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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话 锈蚀的心与软弱的我(2 / 2)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真的跟涅布是同一个人吗?」  



「外貌十分相似。」



「嗯……」



布朗多罗点点头,低声表示他会多加注意,不过他的态度十分暧昧,完全没有过去的明快与果决。不过列列并不意外,事实上布朗多罗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列列甚至觉得,或许涅布的话题已经引起布朗多罗的不悦了。



布朗多罗与涅布在晚宴上的互动十分热络。两人的关系不太像是相处十分融洽的好友,列列总觉得布朗多罗似乎处处讨好涅布。



涅布是星锁的金主之一,或许这就是原因吧。



涅布提供了大量的资金支持星锁运作。对于星锁而言,涅布绝对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可是,那又怎样?



晚秋的夜风吹拂之中,列列搜寻敌人的踪迹。



这里是卢安旦市区,敌人不可能出现。



我也不应该出现在没有敌人的地方。







友友在落叶缤纷的大地结跏趺坐。



右手边是魔女优魔吉,左手边是魔女朵拉可。除此之外,还有四名魔女盘坐在友友身边,一起展开无之行。



然而友友说什么也无法让大脑放空,动不动就会胡思乱想。这种时候就不必勉强自己放空大脑,顺势而为就好。不必拘泥于每一个念头,让念头顺势流动,心随意转,丝毫不必强求。乍看之下似乎毫无进展,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万物的身体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逐渐成长、逐渐变化,即使是某种长寿的大树,也无法永远在原地屹立不摇。巨大的岩石在风雨的侵蚀之下,迟早也有瓦解的一天,山的形状更是无时无刻都在改变。改变的同时,世界依然存在。



我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卑微渺小的一部分。



我的悲伤、孤寂、痛苦都太过渺小,没有任何的价值。



然而我还是会感到悲伤、感到孤寂、感到痛苦,连我也无法阻止自己。



即使如此,这样的我也终将如水流一般逝去,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还会见面,魔女欧可娜这么说过。当时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只是想让她走得安心,如此而已。事实上我根本不认为往后还能再度见面,心里面完全没有这种念头。我不相信伟大的洪流,被洪流带走之后,我也就跟着消失了。每个人都一样,不是只有我而已。



实在是有点可笑。



既然迟早都会消失,又何必为了明日而战、流尽鲜血、力竭而亡呢?



活在当下,不是很好吗?就算环境再怎么严苛,只要努力地活过今天,不就足够了吗?难道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才会有这种念头?从未亲自体会在这块贫瘠严苛的土地上努力活下来的痛苦,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或许吧。



然而命中注定战死沙场的人,并未享有任何的荣耀。象征荣耀的光芒,不会投射在他们的身上。到头来他们只是幸存者的祭品,为了存活下来的人牺牲了自己。败者总是凄惨的,胜者总是卑鄙的。嘲讽是丑陋的,荣耀是伪善的。



思绪起伏,难以自己。



看来我果然当不成魔女。



好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定居下来。人最好不要太多,愈少愈好。跟自己所信赖的人一起耕田,饲养山羊或是绵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自己所信赖的人。列列已经不在了,我没有其他的朋友,甚至不认识其他的人。算了吧,我根本没耕过田,也不知道该怎么饲养动物。就算想尽办法重头学起,森林里面也住着好多狼。田里种不出东西,就得饿肚子。再说我包没有土地,适合耕种的土地都被其他人占据了。开垦森林中的荒地吗?又没那种本事。开垦荒地若真那么简单,大家早就抢着开垦了。人类必须群居才能存活下来,不互相帮忙就什么也做不到。列列不在了,我只有一个人。如果列列还活着,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可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友友睁开双眼。



泪水不自觉扑簌簌地流下。



友友以手背擦拭泪水。



深深感到自己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寄托。



可以信赖的寄托是什么?不知道。友友再度闭上双眼。



世上万物都将被时间的洪流带走。



既然这是无法逃脱的命运,何不早点带走我呢?







自父亲的领地回归星锁本队的塞尔吉·法连德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这里。直到列列点头致意之后,塞尔吉才下定决心靠了上来。



「还好吧?」  



「嗯。」



列列点点头之后,突然「——啊」地低语一声,这才连忙改口。



「是的。」



「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



塞尔吉微微苦笑,女性的语气和表情。



「乔纳森似乎很替你担心。」



「哦。」



「没问题吧?」



「指什么?」



「会不会累过头了。毕竟影犬跟我们不一样,没有长期的休假。」



「我不需要休息。」



印象中那天的天气似乎不错。列列感觉自己似乎曾经抬头望着天空,感觉很舒服。他记得是那样。



「就算要我休息,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也行,休息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是哦。」



不过我果然还是不想休息。我不需要休息。自己是这么想的。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几天之后——到底是几天……?不知道过了几天,老大居然叫自己休假三天。据说这是比利·布朗多罗队长亲自下达的命令。既然是队长的命令,也只好乖乖地听命从事,列列只是一只狗。可是,休息……?该做什么才好?记得几天之前——也不知道到底是几天,总觉得是很久以前,塞尔吉曾经说过什么都不做也行。应该是什么也别做的意思吧。没错,这就是命令。于是列列决定躺下来睡觉。



街道上的木造建筑物,不知道是二楼还是三楼的阴暗房间。入夜之后,总是有好几个影犬在这里就寝,不过现在还是傍晚,躺在床上约人只有列列,直到刚才——刚才……?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莎莉近距离出现在列列的身边。



列列仰躺在稻草铺成的床上,闭着双眼,合握的双手搁在肚皮上面。莎莉坐在列列身边,膝盖几乎快要碰触列列的大腿。列列当然早已察觉莎莉的出现。不过莎莉是否知道列列已经有所警觉,列列就不得而知了。



列列动也不动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不过他怎么也睡不着。一直都是如此,列列总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莎莉叹了口气,一次又一次,指尖轻触列列的前额。列列毫无反应,眼皮更是动也不动。  



「你真的睡着了吗?」莎莉轻声开口。  



列列沉默不语。他奉命休息,什么也别做。



「明明就醒着。」莎莉说着,指尖拨弄列列的前额,列列只感到一阵酥麻。



「浑身是伤呢。」莎莉说着,这次她轻抚列列的脸颊,看来脸颊也有伤口。列列还记得前额的伤口,却不知道脸颊也受过伤。



「不只是脸颊,你身上也有许多伤口吧。莎莉都知道喔。」话才刚说完,莎莉直指列列的胸口。



「这里也是。」



「莎莉。」



「嗯?」



「我必须保持静止不动的姿势,不要烦我。」



「莎莉是在安慰你呢。」



「我不能动,必须休息。这是命令。」



「列列,你真是……」



莎莉不再开口,不知道跑哪去了。列列一直保持同样的姿势。休息不是好事,列列想起了友友。实在是太痛苦了,根本撑不了三天——印象中。没记错的话,不到三天就爬了起来,央求老大派遣工作。老大答应了,真是谢天谢地。







又结束了一场战役、通宵达日一地走着,魔女朵拉可命令大家就地休息。



夜晚是魔女的时间,这点人类也十分清楚。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是人类大多都在日间活动。入夜之后的行动比较不容易被人类发现。第二个原因则是魔女军团之中有许多成员都是忌惮阳光,与星星和月亮为伍的朋友。对于习惯在黑暗中生活的他们而言,阳光实在是过于刺眼。



幽暗的森林深处,魔女朵拉可的部队正在进行原地休息。大部分的人都是直接躺在地上,或是背靠着树干席地而坐,其中也有少部分的成员爬上大树,坐在树枝上发愣。有些人立刻呼呼大睡,有些人正在填饱肚子。乍看之下虽然散漫凌乱,但只要朵拉可一声令下,大家就会根据命令的内容展开必要的行动,有条不紊、敏捷迅速。魔女军团的成员囊括了各种种族,每一种种族都拥有不同的生活习惯。为了整合来自不同种族的成员,朵拉可下了不少工夫吧。该放任的时候绝不加以约束,可是当部队必须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的时候,也不容许任何人东张西望。姑且不论同样的手段是否适用于人类社会,至少就魔女军团的领导者而言,朵拉可绝对是个优秀的指挥官。



即使大家正在休息,友友也无法喘息。她在战斗中完全派不上用场,即使认为这场战争毫无意义,心里面果然还是有些许自悲感。既然闲不下来,还不如动动脑筋、动动身体。通常在这个时候,友友都会四处走走,探视伤患的情况。



兽人虽然听不懂南部语,友友也不必麻烦波尔莫充当翻译。只要发现受伤的布德、古西或是兰德尔,友友就会主动靠近,指着受伤的部分,询问对方会不会痛、要不要紧。即使语言不通,对方也大致理解友友的意思。有些人苦着一张脸出示伤口,露出十分疼痛的表情,也有些人挺起胸膛摇摇头,表示这点小伤并不碍事。不管对方的反应如何,友友都会亲自检视伤口。这些兽人和波尔莫与穆拉不同的体格比人类健壮许多,伤口复原的效率也优于人类,不过有些伤势可是拖不得的,如果不立刻处理,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偏偏就是有许多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友友无法忍受明知伤口必须立刻处理,却因为对方满不在乎的态度而一拖再拖,最后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真的有人因此而死,友友恐怕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即使已经尽了一切的努力、做了该做的事,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死去的时候,友友也会感到无奈、悲痛、难以忍受,彷佛一颗心破了个大洞似的。因此友友总是仔细地观察伤口,绝不马虎。先以清水或是烈酒冲洗,细心地涂上软膏,再以干净的纱布包扎。当然,友友也有缝合伤口的经验。过去总是视缝合伤口为畏途,熟练之后也就习惯了。友友的双手十分灵巧,学习能力又好,总是很快地掌握情况,了解自己该做什么判断。只要她有心,任何事情都难不倒她。



即使找不到信仰的寄托也无妨,只要专注于眼前的工作,任凭时间飞快地流逝就好。



友友不愿面对现实,一味地逃避。友友自己也十分清楚,相信偶尔指导友友的朵拉可也看在眼里。然而朵拉可并没有说什么。一直逃避问题固然不是方法,不过朵拉可相信友友必须做出决定,就算再排斥,这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朵拉可就是这么乐观。



大部分的魔女好像也是如此。她们将所有的变化,甚至是己身的死亡视为理所当然,彷佛花开花落的自然现象;然而另一方面,她们又愿意为了朋友披挂上阵,与命运展开激烈的对抗。



这不是很矛盾吗?既然所有的生物都难逃一死,都会回归伟大的洪流,在富饶的西方大地寿终正寝或是饿死冻死在无名荒野、永久冻土以及流刑岛,两者又有什么不同?



友友选择了专注于眼前的工作,暂时将内心的疑惑搁置一旁。她不想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既然这一刻迟早会到来,现在的友友什么也不想决定。







列列举起左手,示意身后的影犬止步,然后头部慢慢地左右摆动,在胸前划了一个星印。



每当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列列就不禁有感而发。我是为了拯救像莎莉的妈妈那种善良的人而工作,天主应该会原谅我的。没错,我在做好事。



可是,我应该上不了天堂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认为。



包括列列在内的二十名影犬分成三个小队,从高地俯视魔女的城塞。本队并未参加这次的行动,影犬必须依赖自己的力量,摧毁小规模的城塞。基本上这是一种实验,用意在于测试影犬的战力。秃头凯兹担任全队的总指挥,本身也率领一支小队,莎莉也领着一支小队,剩下的两支小队则是由列列负责指挥。就编制而言,凯兹是队长,莎莉和列列是分队长。这次的作战计划是布朗多罗决定的,人员编制则是出自老大的意思,再怎么不满也只能乖乖接受;不过我还是认为布朗多罗和老大一定是脑筋有问题,才会指派我担任分队长。一点都不适合。真是可笑,实在是笑死人了。现在不是哈哈大笑的时候,对,得赶快执行任务,因为我是只狗。而且说也奇怪,唯有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脑袋才格外地清晰,这种感觉挺不赖的。



城塞是以森林魔女的巢穴为基础,经过改建与强化之后的产物。最近类似的小型城塞迅速增加,数量大约在五十至六十左右。或许是因为大批的生力军自西方源源开到,才必须增建城塞以容纳这些部队;或者是大型城堡过于醒目,因此刻意以小型城塞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也不无可能。不管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些城塞的规模实在太小了,不值得魔女讨伐队亲自出马,然而置之不理,又有可能酿成祸害。



凯兹小陈的十名影犬部署于城塞的南边,于总攻击之际担任先锋的角色。莎莉小队的五名影犬部署于城塞的东边。比起凯兹小队,莎莉小队距离城塞最近。列列小队的五名影犬在城塞西边的高地待命,与城塞的距离虽远,却也拥有最好的视野。



列列拿起斜背在身上的强弓,从背后的箭筒随手抽出一把箭。林木的树叶早已枯黄凋落,视野清晰,没有遮蔽物最好。距离大约是3纳德(约300m)以上,射杀在城塞附近游荡的狠族恐怕有点困难。不过古西就站在门口,它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很久以前过见的魔女阿亚美是个神箭手,那个魔女也拥有鹰眼。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大概是满久之前吧,我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我不也能够照办理吗?稍微练习之后,果然不出所料。利用弓箭射杀被这双鹰眼锁定的敌人,其实很简单。强风虽然会影响准度,不过今天天时地利。而且居高临下的地势十分有利,即使距离稍嫌远了点,还是有命中目标的自信。



列列使劲拉开强弓,静静地吸了口气,就此憋住。他并没有放矢,而是心中才刚浮现发射的念头,箭矢就迳自飞向目标,命中古西的额头。古西貌似露出「怎么了?」的样子环视四周,旋即不支倒地。这时列列已经搭起第二支箭矢。群狼开始骚动,布德推开大门,冲了出来。不要动。俘下来、停下来!很好。箭矢划破天际,贯穿布德的左眼。布德倒下之后,另一只布德冲出门口,接下来的箭矢已经搭上了弓弦。那只布德将倒地的布德拖进城塞,之后又跑了出来,将先前那只古西拖了回去。列列的头部微微侧向右方,将箭矢收回箭筒。身后的影犬蠢蠢欲动,巴不得立刻冲上去,列列立刻举起左手,命令他们稍安勿躁。当初拟定的作战计划是先由列列以箭矢打乱敌人的阵脚,凯兹队和莎莉队再前后展开突击,最后才是列列队。大家应该都对这次的作战计划十分清楚,为什么还想偷跑?明明是狗,却没办法乖乖听话吗?明明就是狗。



列列焦躁地取出金属制的容器,确认容器中事先做好的火种是否正常。没问题,一切正常。于是列列将容器收了回去。



群狼已经察觉凯兹小队的逼近。城塞四周的狼大概有十只,它们正发出慑人的怒吼,准备迎战逐渐逼近的凯兹小队。一段时间之后,布德和古西也从城塞之中冲了出来。莎莉小队正从东方逼近城塞。列列左手一挥,以手势示意「上吧」,命令身后的影犬发动突击之后,自己也迈开脚步往前冲。趁着凯兹小队和莎莉小队牵制敌军的空档,列列小队必须尽快绕到城塞的后方。



列列不断逼近城塞,与跟在身后的其他影犬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影犬们叫了几声,列列完全不加理会。列列来到城塞的后方之后,他首先从容器之中拿出装满燃油的小瓶子,将燃油洒在城塞的墙上。接着又拿出装满火药的小罐子,以短刀在盖上开了个小洞,将导火线塞了进去,再以火种点火。列列将小罐子塞进外墙的凹陷处之后,以远处的树干为掩护。火药爆炸,点燃了墙壁上的燃油。这时落后的影犬终于赶到。列列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观察城塞的外观。二楼那边有个能入侵的小窗户。列列以手势示意影犬前进,自己也攀上了外墙,毫不犹豫地从小窗户潜入城塞。里面是屋顶的小阁楼,没有墙壁,可以看见一楼的景象。有敌人,密密麻麻的敌人,其中还有个人类。男的,不是女的。还很年轻,年纪大概跟列列差不多吧。有一瞬间列列还怀疑他是魔王,但不对。旁边有个长了四只手,看起来像一只熊的生物,那才是魔王。男性不能称之为魔女,所以被称为魔术师。跟魔女比较起来,魔术师的数量十分稀少,相当罕见。



魔王看向列列的方向。脸部看起来与其说像一只熊,不如更像一只鸟,一对眼睛闪闪发光,彷佛镶嵌着宝石。魔王发出「咕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的吼叫,列列微微颤抖,但只是如此而已,一点都不碍事。魔术师也看着列列,脸上露出惊讶,不,应该说是畏惧的神情。列列舔了舔嘴唇。这家伙弱得很,轻轻松松。



后绩的影犬还没进入城塞,列列就拔出钝剑和魔王克星,从屋顶小阁楼直接跳下一楼。列列并未落地,双脚直接踩在布德的头上。只见他纵身跃起,钝剑直击布德的后脑,魔王克星贯穿古西的眼珠。这时其他影犬终于进入屋顶的阁楼,敌人的阵脚大乱,逮到机会的列列立刻突破布德和古西的防线,直逼躲在后面的魔术师。魔王挺身而出,试图保护魔术师。鹰眼发现魔王的要害位于喉咙,于是列列举起魔王克星,刺向魔王的咽喉。魔王见状,四只手臂直刻合拢,试图保护自己的要害。这一招早在列列的预料之中。只见列列挥舞钝剑,格开魔王的手臂,魔王克星刺入门户洞开的咽喉,简单地直达心玉。魔王「叽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地怪叫。魔术师一边叫着什么,一边拔出短剑朝列列扑了上来。列列以钝剑攻击魔术师的肩膀,魔术师顿时翻倒在地。魔王克星插入魔术师的左眼,列列喃喃自语:



「再见。」



列列突然感到一阵滑稽,差点没笑了出来,但最后他忍住了。现场还有敌人,必须杀了他们,一定要全部杀光光。我是一只狗,是为了杀死敌人而存在。



仅有二十名的影犬摧毁小规模城塞的实验获得空前成功。其中只有两人阵亡、六人受伤,不过所有伤者的伤势都不重。影犬在这场战役当中收拾了五十名以上的敌人,不管怎么想,他们的表现确实相当突出。



之后自莎莉口中得知莎莉小队的伊娜奇阵亡之后,列列心想「果然」,伊娜奇从一开始便弥漫着死亡的气味。



我呢?



列列虽试着嗅了嗅自己的身体,却什么也闻不到。







夜晚是属于魔女的时间。对魔女军团而言,现在才是他们从事各项活动的主要时间。已经好久没渡过这种宁静的夜晚了。



其实自己还满喜欢在冰冷的黑暗之中,与满天繁星一起渡过的夜晚。



这阵子朵拉可的部队每天都一直四处移动。他们刚好在这个时间来到适合长时间休息的地点。能保有水源又不会被敌人发现的安全地点,并不是随处都有。



友友离开部队,找了一个宁静的地方坐下。并不是修行时的盘坐,只是随便坐在地上,弯曲膝盖,抬起头来凝视着夜空。



心里面一直想着列列。



被魔女优魔吉搭救之后,友友之所以决定加入魔女军团,主要是因为列列已经死了。列列明明应该死于魔女之手,但如今友友却跟魔女一起行动,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啧啧称奇的同时,友友也能够接受。人类与魔女之间的战争由来已久,友友不知道谁对谁错,只知道双方都有各自的坚持和立场。人类为了扞卫自己的生活圈而战,魔女则是为了获得栖身之地而战。因为对于一方而言的正义,却也未必符合另一方的公理。结果或许就是如此。同时让双方面得以接受的正确答案,似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不过友友还是相当想知道。有了许多全新的体会之后,友友更想了解自己。如果人类和魔女都有各自的标准答案,友友应该也有自己的标准答案。如果可以发现自己的标准答案,世界将更将明朗,生死也能由自己来决定。



就连那种念头也是最近才形成的。



逃离海顿市的途中,得知雨云全军覆没的消息,友友认为列列也已经死了。之后又加入了魔女军团,那段时间的友友与其说是混乱,还不如说是茫然来得贴切。友友认为自己别无选择,只因为这个理由,做出了不算决定的决定。或许这只是局势所逼、身不由己吧。即使只是担任后方支援的工作,友友依然参与了魔女军团的战斗。无论动机是什么,只要沾上了一点边,往往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人类可以跟野兽或是怪物一般的布德和当古培育出坚定的友情。这不是魔女的口号,而是友友的亲身体认。当然也会遇到话不投机、不好相处的兽人,不过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这因人而异,但至少在友友的认知当中,魔女的朋友还是比人类容易相处。波尔莫深谙人类的语言,相处起来自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就算是语言不通的其他种族,遇到友友的时候一样会露出微笑。有些人在战斗中负伤,有些人伤重而死,这时友友的心总是会兀自感到心痛,非常非常地痛。他们至少都不是友友的敌人,也从未对友友表示敌意。可是友友并不是魔女,无法将他们当成朋友。将他们视为人类的敌人也一样办不到。于是友友就这样悬挂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友友尽可能地拒绝跟战争有关的讯息,不是出于无意识,而是故意的。她不想知道部队接下来要去哪里,也不想知道部队将为了什么而战。拒绝相关的讯息,才能让自己维持悬挂在半空中的状态。



友友希望自己处于这种状态。



她一直忘不了列列。



列列死在战场上。这是友友的推论,没有证据。雨云的全军覆没,就是支持这种推论的唯一根据。友友也不愿思考列列死里逃生的可能性。希望是一把双面刃,可以让人产生勇气;可是当希望破灭的时候,却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列列一定早已尸骨无存了,放弃希望比怀抱希望轻松多了。列列死了,就当做他已经死了比较好。



可是,列列真的死了吗?不可能还活着吗?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又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寻找友友吗?不太可能。因为海顿市已经被魔女露西亚的部队夷为平地,如果列列还活着,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即使没找到尸体,列列也一定会认为友友已经死了吧。如同友友认为列列已经不在人世一样。不,真的吗?那个列列说不定尚未放弃希望,一直在寻找友友。友友藉着薄弱的证据,做出列列已经死了的结论。可是列列不一样,只要没有证明友友已经死了的证据,列列永远相信友友还活着。



因为列列喜欢我。



友友闭上双眼,掌心按着胸口,咬住下唇。



突然有人从背后呼唤她的名字。



不是阿拉雅,而是「友友」。



睁开眼睛回头一看,原来是朵拉可。



朵拉可缓缓地走上前,在友友的身边坐了下来。



「有件事必须跟你谈一谈。」



友友朝着朵拉可瞥了一眼,旋即转头望着夜空。



「是。」



「不久之后,我们将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这件事友友你知道吗?」



「……不知道。」



「没关系,请你好好考虑。时间或许所剩不多,应该也足够了。到底要跟我们携手同行还是分道扬镳,都请你务必做出一个决定。如果决定跟我们携手同行,也请你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这场战役,恐怕会造成我们和他们重大的牺牲,然而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一切牺牲,尽最大的努力赢得这次的战争。」  



「一定要现在决定吗?」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朵拉可的语气十分坚定。



「明晚之前做出决定吧,友友。」



友友发不出声音,不过她知道自己必须有所回应,于是她点点头。朵拉可叹了口气。



「这一年以来,魔女和魔王的牺牲实在是太惨重了,我们一定要获得足以扭转情势的胜利,愈快愈好,最好赶在人类重整态势之前。」



「可是……」



话才说到一半,友友就后悔了。又要不小心说出多余的话了。然而朵拉可却没有就此放过友友惊险之余吞了回去的话。



「说吧,没什么好顾忌的。」



「可是……」



友友试着调整紊乱的呼吸。



「可是为了赢得胜利,却必须牺牲更多的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也有同感。」



朵拉可静静地点头。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退让,我们将失去更多。路路凯假圣战之名、行杀戮与掠夺之实的行为造就了一切,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我们想要的是现在与未来,也打算得到手。一定。就算不惜牺牲自己,也要达成目标。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很喜欢——我十分热爱我的朋友,所以我愿意为了他们上战场。这是我的理由,也是我的动机,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



友友试着挤出笑容,旋即打消念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笑,却又极度厌恶笑不出来的自己。也罢,不是第一次了。即使友友是个讨厌鬼,列列依然陪伴在友友身旁。列列。我好想见列列。可以的话,好想见见他。不行,不可能。可是我不想独自面对一切,我是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