉亚德在哭泣。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的弟弟。较小的弟弟,他非常、爱黏我。真是傻孩子,他们两个都是弟弟,我当然会同样疼爱他们呀。但是,弟弟们、在我面前——



被杀了。



被士兵杀害了。弟弟死了,在我面前、浑身是血的、死掉了。我、好悲伤。非常悲伤,非常寂寞,非常痛苦,彷佛要疯了,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瑠璃繁缕垂下右手,转身背对正将哭泣吶喊着的吉亚德拖往房里的女人。



回到走廊上,卫兵们已经全被羊蹄解决掉了。



他们抢先再两天便会逼近豪罗巴城墙的赤砂军队一步,潜入城里,杀掉太守欧洛。很快地,其他杀手应该也会开始进行烧毁粮仓与武器库、破坏吊桥装置等破坏工作吧。工作结束了。



不用杀人也没关系,没有必要杀掉吉亚德。



瑠璃繁缕正要折回方才经过的走廊。



羊蹄抓住他的肩膀。



羊蹄摇摇头指向门的另一边,用经过压抑的声音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



「人数有点多。」



「——什么……」



「走吧,目的已经达成了。」



「等等!」



瑠璃繁缕没有等她,他抛下羊蹄在走廊上跑了起来。前方又出现新的卫兵。他们全集中到屋子里来,想尽办法要杀掉瑠璃繁缕与羊蹄。又可以杀了,可以杀掉更多,无论多少人我都杀得完。没有杀掉吉亚德的部分,用挡在眼前的这些士兵来弥补就行了。没有再去思考更多,因为就算思考也不会懂。



只是一味地砍杀、砍杀、杀光全部,好想见你。



你又在哭泣了吗?



10



能够躺在那个人的膝上,简直像作梦一般。



那个人用手指轻轻梳理自己的头发,时而拉扯。那并不会痛,反而比较痒。那个人轻抚自己的脸颊时,希望他住手、又希望他多摸一会儿,心情相当矛盾。



「羊蹄,你很紧张吗?身体很僵硬呢,不用担心,放轻松点。」



「……但是,身体自己……」



「你真可爱,羊蹄。但是,自己无法控制自己不太好喔,那是不行的。」



「非、非常抱歉。」



「开玩笑的。羊蹄,你用不着这么害怕,我不会因此而处罚你的。我像是那么过分的男人吗,羊蹄?」



「没……没有那种事。」



「那就好。羊蹄,我比任何人都还要重视你喔,想要好好珍惜你喔。」



「……您已经、非常珍惜我了。已经、很够了……」



「还不够喔,羊蹄,还不够喔。我会对你更温柔的,因为你是好孩子呀。工作也做得很好。」



「……是、是……」



做得很好,他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人,为了这个人而努力,只要是为了这个人,我就能加油。



但是,我无法率直地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我下意识地咬紧下唇内侧。



轻抚头部的手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羊蹄?」



「……咦、没有……」



「说说看,一定有吧,你想说些什么。不是吗?」



「……但是……」



「我叫你说,羊蹄。」



背脊发冷。我想立刻乞求原谅,我并不打算违抗他的,真的连一丁点儿的反抗之意都没有。但是,他并不希望如此。他没叫我道歉,要是我做了他没吩咐的事,就会被讨厌。我不想被讨厌。现在他要求我的是说话。



「……工作……时,我很努力、工作。但是、还是、不够。因为我的能力不足,所以才……」



「怎么,是这种事呀。你用不着心烦,羊蹄,你还年轻。啊啊,是吗?是瑠璃繁缕吧?你把自己拿来跟瑠璃繁缕比较。不是吗?」



「……没、没有……错。」



「羊蹄,羊蹄,你没有必要拿自己跟他人比较。不过,能看到瑠璃繁缕工作的模样是好事。他经历得比你多,也有经验,应该可以学到不少。因此,我才会偶而让他跟你搭档喔。羊蹄,他很厉害吧?」



我过了许久才点头。但是,很厉害。瑠璃繁缕的确很厉害。并不是哪一点特别优秀,或者有些特殊才能。而是全部,他的一切都出类拔萃,他的身影实在是太过遥远,我会不会一辈子也追不上他呢?这样的疑问浮现在脑海,我感到喘不过气。



只要瑠璃繁缕在我前面,我搞不好永远无法成为第一。



若是没有他就好了。



若是没有瑠璃繁缕就好了。



对了。



只要他不在了。



「……还有。我还有话想说。」



「什么事,羊蹄?说来听听。」



「瑠璃繁缕他……」



心跳加速。



我应该不会迷惘才对。那个人的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那个人的手掌轻抚我的脸颊与下颚。那个人膝上的温度与自己的体温重迭。我正要做的事有错吗?没有错。说来听听。他这么说。我可以说,应该说,我必须说。



而且,瑠璃繁缕很奇怪。很明显地不对劲。



应该没有人教过他那种事。不能自己思考后做出没有人教过的事。那是不被允许的。



「放过了小孩。」



「……你说什么?」



那个人浑身僵硬。啊啊,他生气了。好恐怖,好恐怖。我要被细针刺了。痛楚,好恐怖。但是,已经无法停下来了。若是我只说到一半,他会更生气。我会被讨厌。一定会无可挽回地被他讨厌。



「——欧、欧洛的……房里,有小孩、跟女人……他没有杀他们,就那样、放过他们……」



「是吗?原来如此。这么一提,我记得欧洛的确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他与妻子、小孩睡在同一间房里吗?跟下人们一样,连小孩都一起睡吗?对了,妻子叫阿黛玛。有一个儿子、吉亚德。吉亚德吗?吉亚德……?所以,你说他放过了吉亚德?这是怎么回事,羊蹄?」



「……我没有看得、很清楚……但是、他一度、想要杀了那个小孩……」



「但是却改变主意?」



「……女人一直叫着,住手——救救他、还有、不要杀他。」



「她求他饶命,而瑠璃繁缕接受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真有意思。」



我还以为自己会窒息。



不对。



正确地说,我还以为他会让我窒息。



那个人的手架在我的脖子上。虽然他并没有使力,不是掐着我,但就算被掐死也不意外。



若是他真的掐住我,我会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好?



不用说。



如果那个人这么希望,我也只能接受。



「这事情真是有趣,羊蹄。为什么他会那么做呢?我应该没教过他那种事才对。不过,羊蹄。吉亚德吗?我心里已经有底了。如果真是那样,不可原谅,不可原谅。那个女人,明明只是个工具,我绝不饶她。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若是失败了,就得赶快矫正才行。没错吧,羊蹄?我在你身上没出过差错吧?因为我是这么珍惜你,不可能失败。真奇怪,应该是那样才对呀。」



对于那个人所说的话,我只是不住地点头。假使我也失败了,会怎么样呢?我不想去思考,用不着去思考。因为他没有教过我那种事。



11



我想见你。想杀你。想碰触你。想杀你。想抱你。想杀你。焦躁不安,彷佛快要炸开了。但是,我仍没有碎裂,因为有你在。



工作结束后,就能见到你。在那之前可能会遭到痛苦的对待。见过你后,也可能会被残忍惩罚。没有一定的规律。怎样都好,只要能见到你就行了。就算遥远的记忆、不久前的记忆、一切都逐渐变得淡薄,只要能见到你,只有这份记忆不会消失。永远清晰可辨。我随时随地都很想见你,只要听从命令杀人,我就能见到你。



曾几何时,一边感受着你的肤触、你的气味、你的一切,我逐渐萌生杀意。



就像你抚摸我、安慰我、迎接我进入一般,逐渐萌生杀意。



杀人是为了寻求你。



杀人便是你本身。



吉娜。



我疯了。



我知道,我很清楚。你呢喃着告诉我的故事。我被破坏了,我一定有哪里不正常,我好奇怪。我的存在是错误的。那也不打紧,只要有你在就好,我只想要你。杀人的感觉很好,只要杀人就能见到你。那么,只要杀人就好,无须犹豫,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我没能杀了吉亚德。



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不行。



没办法。



我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门开了。



我猜不是吉娜,如果是她,我立刻就会知道。



也就是说,是那个男人吗?希罗克涅?没错,这个气味毫无疑问是希罗克涅。



希罗克涅一走进房里,就解开锁,将覆盖住瑠璃繁缕头部的枷锁取下。他感到奇怪,门也还是开着的。希罗克涅站在瑠璃繁缕面前,一语不发地盯着自己看。面无表情。视线没有半点动摇。甚至像是停止了呼吸。



「瑠璃繁缕。」



他终于开口。



希罗克涅从怀中拿出布包,手指撵起其中一根针。



这是常有的事。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并不感到害怕,也没有警戒。即使他会将细针一根根扎入我的身体各处,夺走我全身的白由,因此我顶多只会思索他这次会从哪里先下手。接下来希罗克涅会让我痛不欲生,然后我就能见到吉娜。总而言之,至少我只要忍耐一段时间就行了。



所以,当希罗克涅站起身来,一度走出房外,过了一会儿又走进来时,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希罗克涅将她拖了过来,像拖行李一般,发出声音、抓着手腕将人拖进来。



是个女人。



因为她被扣上枷锁,所以看不到脸,但枷锁后方的凌乱发丝是土黄色的。穿着粗糙的服装,肌肤如透明般雪白,身型纤瘦的女人。她是谁?这个问题我不消一秒便能回答。我立刻就知道了,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吉娜。



啊啊,吉娜。



我又见到你了。



但是,为什么?



「瑠璃繁缕。」



希罗克涅的指尖刺入吉娜的腹部。吉娜只被戴上枷锁,手脚仍能自由活动。吉娜低声呻吟,像是要抱住腹部般缩成一团,但瑠璃繁缕只能那样看着。在这里。我在这里,吉娜。即使想这么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被刺入细针,是因为这样吗?



「我必须好好惩罚你才行,瑠璃繁缕。你知道是什么事吗?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也不要紧。如果不知道,我现在就让你清楚明白。比起这个——」



但是,为什么?为了什么?希罗克涅要这样对吉娜?



吉娜一边摇头,一边说着什么。她在叫我吗?唤着瑠璃繁缕。我得回答她才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呀。吉娜,吉娜。希罗克涅抓住吉娜的右手,让她整个人趴倒在地。手臂被往后反扣。



希罗克涅坐在吉娜的背上。



住手,别这样。



吉娜一定很痛。他这么做,吉娜会很痛苦。



「是这个女人吧?瑠璃繁缕。没错吧?问题出在这个女人身上。我原本以为这样很好才把她给了你的,原本是为了你,为你的幸福着想。事实上,你的确很幸福吧,瑠璃繁缕?就算讨厌、痛苦,只要一想起这个女人,只要能拥抱这个女人,你就能忍耐了吧?我很清楚。我非常清楚喔,瑠璃繁缕。因为杀手的训练或工作很残酷嘛,那样你未免也太可怜了,所以我才把这个女人给你。没想到,真是不能小看这个女人呀。」



住手,请您住手,不要这样。



「真糟糕,心情超差的。这个女人究竟灌输了什么奇怪的观念给我重要的瑠璃繁缕?我从羊蹄那里听说了。我马上就想到了,因为我的直觉很准嘛。重点就在,没错——」



吉娜发狂了。拚命地想反抗,但以她细瘦的身体,根本不可能从不是杀手、而是身为杀手掮客、精通体术或杀人术的希罗克涅身下逃脱。但是,下一瞬间,吉娜停了下来。



「是吉亚德。」



我没能杀了他。



因为虽然不太确定,但总觉得有点印象。



吉娜。



啊啊,吉娜。



不知何时你告诉过我的,你弟弟的名字。



吉亚德。



相同的名字。



我没能杀了他。



一想到吉亚德被杀后悲伤哭泣的你,我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这个女人对你说了些什么吧?虽然我不知道详细内容。」



希罗克涅缓缓拉起吉娜的左手臂。



「我大概可以想象,这女人告诉你的故事。我来猜猜吧?瑠璃繁缕,是白岩的故事对吧。她说自己是白岩的公主,王都卢耶米塔吉被赤砂军攻陷之类的。搞不好也提过家人的事,那最后一任国王虽然没有纳妾,却有许多孩子。公主有两个哥哥、三个姊姊,还有两个弟弟。吉亚德是其中一个弟弟的名字,至于是哪一个,我也想不起来了。瑠璃繁缕,没错吧?一定是这女人告诉你的吧?你在想什么?感觉到了什么?身为杀手、身为杀人犯、身为虐杀者,被塑造成如此的你,感觉到了什么吗?不过呀,瑠璃繁缕。仔细听我说,知道吗?」



我听着,不得不听,因为我无法摀住自己的耳朵。但是,为什么吉娜会安静下来?是因为知道抵抗也没用吗?或许是如此,也或许不是。



希罗克涅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



「你其实是受害者,你被这个女人骗了。」



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被害人?被骗了?被吉娜?



希罗克涅从喉头发出声音笑着。我搞不好是第一次听见希罗克涅的笑声。吉娜颤抖着,搞不好正在哭泣。



「那是谎言,谎话连篇,瑠璃繁缕。白岩王国的确有个名叫吉娜的公主。但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吉娜公主?怎么可能嘛!那不是很奇怪吗?就算国家被消灭,为什么公主会在这种地方?我不过是个流浪的杀手掮客而已喔?攻陷卢耶米塔吉时,我的确是受雇于达恩公爵没错。我拿到许多钱,但我没有他将公主殿下赐给我的印象。我也没有特别想要。就算我想要,他也不会给我吧。再怎么说,有很多麻烦在呀,王室血脉这种东西。所以呀,瑠璃繁缕,这个女人不是她,不是吉娜公主。只是个被我买来的普通奴隶。她是白岩的难民,以前好像是达官显贵之人的女儿,不过不是公主殿下。名字呀,那是我取的,因为奴隶没有名字呀。吉娜,没错,跟亡国的公主殿下同名。很棒的名字吧,瑠璃繁缕?」



吉娜发出某种声音缩起身子。希罗克涅又叹了一口气,将吉娜的左手臂缓缓往前压。发出折断的声音,紧接着是吉娜的声音。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吵死了。我正在告诉瑠璃繁缕事实喔。啊啊,对了,瑠璃繁缕,你想不想看看骗子的脸呀?这可是欺骗了你的大骗子的脸喔。你很想看吧?」



希罗克涅这么说,迅速地将吉娜的枷锁取下。吉娜想低下头,但希罗克涅却不允许。他用左手抓起她的头,硬是将她的脸抬起来。



「来,瑠璃繁缕,仔细看看。你很想看吧?因为你应该从来没看过她呀。这就是欺骗了你的女人长相喔。」



「……不、是——」



「我说你吵死了,听不懂吗?」



希罗克涅的右手抓着吉娜被扭着的右手臂,微微施力。吉娜倒抽一口气,表情扭曲。那就是、吉娜。唾液与鼻水与眼泪混在一起。吉娜,啊啊,吉娜。



但是,现在的瑠璃繁缕就连想叫她的名字都没办法。



明明近在眼前,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只要能伸出手,就能构得到她的距离。



「如何?你也不能原谅她吧,瑠璃繁缕?这个女人骗了你。向你灌输莫名其妙的、虚假的妄想,瑠璃繁缕,她想要伤害你这个属于我的杰作。不可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我、才……原、谅……」



「嗯?什么?你想说什么?想对我说什么?」



「我、才……需、要、原谅……」



「真笨,这与你的意志无关,用你那不灵光的脑袋好好想想吧。就算你能被瑠璃繁缕抱,那也是因为我的命令。不仅如此,若是没有我的允许,你也没办法吃喝、没办法生存。只要是我的命令,你非照做不可。只有这样,你才能够苟活残喘。那是大前提。所以,对了。你现在只要听我的命令,让你活下去也可以。我会原谅你喔。来吧——」



希罗克涅放开吉娜,站了起来。



「脱光衣服,面对着我,把腿张开。然后哀求我原谅你。证明给我看,你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任何男人都可以上你的奴隶。就算对象不是瑠璃繁缕也没关系,是我也可以,任何人都可以。只要能够活下去,就算流着泪也愿意做。事实上,除了瑠璃繁缕之外,也有别的男人抱过你吧?像是佐涅兄弟、伍迪耶或是凯巴米都抱过你吧?」



「住、口——」



爬起身,吉娜匍匐着爬向希罗克涅,想要抓住他,却被他轻松踢倒在地。



希罗克涅迅速走向吉娜,用右手抓住她细瘦的颈部,左手扯裂衣服。



「旅行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总是会累积想要的感觉。这是无可避免的,特别是男人。与杀手不同,也有人无法忍耐这种欲望。所以必须要有你这种女人。对我而言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不过男人还是比较喜欢女人呢。」



瑠璃繁缕只能看着。



「怎么了?好啦,张开大腿吧。偶而跟我做也不错吧,之前只有一次。那时我把你双脚的肌腱切断了。因为我很喜欢这样,我很喜欢伤害女人。所以,我尽量不抱女人,因为马上就会把她们弄得破破烂烂的。从这角度来看,要教育羊蹄对我而言搞不好是个挑战呢,因为要忍耐很辛苦喔,虽然很有趣。我试过很多方式喔,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了解我非常重视他们呢?才能传达我的爱呢?算了,现在都无所谓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你就没差了,因为你不是我的作品。搞不好你会这么想也说不定,将瑠璃繁缕与自己的遭遇重迭,认为你们同病相怜,彼此慰藉。差得可远了。别把瑠璃繁缕跟你混为一谈,少得意忘形了。你不一样,与瑠璃繁缕不同。你没有任何价值,连一丁点儿也没有。不仅如此,现在甚至还是有害的,你这个害虫。」



没有那种事。



不是的。



与她无关。



就算一切都是谎言。



无论你是什么人。



无论你在想些什么。



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好。



我想这么说。



想告诉她。



「但是,仔细一看,你的身体还真是干瘪,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饲料吗?真是没用。那当然啰,因为你是害虫呀。喂,害虫。」



希罗克涅将吉娜摔往地板。



吉娜虽然用右手摀住喉咙拚命咳嗽,还是睨着希罗克涅。



希罗克涅嘲讽地笑了。那是什么眼神?吉娜好像想说些什么,说不出口,因为希罗克涅掴了吉娜的脸颊。害虫,明明只是害虫,竟然这么嚣张。希罗克涅又赏了她一巴掌,是另一边脸颊。吉娜飞了出去。她吼着些什么。希罗克涅抓住吉娜,又是一阵毒打。血液飞散。吉娜发出奇怪的呼吸声。希罗克涅彷佛在确认商品情况似的,擦拭吉娜脸上各式各样的液体。啊啊,这可不行。脸变得惨不忍睹了,这样就不能用了。怎么办呢?你要怎么赔我?



吉娜啐了一口唾液。



吐出来。



唾液沾在希罗克涅的下颚。



希罗克涅用袖子擦拭,瞇起双眼。



你在做什么?



这个害虫。



希罗克涅握拳揍向吉娜右眼附近,打断吉娜的鼻子。用力踢向吉娜骨折的肩膀,踹向吉娜的侧腹。使劲踩上吉娜的腰,从后颈抓起来,把吉娜的脸座到墙壁上。希罗克涅的手一离开,吉娜的身体便仰躺到地上。



吉娜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吉娜微微举起右手。



彷佛要抓住什么似的。



「……活……去……」



吉娜似乎想说些什么。



「活 去。」



「 下 。」



「要 下 喔]



「 活 。」



「 璃 缕。」



瑠璃繁缕只能看着、听着。



无法动弹。



身体无法动弹。



就连声音也无法发出。无法发出。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动?为什么这副身体无法动弹?吉娜一动也不动。右手垂落地面后,就完全没有动静了。为什么?



「——啊。」



希罗克涅看了自己的双手一会儿,又看了吉娜——原本是吉娜的人一眼,肩膀无力地下垂。



「我不打算杀她的。不小心就做得太过头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瑠璃繁缕,我会再给你别的。等这次工作结束后,我会得到很多钱,到时再买新的给你,买你会喜欢的给你。瑠璃繁缕,我答应你,因为我很珍惜你呀。」



我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只有你,只有你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什么?我的、我的、在我的身体里奔腾的东西。彷佛一切都不受控制。我的眼前忽明忽暗。心脏狂暴地鼓动。呼、呼、呼,发出紊乱的呼吸声。地面在摇晃,整个世界在振动。瑠璃繁缕并没发现,他下意识动了起来。被刺入细针、原本应该无法动弹的身体动了起来。



站起来的同时,他将身体跨过被反铐在身后的双手,让手来到前面。因为脚镣让他的脚无法自由行动,他用双脚蹬地。越过吉娜,冲向希罗克涅的脚边,他用撑在地面的双手做支点使身躯旋转。希罗克涅被扫到脚而跌倒。瑠璃繁缕没有半点迷惘,他重心不稳地从房间冲了出去。他用双手双脚交互撑地,在走廊上前进。半路上,他与乔克罗、高兹、伍迪耶擦身而过,但他无视于他们。他们也哑然失色,反射性地让了路。后方传来希罗克涅的声音。



等等,等一下,瑠璃繁缕,你要去哪里?



不知为何,他觉得那声音有些可悲。



瑠璃繁缕当然不会乖乖停下。逃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想,总之就是一味地逃跑。就算离开希罗克涅的大砂牛车,他也没有休息半秒。他手脚并用的踢着地面跑着。赤砂军队已经包围了豪罗巴城。大砂牛车周围也有士兵看守。看见如野兽般奔窜的瑠璃繁缕,士兵的鼓噪反而更利于他逃跑也说不定。总之,没有追兵赶来的迹象。瑠璃繁缕在夜幕低垂当中拚命逃跑。



更远。



还要更远。



有什么事物刺激着瑠璃繁缕前进,命令瑠璃繁缕逃跑。



前往无人之处。



离开希罗克涅、离开赤砂军、离开豪罗巴城,前往沙海。



直到夜空染上带点蓝色的一片黑为止,瑠璃繁缕不停地跑着。



银色月光将沙子照得雪亮。



彷佛一切死绝之后的景象无限延伸。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停下脚步、呆然站立的。



从那之后经过多久了呢?



搞不好,真的已经经过长久岁月,地面上的生物真的全都灭绝了也说不定。



搞不好瑠璃繁缕是最后一个个体也说不定。



他缓缓环顾四周。



远方有花朵绽放。



是月光映照的缘故吗?那是雪白的花朵。



他想碰触那花瓣。



瑠璃繁缕跌跌撞撞地朝那沙漠之花前进。



就算月亮西斜,花朵还是一样遥远。



不久,月亮西沉。



只差一点了。



他扑倒在沙上,伸出双手。



什么也没有。



没有花朵绽放。



沙子湿润。



我听见你的声音。



别哭。



12



达恩公爵率领的赤砂军,仅包围两天便攻陷豪罗巴城。



赤砂军队进行掠夺、暴行或是破坏行动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也因此,豪罗巴的居民虽然并不欢迎赤砂军,却也没有抵抗。更何况,这里是位于国境交界的城市,或许他们早已习惯易主一事了。



今后,豪罗巴便会成为侵略大鹰国的据点。运送物资的骆驼队已经大排长龙,开始运进大量粮食或武器。达恩公爵麾下的沙班犬师团驻扎在此,一边增强兵力,一边防备大鹰国虎视眈眈地寻找将领土夺回的反击机会。



在这个城市里的哪里呢?在哪里?他们在哪里?



潜伏在生气异常蓬勃的豪罗巴,他首先寻找着大砂牛车。他并没有花费多少工夫,先推敲出几个可能地点,其中之一,位于城市西北方、原是大鹰军练兵场的广场一隅,那辆大砂牛车就停在那里。



但他不能随便靠近。不但有许多赤砂军四处徘徊、大砂牛车外还有两名杀手。是虎杖与车前草。平常只与木偶无异,但只要希罗克涅给他们下药,就能担任为水平以上的杀手工作,不能小看。



此外,马耶尔‧佐涅、多耶尔‧佐涅与凯巴米等人都频繁进出车子,确认周遭状况。



果然是在警戒吗?或许是如此。不过也不要紧,无须急躁,只需等待。就算在这个城市错失机会,只要追到下一个城市就行了。无论到哪里、无论过了多久,只要追过去就行了。



就这样,两天过去、二天过去。



期间,大砂牛车的守卫已经换了好几次。



似乎有机可乘、似乎又没有。



虽说身体不知为何可以行动自如、细针全都拔除、手铐与脚镣当然也已经取下,但身体还是非常沉重。或许是几乎不吃不睡的缘故吧。虽然他能够忍耐睡意与空腹,但体力下降是毋庸置疑的,到底下降到什么程度呢?说实话他不清楚。再加上逃走时什么也没带,现在手边称得上是武器的,也只有捡到的长剑与短剑各一把而已。这样的状态能持续到何时呢?



被教导不能思考、记忆支离破碎、就算想思考些什么也无法思考的日子,彷佛已经远离许久。



现在他拚命思考着。



有许多事不思考不行,他这么觉得。



夜晚再度降临。



那时,有一队骑兵与马车出现。



队伍停止,马车停在大砂牛车侧面,接着身穿蓝、红、黑服装,戴着黑色斗笠的女人走到甲板上,她的腰际挂有两柄弯刀,是鬼角,那一定是羊蹄没错。



接着,在羊蹄身后,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身穿红、黄、橘的服装,带着深红色斗笠,腰际挂着一对雌雄短剑,衔着金色烟管。



是希罗克涅。



他的手、嘴唇颤抖着。



闭上眼睛深呼吸后,再次睁开眼,颤抖已经平复。



羊蹄与希罗克涅在数名士兵看守下,搭上马车。几名骑兵先行,马车随后,其他骑兵包围马车四周跑了起来。速度不快,可以追上。队列规模庞大,路线也容易猜测。完全无须慌张。他大概猜得到目的地。恐怕是作为达恩公爵住处的建筑物吧,前太守欧洛的宅邸。



不出所料。



骑兵与马车的队伍陆续穿过前太守欧洛宅邸的门。



已经无须迟疑。他翻过后方围墙,进入宅邸的领域。围墙与建筑物之间,蓊郁的林木树立。正门所在的正面自不用说,侧面也相当空旷,就只有后方是这样。可能加上刚打胜仗的缘故,警备薄弱。搞不好比暗杀欧洛时更容易入侵。



但是,他有预感。



她从建筑物里以轻快的步伐走了过来。



停下,等待。



「真高兴在这种情况下与你见面。」



她在距离自己约八美迪尔处停下脚步,脱下黑色斗笠抛开,从腰际后方拔出鬼角。



「你变成怎样都无所谓。你为什么从那个人身边逃离、发生了什么事都与我无关。只要用这双手杀了你,我就能成为第一,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能硬干了吗?如果想要继续前进,就只能打倒她才行。虽然年轻,却是素质很好的杀手。不是半吊子的对手。



「只要你死了,那个人就不会再想着你,就能够忘记你。我想让他把你忘掉。」



羊蹄将鬼角垂下,不让我读出她的招数。话虽如此,我们是同门,也曾数度一同工作过,对彼此的招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且,我也知道了许多。关于羊蹄,不是身为杀手的羊蹄,而是身为一个人类的羊蹄。因为我离开了希罗克涅。我思考着,思考了许多事,只能思考,并从中了解少许事情。



所以,我知道,我觉得我知道。羊蹄打算做什么,以怎样的觉悟待在这里。



羊蹄静静地跑了起来。鬼角前端仍然下垂着。我也冲了出去,握着长剑的右手与握着短剑的左手当中,只灌注少许力量。架势与羊蹄几乎相同。



双方都从正面攻击。



将一切赌在那一瞬间。



长剑没入羊蹄的腹部。



我感觉到鬼角穿破皮肤、深达背部。



羊蹄的脸微微扭曲。



她的脸靠到极近的距离。



用额头撞击额头,扑倒在地。



一边这么做,我用放开长剑剑柄的右手抓住羊蹄的左手腕,将短剑刺入。



几乎是胸口正中央。



「……瑠璃……繁缕。」



声音与血一同从羊蹄口中涌出。



「……为、什么……」



「我觉得是平手。所以,我也是舍身一搏。觉悟相同的话,获胜的是……」



「……没、错……是、你……」



「要我帮你了断吗?」



「……哼……」



羊蹄是打算笑吗?瑠璃繁缕起身后,羊蹄将双手放到胸前。



「……不必了……到我断气、为止……我要想着……那个人……」



「我知道了。」



瑠璃繁缕点点头,握住刺进自己腹部的鬼角握柄,谨慎地拔出。撕破衣服将布料紧实地缠在腹部,只要内脏不跑出来,这点痛楚还能忍耐。他决定带走其中一柄鬼角。他没有出声叫唤羊蹄或看她。她一定不想响应、也不想见到瑠璃繁缕吧。只是,当他要离开时,羊蹄似乎喃喃自语了什么。或许是希罗克涅的名字,也或许是辱骂瑠璃繁缕的话语。无论如何,就算回过头去,也已经看不见羊蹄的身影了,宅邸就在眼前。



他沿着先前的路线潜入宅邸中。卫兵相当少。他从二楼走上三楼,往那个房间前进。房间门口没有任何人。门是开着的。昏暗的光线中,那个男人站在里面。他赤裸上半身背对着自己。在房里的床铺旁。吉亚德与母亲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那两个人不晓得怎么样了。



「总觉得有些焦躁呢。」



希罗克涅仰望天花板。双手握着雌雄短剑,那是他爱用的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札。剑身淌着血。



「到最后,我还是讨厌事情无法随心所欲。我讨厌被人命令,也讨厌不听我命令的人。我明明就那么重视对方,但对方如果不能理解而背叛我,我也无法原谅。」



床铺被血肉、骨头、内脏等华丽的装饰。



希罗克涅终于转过身,露出笑容。



「回来我身边吧,瑠璃繁缕。羊蹄的事你不用在意,你杀了她对吧?我会宽大地原谅你的。虽然我也很疼她,不过再作就有了,反正我已经大致掌握诀窍了。不过,瑠璃繁缕,就算我想再作一个你也作不出来的,因为你的资质是百万中选一,相当罕见的。我不想失去你,因为太可惜了,非常、非常可惜。」



「我不回去。」



「无论如何?」



「绝对。」



「……是吗?」



希罗克涅深深叹息,他摇摇头。



「真是遗憾,非常遗憾,没有比这更令人遗憾的了。我好悲伤,胸口彷佛要迸裂了。我好想哭呀,瑠璃繁缕,瑠璃繁缕……」



自己憎恨这个男人吗?我曾数度扪心自问,但最后总是会从中找到憎恶以外的情感。



我当然恨他。恨到想要否定、消除他的存在。



但同时,一想到希罗克涅,也会有那个人就是我自己的错觉。瑠璃繁缕是一个空荡荡的容器。作为生存食粮的快乐,是从希罗克涅下令的杀戮中获得、以及吉娜带给自己的。他失去了吉娜这一半,若是再失去希罗克涅,自己或许就会什么也不剩了。吉娜死去,就等于我的一半跟着死去似的,若是杀了希罗克涅,或许就等于是将自己完全抹杀。



那样也好。



瑠璃繁缕因悲伤而激昂。



我想杀了这个男人。



全身的细胞被杀意点燃而沸腾。



瑠璃繁缕难以忍受地冲了过去。希罗克涅摆出迎战态势。房间虽然宽广,但毕竟是室内,一瞬间便冲入攻击范围。他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要以右手的鬼角攻击,趁机用左手的短剑突刺。希罗克涅弯身闪过,右手的鬼角再次挥出。希罗克涅以雌剑‧莉蕾札挡住。不,他让刀身有弯度的雌剑‧莉蕾札沿着鬼角滑下。他打算顺势避掉吗?



不对。



是雄剑.库雷亚达。



鬼角被雌雄短剑夹击,瑠璃繁缕向后跳开。



折断了。鬼角被轻松折断。



「事实上,瑠璃繁缕,我还有东西没教给你喔。还没教你所谓的密技喔。如何,瑠璃繁缕?如果你回来,我就教给你。」



「我不回去。」



「那么,你又要逃跑吗?」



「我不逃跑。」



「但是你要怎么跟我战斗呢?瑠璃繁缕。就凭你那把折断的剑,跟不堪一击的短剑?」



代替回答,瑠璃繁缕丢下拦腰折断的鬼角,将短剑握到右手。深呼吸两次。希罗克涅的身体看起来突然缩小许多。对了。就算他还有瑠璃繁缕不知道的招术,但这个男人的速度并没有羊蹄快、反应没她灵敏、力量没她强劲。



不需要什么小动作。他压低姿势正面俯冲。



雄剑‧库雷亚达从左边、雌剑‧莉蕾札从右边袭来,右边肩头与左边太阳穴被砍到,但并无大碍。他毫不胆怯地前进,短剑以喉咙为目标刺击。希罗克涅迅速躲开,膝盖重琪瑠璃系楼的右手腕,短剑被踢飞。就在此时,瑠璃繁缕的右脚踩碎了希罗克涅的左脚护甲。希罗克涅瞬间失去平衡,他往后倒下,仍同时用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札牵制瑠璃繁缕,打算以右脚撑住身体。但没有那个必要。



瑠璃繁缕跳过希罗克涅,弯身着地。



正好形成从后方抱住希罗克涅的姿势。



他趁机将雌雄短剑夺走。



将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札分别深深刺入希罗克涅的右肩与左肩。



将剑拔出,希罗克涅崩落般跌坐在地上。



「……我不可能杀得了你。我办不到,我很清楚……」



红色液体从希罗克涅双肩的伤口咕嘟咕嘟地涌出。



那是希罗克涅的生命。生命正在流逝。很快就会流尽。



希罗克涅会死。



「……但是,感觉其实也没那么糟。还不坏。虽然没有到愉快的程度。真不愧是……」



瑠璃繁缕从希罗克涅背后俯视着他。虽然感觉并不坏,但也并不愉快。自己真的想这么做吗?这么做有何意义?他总算知道吉娜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吉娜没有要他杀了希罗克涅,没有要他为自己报仇。



「……瑠璃繁缕。啊啊,瑠璃繁缕……」



希罗克涅的肩头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笑声。



「……我不是说过,我讨厌事情无法随心所欲吗?瑠璃繁缕……」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的吗?



或许是如此。



我不知道。



瑠璃繁缕丢下濒临死亡的希罗克涅,打算离开房间。吉亚德还活着吗?他突然想到这件事,停下脚步。



「……瑠璃繁缕。你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吧。不过,我不会放你走的……」



他转过身。



我打算做什么呢?应该给他最后一击吗?



希罗克涅举起双手,在嘴边圈成一圈。



「……达恩公爵他……!被杀了……!是暗杀……!我也被袭击了……!是瑠璃繁缕干的好事……!他还在这里……!快抓住他……!」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瑠璃繁缕愕然地望向床铺。达恩公爵。原来如此,床铺上那死状凄惨的尸体是达恩公爵。希罗克涅也快死了。



他脚步不禁跟跄。



看向自己的腹部,布料已经染成一片黑红。



肩头与太阳穴的伤口也不浅。



「……哼……哼哼……瑠璃繁缕,我已经准备好了……从我手中逃走的杀手回来要我的命……哼哼……好几天前就已经……这下子、你就成了通缉犯了。瑠璃繁缕……杀了我也就罢了,你还杀掉达恩公爵……他可是下任国王候补喔……哼哼……赤砂一定会拚命追捕你的……」



他听见脚步声,从远方、从下方,逐渐接近。



「……你逃得掉吗……瑠璃繁缕……负着我与羊蹄造成的伤……你能逃多远呢……很重吧,瑠璃繁缕……那可是……我与羊蹄……你背负着我们……不逃不行……哼哼……」



瑠璃繁缕脚步不稳地走向门边,来到走廊。看向右边,正好有三、四名卫兵朝这个方向冲过来。握住雄剑‧库雷亚达的右手施加力量,但手感不太扎实。身体感觉轻飘飘地,膝盖与脚踝的关节现在也彷佛要松脱似的。



已经够了吧?



吉娜已经不在了。希罗克涅也奄奄一息,很快就会死去吧。因为失血,这副身体无法行动自如,但或许不仅如此。不仅是血,一切都没有了。空空如也。那么,身体也没有行动的理由了。



卫兵们口中吶喊着什么,一边挥动武器逼近。



瑠璃繁缕摇摇晃晃地转向他们。



吉娜。



「活 去。」



「 下 。」



「要 下 喔。」



「活 。」



「 璃 缕。」



「活下去吧。」



「瑠璃繁缕。」



「你要活下去喔。」



「瑠璃繁缕。」



——啊啊,吉娜。



你在最后一瞬间,只将这些话传达给我。



无垠的沙漠——



不论是放眼望去的风景、



这颗伤痕累累的心、亦或是整个世界。你是一朵在干枯沙海中悄悄绽放的花朵。



你,只有你。



而你的生命终如梦幻般逝去、如花瓣凋谢,濡湿这双手。



我的心依然封闭着。



该如何称呼你才好呢?



这份至今仍无以名之的思念。



但是,你的心意确实刻划在我的心上了。



活下去吧。



瑠璃繁缕微微使力踢向地面。奔跑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他心想。如果那是你的愿望,我会活着。让这副身体成为你曾活着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