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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没有。」大江面不改色地说道。



「有没有人进我的房间?」



「除了我内人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吧……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找不到我的几样东西。」



大江吓了一跳,身体抖了一下,他带着险峻的表情看着式部。



「那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你偷的?」式部硬生生将这句话给吞进肚子里。因为他觉得要是他说出这句话,只怕会立刻被赶出去。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在想,会不会是其他客人弄错房间,把我的东西跟他的搞混了?」



「这边没有其他的客人。」



「那是不是在哪里弄丢了呢?」式部刻意叹了口气..「对不起,惊动老板了。」



「哪里。」大江回话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是稍微地放下了心一样。



「——对了,我还是决定多住几天。」



「啊?」大江皱起了眉头:「很抱歉,已经有人预约了。」



「……预约?」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接受您延长住宿时间,我们得按照预约空出房间来。」



原来如此——式部心想——现在又想把我赶出岛上吗?



「这座岛上有没有类似图书馆或乡土数据馆的地方?」



「没有。」大江说着,然后又把身子探了出来说:「对了,您到本土去就有了。式部先生待在这种地方心情也会觉得烦闷吧?稍事休息之后就离开这座岛,您意下如何?」



大江的语气听起来异常开朗,表情充满了期待。他的样子让式部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但是他也只是回了一声「说得也是」,就离开了民宿。



式部来到港口,爬上圆环交流道前面的斜坡,先到诊疗所去露个脸。



「我拿健保卡来了。」



式部说道。今天同样负责挂号工作的津山笑着说谢谢。她一边接过健保卡,一边轻轻对式部招招手,视线扫向孤零零地坐在候诊室里的老人。



「昨天我们跟您说了很多事情,请您都忘了吧……医生把我们骂得好惨!」



式部心里本来就隐约有此预感。



「……诊疗所什么时候休诊?」



式部小声地问道,津山或许是察觉了他的意图,面有难色地摇摇头。



「我没什么能跟您说的,对不起。」



「是吗?」式部只是点点头,这样响应了一声。他拿回健保卡,离开诊疗所。



他算准时间,前往位于游艇搭乘处旁的停车场。没等多久,游艇就入了港。



昨天也出现的宅配业者的车子排在第三辆下了船。



式部在停车场挥着手,挡下了车子。他绕到驾驶座那一侧敲敲车窗,太岛便摇下车窗,他颇感疑惑地俯视着式部。



「我想请问您其他的事。今年夏天——」



式部话还没说完。



「对不起,我好像搞错了。」太岛难为情地笑一笑:「我仔细想过之后发现,我是在九月份看到您要找的人,是九月中的时候。」



「怎么可能?」式部在口中嘟哝着。九月中葛木人还在东京。



「不可能——」



式部话才说一半,太岛就对着他摇摇头。



「我绝对没记错。如果您是要找十月之后入岛的人的话,我想我是搞错了。真的很抱歉。」



式部盯着太岛看,太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充满歉意地点了一下头就将车子开走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式部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有人偷翻了他的手册和笔记本,夹在手册里的太岛的名片虽然没有被拿走,但是对方对照过名片和笔记本的内容之后,大概就知道他从太岛这边听到某些事情吧?于是某方面的压力堵住了太岛的嘴巴。从昨晚笔记本被盗翻之后到现在为止,这段短短的时间当中那股力量就发挥了作用。



式部回头看着后方,远远可以看到盘踞在高台上,彷佛一座要塞似的宅院。护士说,宅院主人以前是船东,现在渔夫和渔业协会的人仍然对他毕恭毕敬。护士也说过,他们拥有岛上许多土地。神领家在这座岛上是不折不扣,最有权势的人,而他们的权势或许也囊括了本土,连跟渔业没有什么关系,具有全国性规模的宅配业者在当地的营业所,都受到神领家的管制。



式部心中一边确认这件事,一边走向位于候船室里的售票亭。在办公室里的职员一看到式部就立刻来到窗口,式部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对方就笑盈盈地问「要回去了吗?」。大江那充满期待的表情和职员的笑脸重叠在一起,式部心里产生一种直觉——如果他回到本土去的话,可能就再也无法到这座岛上来了。



「可能会这样吗?」



式部这样自问自答着,他得到的结论是,要是他们有办法堵住太岛的嘴巴,那要做到这种事也并非不可能吧?



「要到本土吗?」办公室职员的眼神和大江一样充满了期待,式部对着他摇摇头。



「不,我还是打消念头了。」



话未说完,职员的表情就整个僵硬了起来。在办公室里另外两个职员则窥探似地看着式部。



一股势力正企图排除式部——式部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离开了候船室。通往缓坡坡道边的屋檐前,窗边有人影……是心理作用吗?式部感觉到好像有某人的视线在监视着他。



式部提心注意那些紧跟着不放的视线,继续往坡道上走。他走进昨天进去过的那条巷子,爬上废屋所在处,发现门牌被人从废屋的柱子上给拿下来了。柱子上本来挂着门牌的地方显得格外地白晰。长满铁锈的邮筒,上头的名牌也被丢掉了。



这么一来……式部面带苦笑思索着。葛木曾经在这里停留的所有痕迹,现在只存在于式部的记忆中。



不知道本土那边的港口职员野村和濑能怎么样了?野村和濑能受到的待遇应该也一样吧?式部心想。某个人偷偷翻阅过的手册上记录有野村和濑能的名字,还有他们的证词。如果野村还有濑能、太岛翻供的话,就不能证明葛木确来到岛上了。



——真是够彻底了。式部发出几声干笑,但是他并没有太沮丧。至少可以确定这座岛上一定有着什么秘密,某种视葛木的存在为一种禁忌的秘密。



4



式部在废屋那边站了一会儿——枯草丛生的田地、有着无数道裂痕的水泥护墙、从那个地方俯视而下乍看极为悠闲雅适的村落和大海。护墙底下的斜耕坡覆盖着浓浓的绿意,一路而下似乎通往御岳神社,俯视绿树叶缝间隐约可以看到前殿的屋檐。式部在护墙上抽着烟,坐了好一会儿,捻熄香烟之后脱下上衣。



他巨细糜遗地检视地上的每个地方,将茂密的芒草和杂草的根部拔起。



葛木绝对来过这里。既然如此,除了烟蒂之外,留下其他某些痕迹,于情于理都是说得通的。式部这样想,彻底地将不是太宽的地面检查了一递。这里以前可能被开辟成了菜园吧?式部看到腐朽的支柱,和攀爬在芒草根部,衰败的半野生的蕃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寂寥的感觉。



举目望去,这块地看起来并不是多宽,但是真的彻底检查起来却又觉得面积大得叫人厌烦。当式部拨开尽头的杂草,结束确认工作的时候,秋天的太阳已即将没入西边的海面。



一无所获。



式部蹲在满是裂痕的门廊上,绽放着强烈光线的夕阳斜射过来。式部不死心,连废屋的地底都查递了,但是却找不到任何可能与葛木相关的的东西。



「难道痕迹真的完全消失了吗?」式部沮丧地垂着头。他知道葛木确实来过这座岛上,但是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给他人看。他怀着焦躁的心情望着废屋。



玄关被紧密地封住,从侧面可以看到的侧廊上的雨窗也被木板板完全堵住。他绕到旁边,发现有窗户,但是雨窗也同样被封起来,木板整个被钉死。足足有一个房间大的凸出物,应该是浴室和厕所吧?墙壁低处有一隔小窗,窗框有格子,看起来非常完整,但是一样也被木板封住了。



真是仔细啊——式部心想。就好像一个被封印的盒子一样。



既然有格子窗框,任何人就都办法从那边进入了。或许被彻底钉死的木板,不只是为了阻隔企图入侵的动物或外人。



式部继续沿着建筑物周边往前走,转过屋角。山的斜面和建筑物之间有一条小巷子,宽约一公尺左右。芒草紧捱着废屋的斜坡将其整个覆盖住,浓密而深暗,似乎连杂草都没办法茂密生长,但是强烈的夕阳从出口照射过来,于此时却显得格外明亮。



面对这条巷子的这一面也有窗户,但是雨窗也一样被钉死了。前方大概是后门,但一样钉满了木板。再往前有一扇可能是厨房所在的窗户,没有雨窗,但是木板从格子窗框上方整个盖住钉死。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几近执拗地封闭整个废屋的做法,让式部有点寒毛直竖的感觉。



姑且不说都会地区了,他不认为在这种偏僻的离岛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住在乡下的人们甚至连关门的习惯都没有。虽然已经没有人居住,但是有必要将屋子封闭到这种地步吗?就好像里面封着什么东西一样。这样的手法让人产生的唯一感觉,就是有人刻意不让被封住的某样东西跑到外头来,也不让外面的人有机会窥探到被封在里面的东西。



这种情形再度让式部感到很不协调。这栋废屋有种莫名的诡异气氛——式部心里这样想着,正要离开后门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回头一看,是将门钉死的木板上,被钉进去的铁钉在照射进来的阳光中闪烁着。



式部伸手触摸钉子。歪斜地堵住后门的木板非常老旧,经过风吹雨淋的摧残,己经呈现半腐朽的颜色。木板的一端用粗大的铁钉固定在灰泥墙上,钉头已经整个生锈了。另一端是门把,被固定于后门框上,看起来是一般大小的钉子,而且是全新的。簇新的钉子反射着夕阳余晖,绽放出光芒。



木板的一端以前大概是固定在墙上的吧!墙上开了一个生了铁锈的洞,一看就知道曾经用相当粗大的铁钉钉过,不知道是谁把它拔起来了。仔细一看,洞的四周和框的附近都有木板裂开来的痕迹。



式部伸手去摸木板,就像之前某人曾经做过的事一样,将木板橇开来——或许当某人橇开时,木板就已经快裂开了吧。木板大幅度地弯曲着,超过它本来应该有的弹性。式部把脚抵在墙上使力,木板应声断裂,他用力将剩余的木板给剥掉。门把上有一个看起来像钥匙孔的东西,不过固定螺栓的底座已经裂开松垮了。



式部将门打开,一股腥臭味瞬间流泻出来。



里面一片漆黑。从屋外看来虽然像是密闭起来一般,但可能是到处都有窄小的细缝的关系吧,阳光像细线又像小点点一样地照射进来。式部从后门射进来的阳光当中定睛注视着眼前漆黑的一片,隐约可以看出那里可能是老旧的餐厅厨房。狭窄的木板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覆满灰尘的桌子和两张椅子。



式部从三尺四方的三和土地踏进房子里,他从上衣拿出笔型的小手电筒来照明,不禁皱起了眉头。餐桌上还摆着餐具。



是两人份的餐具,杯子和碗、盘子各一个,另外还有一个小汤钵。其中一个杯子和碗是倒扣着的,旁边摆着一双筷子。每一个餐具都黑漆漆的,覆着厚厚的尘土。



「——这不是单纯的废屋。」式部在厨房里四处走动,心里这样思索着。



餐具和锅类等生活上必备的用品一应俱全,全部都留在这里,而且不是在很正常的情况下留下来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日常作息的一瞬间冻结了。像这种情况到底已经被放置多久了?可能不只几年吧?不过屋内的每个细部都被完整地保存着,几乎可以把最后的那一瞬间重新组合架构起来。



「当时正在用餐……」式部再度将灯光照向桌面。覆满尘埃放置在桌上的杯子比倒扣着的那一个要大上一号。丈夫和妻子——不,有两个人住在这里,如果其中之一是羽濑川志保的话,那么就是父亲和女儿吧!邮筒上的第二个名字被去除了,由此可见母亲可能已经死亡,而女儿也不在了。杯子倒扣,等着女儿回来,父亲则一个人用餐着——式部边想边将手电筒转向流理台。



放在火炉上的单柄锅没有盖上锅盖,父亲亲自拿起锅盖,将锅盖置于流理台上——锅盖现在依然放在流理台——将锅里面的东西盛到碗里,一个人坐到餐桌旁开始用餐。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父亲站了起来,椅子一半朝向与厨房紧邻的玻璃门。他将杯子和筷子放下,站起来走向那扇玻璃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玻璃门开了一边。门内同样是木板房间,大概是起居室之类的,家具也维持原样,连插在信件袋里面的明信片和信也都如数留着,布满了灰尘。起居室对面有一道镶了玻璃的门,门是半开着的。



通往起居室的玻璃门是父亲打开的吧?门上的木栓上均匀地覆盖着尘埃。从杯子被放下来的那一刻起,这个房门就一直这样开着,不知道打开起居室的门的人是不是父亲?门把和木栓上的灰尘有剥落的痕迹,有人触摸过——从三和土延续到门边一带,地上的灰尘留下人踩踏过的脚印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栋房间就这这样被封闭、弃置了这么久,时间久到堆起了这么厚的灰尘。是谁侵入这栋废屋,扰乱了堆积起来的时间呢?式部拿起笔型小手电筒仔细地照着,但是并没有清晰的足迹,是太多人走过吗?或是什么东西来来回回移动过?在这条路径上甚至有着拖拉过什么东西的痕迹,到处都。有濡湿泛黑的尘埃,好像洒过污水一样。



最后,某个有相当重量的物体压过被踩踏过的灰尘,而形成一道尘埃,然后黑色的液体自上面一洒而下,有人拖着那个物体,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某个人曾经这么做过。



是这个人破坏了封印的吧?然后重新在木板上钉上新的铁钉。从钉头并没有生锈的情况来推断,应该不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式部摒住呼吸蹲了下来,他伸手去抓起泛黑而凝固的尘土。将灰尘凝固成团的液体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其实是式部不想知道。



式部一手拿着笔型小手电筒,穿过门,离开了起居室。式部的身体一碰撞,门就发出令人不快的嘎嘎声。出了门就是玄关,三和土上仍然散乱着一些鞋子或凉鞋的足印。脚印和拖着什么物体似的痕迹一起穿过玄关,转向右手边,延伸到走廊后头。走廊后面大概有和室吧?式部看到走廊的一侧都是陈旧而泛黑的纸门,一扇纸门洞开着。岔开的路穿过纸门继续往后延伸,弯过走廊消失了。



式部从洞开的纸门窥探和室内部,只见六叠左右的和室一侧是地板,中央摆着一张矮桌,两个座垫彷佛被踢开似地散落在六叠和室的角落。烟灰缸滚落在榻榻米上,原来大概是铺在烟灰缸底的小布块掉落在矮桌旁。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被切断的时间河流就此驻足不前。后方的橱柜紧紧地关闭着,因为满室的尘土和霉菌而泛黑,表面则彷佛被泼洒过墨水一般晕染着。



式部走进和室,这里没有任何脚印。随着的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堆积的尘埃,没有被搅乱过的痕迹。式部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伸手触摸橱柜的表面,凑上前去检视。



是某种东西飞溅上去的——他心里这样想着。可能是血迹。



这不是最近发生的事,看起来似乎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但是痕迹的量之多却非比寻常。他将脚边的尘埃撢开,只见榻杨米上也散布着黑漆漆的点状晕染痕渍。



这里以前发生过某些事……式部心里想着。从残留在橱柜和榻榻米上的血迹的面积来推断,可能有人死在这个地方。是父亲吗?是用餐用到一半,从厨房走向起居室的父亲?从此他就没有再回到厨房了。不只是父亲,任何人之后都不曾再碰触过他在用餐途中放下的餐具。



发生过惨剧……式部紧握着手上的手电筒——然后现场就这样被弃置不顾了。彷佛将这栋房子封闭起来,谨慎地钉上木板,事实上是为了将这件不祥的事情给封印起来。



死亡是不祥之事——式部漫不经心地想着,终于了解到这间废屋之所以让他感到不协调的真正原因。是的——这个地区连一枝风车都没有插,也没有悬挂屋檐上的风铃。这里没有那种让人感到空虚而寂寥的风声,耳边听到的只有在村落之间回响的残风。



那个宫司——神领杜荣说过什么来着?



式部挖掘着自己的记忆,想起杜荣说过风车是为了供养主神的,那个被祭祀在黑祠里的异端之神。人们为了抚慰他而插上风车、挂起风铃。可是这里却没有那些东西,是因为没有住人——也就是没有主神的关系吗?无论如何,这栋房子是被弃置不顾了,被牢牢地封印、遗弃。



式部发出重重的叹息声,笼罩在他四周的只有弥漫着腥臭的黑暗。不知不觉地,从雨窗细缝中射进来的阳光也消失无踪了。离开和室,脚印在眼前的走廊上继续延伸而去。走廊的后方、弯过转角、前头——



他不想再走下去了,屋子里堆积着不祥的事物。他有一种预感,要是再往前走下去,自己势必要后悔的。



但是,式部最后还是顺着脚印往往屋子后头走去。弯过走廊,前方就有一扇洞开的门,那条由脚印踩踏出来的路,消失在漆黑洞开的门内。走廊继续往后延伸,但是上面堆积的灰尘并没有被捣乱过的痕迹。



式部犹豫了几秒钟,再度往前走去,地板在他脚底下发出不悦耳的叽嘎声。来到洞开的门前,一股腥臭味顿时扑鼻而来。



这是一间六叠左右的西式房间,房间的角落摆着床铺和一张钢铁制的学习桌,到处部是混乱的尘土。不仅如此,尘埃上头还有血滩。黑色的飞沬、物体拖拉的痕迹,堆积的尘埃和黏糊糊的血水混在一起,混乱的程度让人难以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事。



——还是新的,至少经过的时间还不到以年为单位那么长。



——羽濑川家。



——葛木的痕迹。



小小的椅子翻倒了过来,被黏稠的血给弄脏了。椅子前的桌子,四周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私人物品,床上也没有棉被。是有人一股脑儿把私人物品整个给带走了吗?这个举动一定是在极端惊慌的情况下进行的。房间四处散落着绒毛玩具和一些小东西。墙上依然贴着时刻表,旁边的挂钩上挂着和尘埃一起被留下来的布袋,上面有几个青涩的字写着「羽濑川志保」。布袋上也沾附着红黑色的飞沫。



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和在被弃置的和室里发生了同样的事——笨重的物体被人从这里拖向后门。



式部无意识地轻轻地发出呻吟声。



「葛木……」



难不成真是那样吗?



5



式部离开那间废屋,小跑步往村落所在的斜坡上跑下去。喀啦喀啦的空虚声音在黄昏中回荡。



葛木抛开过去的一切——式部重新思索着。原因或许跟残留在和室里的血迹有某种关系。葛木是不是就如同房子被封印遗弃一样,将「羽濑川志保」加以封印、遗弃了呢?然而,葛木却又不得不回到她原本已经离弃的小岛上。



应该不是她自己主动想回来的。式部心想。在港口见到她们两人的野村,和在船上看过她们的太岛都证实,当时她们两人看起来好像心情都不怎么好。当初式部问「是麻烦事吗?」的时候,葛木回答他「大概吧」。因为发生了麻烦事,葛木才不得不回到她之前离弃的那个小岛。



另一方面,葛木告诉式部自己三天就会回来,她同伴也告诉野村可能一天就可以往返了。造成葛木不得不回岛上的原因,应当是一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然而葛木却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式部,这是因为葛木本来就怀有「可能回不来」的不安吗?从她并没有打理身边事物的情况看来,她并没有真的这样预期,不过她也没有因此而小看这件事。



发生了某些麻烦事。本来是回到岛上立刻就可以解决的麻烦,但是也有演变成严重事态的可能性,所以葛木才会将钥匙托给式部保管,这算是一种保险。



而且……式部一边想着一边停下脚步。



——葛木就这样一去不回。事情恶化了,恶化到式部不得不怀疑葛木发生了什么事故的地步。说要出远门回家省亲却一去不回的葛木、可能是她老家的房子、可能属于她的房间、留在屋子里的血迹……可以将这些凑在一起思索的事并不多。



不!式部告诉自己,只不过是在废屋当中找到了让人联想起血迹的污痕。他不知道那是谁的,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这边胡思乱想终归只是想象。



——总之要先报警。查清楚发生什么事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吧?



式部心里这样盘算着,但是他的移动电话放在民宿,而且岛上不在移动电话通讯的服务范围之内,他必须找个地方打公用电话。式部一边注意四周的状况,一边来到圆环交流道附近。他停下了脚步,诊疗所的招牌跃入眼帘,



泰田一听到「羽濑川志保」这个名字就脸色大变——



至少,葛木在这座岛上发生事情是不争的事实,发生了岛上的人们倾全力企图掩盖的事。可是太岛推翻了自己原先的证词,现在谁也不敢保证野村和濑能会不会也推翻证词。烟蒂不见了,现在大概已经被处理掉了吧——式部心想。葛木渡海而来的事实竟然变成无法证实的一件事。既然他没办法证实葛木来过岛上,那么就算废屋中的血迹被证明是人类的,也不能够因此和葛木扯上关系。



——如果能把葛木带回东京的话,他不会问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在确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发生之前,自己是不能回东京去的。



葛木将钥匙交给了式部。式部相信她的用意就是「万一我回不来时,请务必来找我」。他必须找到葛木。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她现在人在何处?这是他绝对要搞清楚的。



诊疗所的窗帘已经拉下来了。门廊从门口延伸到侧面,可以看到对面住家玄关处的灯绽放出来的光芒。式部只迷惘了那么一瞬间,随即踏上门廊。他直接走向玄关,从位于旁边的垃圾清理口看见正在看电视的泰田的身影。



式部敲敲玻璃窗,泰田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把脸别了开去,然后挤出一张做作的笑脸站了起来。



「怎么了?」



泰田说道,打开窗户。



「我有事想跟您谈一下,可以吗?」



式部问道,泰田感到非常困惑,视线在半空中游移。



「那个……我有点——」



「我想您一定很忙。」



式部用强烈的语气说道,泰田显得有点犹豫。式部压低了声音:



「我想,医生您最好听听我要讲的这件事。」



式部意有所指地说道,泰田不知所措,视线再度在半空中游荡,然后点点头,。



「那个……要是不占用太多时间的话。」



泰田说着,催促式部入内。式部轻轻地点点头,进到屋内,反手关上窗户,然后拉上窗帘。泰田怯生生地回头看着式部。



「……什么事?」



「看来我在这座岛上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要是被别人看到您跟我在一起,只怕医生以后在很多方面也会有许多不便之处。」



式部半开玩笑地说道。泰田一听,露出暧昧而复杂的表情:「哪里,不会的。」他口中虽然这样嘟哝着,却不知道该不该挤出一丝笑容。



「总之,先请坐。」泰田指着沙发。式部摇摇头。



「医生认识羽濑川志保吧?」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泰田的脸色又为之一变。



「我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认识,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您骗人。」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因为我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



「是吗?那么很抱歉,能不能借用一下电话?」



「……电话?」



泰田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



「我想报警。我在大夜叉山麓的废屋里发现了血迹。」



式部语毕,泰田全身都僵住了,眼镜底下的眼睛瞪得老大。



「那是最近的血迹,而且血量之多非比寻常。就是羽濑川那户人家,您知道吗?」



泰田轻轻地发出呻吟声,却不知道他是表示肯定还是否认。



「葛木——羽濑川志保到这座岛上来,这是很肯定的。然后她行踪不明,却在可能是她老家的建筑物当中发现了大量的血迹——我觉得这应该报警,您觉得如何?」



「啊……那个,是误会——是的,或许你搞错了。」



「错不了的。既然您怀疑,那医生何妨亲自前去确认一下?」



「那不见得一定是人血啊!你说得这么肯定,似乎——」



「没错,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或许那不是血液,就算是血液,也或许不是人类的。无论如何,如果能请警方来调查的话,就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或许也可以知道是什么人的血。」



「可是……」泰田欲言又止。



「啊,当然也可以请医生前去鉴定。能不能请您跟我走一趟?要是医生能保证那是血液的话,或许警方就会认真调查了。」



「可是我——」



「您不想吗?那就没办法了。」



式部说着,作势走向放在电视旁边的电话,泰田则跳起来,扑过去压住正要拿起话筒的式部的手。



「请等一下!等等——我想你最好别这么做……」



「为什么?」



泰田显得激动不已。对泰田而言,制止式部或许也是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的行动,他对自己制止式部的行为显得有几分狼狈。泰田瘫坐了下来,双手抱住深深低垂着的头。式部跪到他旁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式部问道,泰田摇着低垂的头。



「我不知道。」



「胡扯!」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我再问你一次。」式部说着拿起话筒:「医生应该知道葛木——不,羽濑川志保吧?」



泰田无言地点点头。



「请告诉我关于她的消息。」



泰田抬起他那苍白的脸。



「她……已经死了。」



式部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那一瞬间的心情,他一方面有「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感觉,但是另一方面又有「应该不只是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猛然一把抓住泰田的胸口。



「老实说!」



「我是说真的……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是被杀的!」泰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