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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虚伪女王(2 / 2)


(这人果然是父亲派来的人……绝不能疏于防范。)



希尔维雅暗自叮咛自己,同时揪紧了身上的衣服和被褥。她点了点头,小小声地勉强挤出了回应:「这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然而,朱力欧听了话却没有照办,仍屈膝跪在地上抬头注视着希尔维雅。他的视线深深刺穿希尔维雅的心房,让她忍不住别开目光——为什么,为什么这人要带着彷佛要哭泣一般的眼神看我……



「怎么了?我不是要你退下吗?」



「您……一个人可以吗?」



「什、什么可不可以?」



「微臣想问,陛下您现在身上感受到的痛楚,有没有微臣可以帮忙分担的?」



希尔维雅忍不住咽了一口气——被他发现了,现在我身上遍布全身的疼痛,被他发现了……为什么?难道他知道吗?难道他知道我作为托宣女王,必须终日生活在疼痛之中吗——不可能,即便是上信院应该也不会告诉神婢们这种事才对……



——那他不过就只是看了我的反应,就发现我身上的疼痛了吗……



希尔维雅别过头,将视线移到自己膝上,颤抖着说:「你、你在胡说什么……退下吧!」



朱力欧深深地行了礼。在他的动作中,希尔维雅彷佛看见他的眼泪滴落到地上。接着,当他转身走向房门,希尔维雅更不知道自己竞为何叫住了他:「……朱力欧。」



「是!」



那张脸庞回过头来,像是雨过天晴一般,希尔维雅受不了这张灿烂的表情,向后退到了床边。



(难、难道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吗……)



希尔维雅赶紧摇摇头,甩开脑中这些无法捉摸的念头。



「没事……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



「微臣随时听候差遣!」



朱力欧的声音充满喜悦,亢奋的程度让希尔维雅费解。



在朱力欧的背影被镶着有翼轮车雕饰的石门吞没之后,希尔维雅又将脸埋进了床铺。不知不觉中,她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竟莫名被这名守护骑士在她脑中留下的疑惑给驱散了。



(他可是父王派来的人,绝不能疏于防范。)



希尔维雅不断地在脑中告诫自己。







狂风掠过城墙上方,将并排的圣王国军紫色旌旗拨弄得像是竖琴般发出阵阵声响。城墙下方成群的马车、板车、还有士兵们不断来回穿梭,弥漫的铁锈味甚至连墙上都闻得到。



格雷烈斯稍稍抬起视线,眺望河流彼方丘陵地上圣都美丽的街景。这里是圣都外围的军事防卫据点-哈德利雅奴斯要塞。这里现在也有数以万计的圣王国军部队,针对东方诸公王国摆开战时戒备的态势。



「格雷烈斯卿,不好意思,百忙中把你找来。」



格雷烈斯回头望向声音的方向。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从瞭望台朝他走过来。这人有一张四四方方的脸庞、一双锐利的目光,身上的铠甲外罩着一件紫色披肩。他是王配侯-路裘斯。



路裘斯身后带着四名随从。四名随从身着轻装,只穿着一件胸甲,腰上系着配剑。他们拍了一下刀鞘,同时对着格雷烈斯恭敬行礼。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穿着铠甲的模样呢,真是有够不适合的。」格雷烈斯哼了一声讥讽着。



「格雷烈斯卿不也是吗?您这副体态已经不适合穿戴锁甲了。」



被路裘斯回呛了一声,格雷烈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紫色披肩露出苦笑。这次再度穿上这身装扮,已经隔了几十年了。三大公家为了彰显威信,由大公家族长担任将军几乎已经是一种义务了。但事实上过去几年,由于柯尼勒斯擅长军略,所以这方面的工作几乎都交给柯尼勒斯一人去做。



「今天我能不穿吗?」格雷烈斯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个就任仪式,有这么沉重吗?」路裘斯问。



「不是仪式的问题,我只是一想到将军一职要交给这样的家伙来干,心里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格雷烈斯不顾身旁还有路裘斯的侍从在场,毫不掩饰地道出了心里的不满。不过其实这个继任将军的恶评早就已经传开了,也不需要顾忌什么。



「你不也觉得这么做其实是个还满巧妙的安排吗?」提案人路裘斯微微皱起眉头。



「是啊,是很巧妙呀。不过我就是对这个人很感冒嘛。」



这时候,路裘斯将视线移到城墙下方。而格雷烈斯也跟着望过去。楼梯下延伸出去的一条走廊上出现一支部队。这支声势浩大的部队前方,一名男子身着战甲,威风凛凛地披着绣了家徽的旌旗领着队伍,看来非常醒目。这人的年纪比起格雷烈斯稍微年轻一些,应该还不到五十。而他身上的披肩——同样是紫色的。



这名披着紫色披肩的军装男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跟柯尼勒斯有几分神似——但更明显的是,在他身上完全看不见柯尼勒斯那样的气质。



(如果柯尼勒斯多活个三十年,看起来也会跟现在这个人一样吗……)



格雷烈斯脑中浮现令人不大愉快的想象。



「哈,这家伙都还没正式领命呢,竟然已经把将军旗戴在身上了。」



路裘斯嘲弄地说道。



「带了这么一大群家仆在后面,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当上王配侯了吧?」



「就是了吧。」



格雷烈斯也不怎么愉悦地低声附和着——这时候,他的目光和楼梯下方这名男子对上了。男子一脸得意的笑容,对他行了个注目礼,他只有不情愿地点头回应。



迪罗涅斯-艾比梅斯,他是遭刺身亡的王配侯-柯尼勒斯的父亲。



「听说那家伙之前是因为行为放荡被赶出了艾比梅斯家?」



听到格雷烈斯的询问,路裘斯点头:「连爵位跟封地都被没收了。这几年因为烽火连绵的关系,才让他有机会带着一个小小的骑士团好好在战场上发泄。听说他还是布劳佛瓦那一带的领主时真的很夸张,对于封地内的女人,不管是谁都会被他抓进城里呢。」



格雷烈斯听了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三大公家有这么教人厌恶的规定呢。我觉得柯尼勒斯实在死得太早了……」



「看了柯尼勒斯的老爸,我还真能体会柯尼勒斯为何这么忌讳我们举用跟他有血源关系的族人了。」路裘斯笑着附和。



然而,柯尼勒斯过去的坚持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王配侯的位子若是空下来,将暂时过继给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父亲健在就由父亲继承——他也将代理族长职务。这种规定不论是格雷烈斯还是路裘斯都是第一次听到。因为受神眷顾的王配侯竟在意外中丧生,是过去前所末闻的情况。



于是迪罗涅斯获得了他原本盼不到的族长大位,成为大公家的当主代理开始嚣张起来了。



「听说这人蛮横的行径,就连元老院也非常头痛呢——他好像还跟元老院要求了伯爵封号之类的。」



「喔?我还听说他要求迁居王城呢。」路裘斯搭话的语气听来倒是相当愉快。



「最令人不齿的,还是他以为自己理所当然有权利谒见女王陛下,因此不断提出要求呢。」格雷烈斯说。



当柯尼勒斯被选为王配侯时,迪罗涅斯竟然赤裸裸地吐露自己对女王的邪念,并羡慕着自己儿子,这件事格雷烈斯也听说过。从这角度来看,路裘斯的判断是对的。因为拨给他将军一职,就能将他远远地驱赶到战场上。



「要是这人能死在战场上就更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路裘斯说:「你别看他那样子,其实他在战场上还满有一套的呢。柯尼勒斯也知道这点,所以好几场重要的前线战役都交给自己老爸处理。不过就是个不满千人的部队,却立下了彪炳的战功。这次升上将军,其实军方也不全然都是反对的声浪喔。」



「这样他到现在还拿不回爵位呀?」



「诸侯国那边不说,听说他连在女王的直辖领地驻军时,都照样掠夺居民,强掳民女,所以才拿不回爵位嘛。」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就是尽早把迪罗涅斯赶出圣都,这是两名王配侯之间的共识。



「听说南征将军的位子还是他自己要来的是吗?」格雷烈斯问。



「他根本是条疯狗,只要有血腥味的地方他都想去,不过这倒是称了我们的意。」



这时候,清脆的铠甲碰撞声愈来愈近,接着听见一个浑厚粗鲁的声音:「两位王配侯殿下!有劳你们特地跑来哈德利雅奴斯要塞,我真是不胜感激呀!」



原来迪罗涅斯已经从楼梯下上来了。在他身后有一名随从提着艾比梅斯家的旗帜,加一加有十多人已经来到了城墙上。



「没想到我也会有手握大军指挥权的一天。」



迪罗涅斯打从心底发出了笑声。和格雷烈斯等人不同,在他那饱经锻炼的肉体上,镗甲就有如天生的肌肤般匹配。



「既然我拿到了将军之位,我就一定会把东方七国那几个公爵的首级,挂在哈德利雅奴斯要塞的城墙上,供陛下欣赏!」



路裘斯试图藏住笑意,嘴角却仍不听话地微微上扬。格雷烈斯则皱着眉头,才想着要怎么损他,他的额头和两只手背却忽然发出疼痛——是刻印之间的共鸣。他看着迪罗涅斯,忍不住瞪大眼睛。迪罗涅斯的额头上清晰地浮现出泛着青光的图腾。



「迪罗涅斯!不要随便解放自己身上的刻印!」



格雷烈斯的怒斥声中,只有迪罗涅斯身旁的随从们吓了一跳。而当事人却露出毫无歉意的轻蔑笑容,伸手掩住自己的额头:「唉呀,这还真是失礼。我嗅到了战场上的气味,一不小心亢奋过头——不过话说,王配侯殿下……」迪罗涅斯瞇起眼睛:「您也该叫我一声将军吧?我的部下都在场,您这么直呼我的名字,教我以后怎么带领部下呢。」



「你还没有正式领命吧!」



「我怎么说也是艾比梅斯家的族长,至少可以跟两位王配侯殿下站在一起念个三句圣词吧?」



格雷烈斯愈听愈觉得不快。迪罗涅斯这么说简直是主张自己的地位和王配侯相当,加上敌人不在眼前,竟擅自解放刻印之力,让格雷烈斯觉得这人真是无礼至极。



「真是将军的话,迪罗涅斯卿,您现在不是更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路裘斯上来插了嘴——因为迪罗涅斯比他年长,因此姑且保留了敬称。但想必这并非他的本意。「您现在不是理应把所有心思放在守护圣卡立昂才对吗?我听说有军情指出,联合公国军已经聚集到了札卡立耶斯戈,准备再次挥军北上呢。既然要取东方七个公王的首级,像您这样总表现得像个小小的前线部队队长,我们会觉得很困扰的。」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迪罗涅斯脸上露出戏谑式的笑容,将手平举在胸前微微点头。



「那我们就赶快进行就任仪式吧。毕竟我现在还没机会见到女王陛下,所以至少由两位王配侯殿下给我一点值得期待的嘉勉吧。」



迪罗涅斯句句不忘露骨地挖苦两名王配侯。



「现在千人队的队长还在集合,你去中庭等着吧!」



格雷烈斯不耐地应了一声。迪罗涅斯也行了礼,然后走向方才的阶梯。但在楼梯口前却又转身。



「对了,两位王配侯殿下是不是真的认为公国联军其实是要攻打圣卡立昂呀?」



格雷烈斯听了蹙起了眉头。而路裘斯也歪着头对迪罗涅斯的问话感到不解——难道除了圣卡立昂之外,公国联军发兵还有其它打算吗?那里可是七个诸侯国的要地,要是落到了敌人手里,东边的诸侯国可就随时都得面对敌人的威胁了……



「嗳,没有啦。只是我接获一个有趣的军情,听说那个札卡利亚女狐狸的骑士团没有参加这次北伐。」



「这我有听说了。」格雷烈斯不快地答道。



札卡利亚的女狐狸——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这号人物就连柯尼勒斯在世的时候都不敢忽略她的一举一动。她所率领的银卵骑士团,以其在战场上活跃的程度来说,没参加这次北伐是很令人在意,但这次其实也有留守札卡立耶斯戈的理由——他们团中有女王陛下的亲姐姐米娜娃在。



在圣卡立昂一役之中,柯尼勒斯成功引诱了米娜娃现身,而对方也知道米娜娃是三大大公家觊觎的目标,加上日前接获榭萝妮希卡曾派出暗杀部队行刺米娜娃这件令人诧异的报告,这只女狐狸按兵不动维持戒备其实可以理解——不过这件事迪罗涅斯应该不知道,而格雷烈斯和路裘斯也没打算告诉他。



「这女狐狸怎么说也是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小女娃儿,而且札卡利亚公爵看着自己宝贝女儿整天驰骋在战事激烈的前线,不是一直想把她留在国内吗;不是进攻才叫作战,我想这女狐狸应该是打算留下来防卫札卡利亚吧。」



「是吗?这才是诡异的地方呀。」迪罗涅斯挽着手,颇有愚弄发言的王配侯的意思。



「是怎么了吗?」



「我听说这次公国联军的北伐是以大主教作为号召而发兵的。不过那家伙脑袋里只容得下教会的事,我怎么想都觉得他会同意这次北伐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个把他救出来的女狐狸藉着救命之恩说服他的。」



「……这我可以理解,然后呢?」



「两位殿下听说过大主教的兴趣吧?」迪罗涅斯龇牙咧嘴地笑着说:「我以为,要让那个大主教同意随着部队一起发兵攻打圣卡立昂,这位号称东方诸侯国第一美女的札卡利亚女狐狸,非得伴在他身边不可。」



「嗯……」格雷烈斯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地点了头——大主教的好色程度就连圣都也听过他的传闻。而这可是他借口把那个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摆在身边的大好机会。他不可能放过的。但即便如此,这女狐狸也不是全然没有留守札卡立耶斯戈的理由吧。



「所以我想请两位王配侯殿下留意札卡立耶斯戈的动静——说到这里……」迪罗涅斯嗤嗤地笑着,「打探情报不就是养了成群章鱼的格雷烈斯最擅长的领域吗?」



那我们待会儿中庭见吧——迪罗涅斯丢下这句话,转身便带着旗手走下了阶梯。



「……看来这家伙并非只有粗鄙的一面。」



路裘斯在军靴踩过的脚步声远去后嘟哝了一声。



「这样更糟。」格雷烈斯不悦地提出反论:「你知道他身上的刻印拥有的是什么样的力量吗?」



「不,这我倒不知道。不管他拥有什么力量,我们就把他放在战场上好好利用吧。不过,要是他的力量跟柯尼勒斯相似,那可就教人害怕了。」



——不论如何,这家伙绝不能掉以轻心……



迪罗涅斯最后留下的警告令两名王配侯挂心。虽然他的口吻令人不快,却不能忽视这个问题——弗兰契丝嘉-德-札卡利亚与银卵骑士团为何会驻留在札卡立耶斯戈呢……



(我得去查查这件事——对……公国联军的目标不见得真是圣卡立昂。)



迪罗涅斯提出的疑点逐渐化成格雷烈斯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