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少年劳尔一边将魔法收银机里占空间的l000GOLD纸钞整理成十张一叠，一边高声招呼进门的客人。



然后立刻抬起脸，确认客人在季节商品区浏览魔法陷阱（用途为击退初夏在厨房浴室等处出没的史莱姆）以后，顺便环视店内一周。



这里是魔法商店·雷昂的王都店。



悄然伫立于小巷内、距城中心有段距离的这家店，是号称从治疗剂到※魔视都一应俱全的魔法道具专门店。小小的店内排满木架，密密麻麻陈列了各式各样的魔法道具。（译注：魔法电视。）



因为现在是平日午后的关系，从收银台望去，店内空荡荡的，客人也只有小猫两三只。该怎么说呢？非常平和的午后，再加上春光和煦，差点要打呵欠的劳尔一边忍住倦意，一边瞄了陈旧的手表一眼。接着搔搔一头黑发，从收银机下的抽屉取出木制硬币整理盒。差不多到了盘点收银机现金的时间。



这个做完以后，找个空档帮刚进货的新商品——附防身警报器的魔法手电筒布置货架吧。劳尔以熟练的动作把硬币堆进硬币整理盒，同时在脑中安排工作表……这时——



感觉有客人接近收银台，劳尔瞬间暂停思考。受过严格店员训练的他反射性地浮现营业用笑容，充满朝气地招呼接近的客人。



「欢迎光临！」



「我要买这……」



双方隔着收银台对上眼的瞬间——



把三盒魔法录音带放在收银台准备结帐的金发少女，露出宛如鸽子被豆大福噎到的表情，看着站在收银台里的劳尔……半晌以后，少女瞠圆了深蓝色的眼睛惊呼：



「劳尔！你不是劳尔·崔瑟吗……！」



「呜！你……你是……！」



那头光泽滑顺、闪闪发亮的蜂蜜色头发，以及端正的五官与意志强悍的眼神，劳尔记得很清楚。



……如今他只能尴尬地游移视线，最后拿起收银台上的魔法录音带，决定装蒜。



「呃……一件商品，总共945GOLD……」



「在勇者补习班名列前茅的你，为什么会——！」



「请、请问要装进袋子里面吗？」



「为什么你会在魔法商店打收银机呢！」



「那、那么请让我贴上结帐胶带识别！」



「你少装蒜了！」



「我也没办法啊～～」



劳尔终于屈服似地提高了嗓门说道：



「魔王不知道被谁打倒，魔人国崩坏，勇者制度废止，勇者测验也因此中止……我大受打击足不出户半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武器及防具厂商一家家陷入困顿，景气跌到谷底……结果，我找到的工作只有这里了……！」



「于是你就放弃了吗！」



「我、我也努力过了啊！」



看少女依然咄咄逼人，劳尔激动起来，尝试反驳。



「我每天都到就业服务中心排队，投了数不清的履历，面试时也拼命毛遂自荐……」



老实说，劳尔起初以为找工作一点也不难。毕竟他在勇者补习班名列前茅，在全国勇者模拟考中更取得史上第一个S判定，实力坚强。他深信自己是有朝一日会成为勇者的天之骄子，对此坚信不移，一心认定凭他的亮眼才能，不管任何企业都保证会录用他——可是……



「……可是，到头来最高学历只有专校毕业，而且一般企业根本用不到魔人弱点、迷宫攻略要诀、魔人领地交通等知识啊！就算强调：『我对战斗技巧有自信！』，对方也只会反问：『那么，请问您具备什么证照吗？』而已……」



……没错，很遗憾，世事没有那么如意。



魔界崩坏引发的经济不景气日益严重，这样的背景造成了目前的超·就业冰河期。连前勇者都会找不到工作，何况如今业界对勇者补习班毕业生的需求几乎等于零。



劳尔曾经被面试主管问到特殊技能，他立刻回答：「《劳尔斩》！」却被反问：「那么，请问《劳尔斩》对于在本公司工作有何帮助呢？」让劳尔不自觉语塞……这段苦涩记忆，已经成为他无法忘怀的心灵创伤。



看到面前的劳尔渐渐丧失气势，最后再也说不出话，少女似乎很失望地眯起蓝色眼眸。她从花朵图案的钱包掏出刚好945GOLD的硬币放在零钱盘上，刻意叹了口气，同时喃喃地说：



「……亏我还把你当成竞争对手。」



这句话狠狠地刺进劳尔的胸口。



「我、我也……！」



劳尔开口要回嘴，却始终说不出接下来的话……金发少女冷冷瞥了劳尔一眼，抓起贴上胶带标示已结帐的魔法录音带，就撇过头走出店外了。



「我……我……那个……我好歹也是正职员工啊……」



劳尔沮丧地杵在收银台内，朝着少女背影离去的店门方向小声辩解……此时突然有个情绪非常高昂的说话声传进他耳里。



『大家好，本周继续进行热门单元，访问邻家豪宅！今天我们要来参观前勇者亚雷斯·费德的住家！』



声音来自店面深处的魔视卖场，位于从收银台看过去入口处正对面的墙上。茫然若失的劳尔无力地转过视线，卖场展示品在空中映出好几个魔法荧幕，画面上当家巨乳女主持人正在一栋恍若城堡的纯白豪宅前兴奋地介绍着。



『说到《勇者测验》，那可是合格率零点零一的超级难关！亚雷斯尽管出身贫寒，却还是跨越难关光荣地当上勇者，大家也都晓得他的辉煌功绩吧！』



女主持人眨眼的同时，影像切换到一名精悍的战士，穿着仿佛闪耀光彩的魔法铠。



『亚雷斯充分活用《勇者制度》的补助金与房屋津贴、安家津贴、远征津贴、武器购买津贴等等福利，积极远征大陆北部的魔人领地，同时出版个人手记引爆热潮！他从勇者时代就以魔人专家、评论家的身份活跃于魔视等媒体，退休后则是领取勇者年金，同时担任武器厂商的名誉顾问……』



「……………………可恶。」



魔视中的华美世界，让劳尔不知不觉间羡慕地叹了一口气。



——故事要从一张卡片说起——那是村人带回来的纪念品，据说是最近王都蔚为流行的交换卡，通称『勇者卡』。正面是勇者的名字与画像，背面则记载勇者的技能或功绩……乡下村庄毕竟没什么玩具，那些卡片立刻成为孩子们之间的抢手货，而年幼的劳尔很幸运地竟然得到了其中唯一一张金箔卡……也就是所谓的『勇者闪卡』。



当劳尔得知那张卡片上的勇者是真实人物时，不知道有多么兴奋。



勇者好厉害！好帅！我也想当勇者！我要当上勇者，获得肯定，成为名人！还有，要赚很多钱！



小小年纪就这么下定决心的劳尔，之后一直埋首于勇者修行。锻炼肌肉、跑马拉松、用树枝当剑练习空挥、驱除低等魔物。他还央求父母买勇者手记给他，翻到书都快解体地反覆阅读并画红线标重点，甚至凭着血汗交织的特训与天生的集中力，无师自通地学会魔法。



他的努力后来博得大人认可，得到村人资助，进入王都的勇者补习班以后，他也没有掉以轻心，勤于自我钻研，终于不知不觉登上第一名。明明就只等着近在眼前的勇者测验到来而已……



劳尔黯然垂首，映入眼帘的是装满附防身警报器的魔法手电筒的纸箱。



为什么如今我却在这种地方打收银机呢……



……劳尔已经没有心情去布置魔法手电筒的卖场了。



没有学历、没有证照，也没有人脉。而且背叛了大家的期待，事到如今也没有脸回故乡。失去了至今投入人生一切的目标，对未来看不到任何希望或展望；不得已进入职场以后，既没有热情也没有上进心，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人生才短短十七年，就陷入了无法翻身的瓶颈……



劳尔忧郁地叹气，同时垂下肩膀。



……难道我就要这样数着收银机现金，没没无闻地老死吗？



「喂。」



这一声真是出其不意。



措手不及的劳尔吓得抬起脸一看，不知何时，一名少年就隔着木制收银台站在眼前。



「叫你们店长出来。」



少年穿着宽松的连帽外套，表情冷漠。年纪显然比劳尔小，但眼神锐利、口气冷酷，最重要的是火力全开的傲慢态度，酝酿出难以言喻的不良少年气息。



但是，那头没有好好整理的银发下，却是一张意外清秀的脸蛋。澄澈的水蓝色眼眸大而分明，衬着瘦小的身躯，散发出中性气质。



……客诉？



从小在偏僻乡下长大、而且村子小到全村人都互相认识的劳尔，最怕的就是碰到客诉。他藏起内心的动摇，战战兢兢地询问：



「呃，那个……店长现在不在，请问您有什么事……」



「少说废话。」



少年打断劳尔的话，碰地一声把手肘靠在收银台上，然后就这么放肆地抬眼瞪着劳尔。



「快叫店长出来。老子有话要跟他说。」



「唔……」



可恶，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服务业！劳尔边戒慎恐惧地留意着少年，边在心里破口大骂。啊啊，真是的，为什么我没当上勇者！勇者就算闯进人家家里开别人家衣橱※搜刮徽章，也不会被客诉啊！（译注：知名角色扮演游戏「勇者斗恶龙」中的游戏要素之一。）



劳尔别过眼去，逃避射向他的凶恶视线，高速运转着性能不高的脑袋，摸索最佳应对之道……就在这时，劳尔忽然发觉少年手里捏着某样东西。



那是一张公文大小、弄得脏兮兮的纸……不知道是不是劳尔的错觉，总觉得上面隐约露出的表格非常眼熟，好像会勾起劳尔的心灵创伤…



「哎呀哎呀，欢迎光临。」



打断劳尔思考的，是来自背后宛如天使般的温柔嗓音。



劳尔反射性回头，不禁发出松一口气的高喊：



「店长！」



一头流泻到胸口的轻柔栗色秀发描绘着波浪曲线，穿着特征是大领子与红裙的制服，上头还围着围裙，那是一名气质稳重的美少女。



在劳尔与少年面前露出和蔼微笑、怎么看都不满二十岁的这位少女，就是魔法商店·雷昂王都店的店长——赛雅拉·欧格斯特。她是这家店的最高负责人，也是劳尔的直属上司。



「店长……」



绝世美少女登场似乎让少年彻底呆住。但是眨着大眼睛的少年不久就在收银台前挺起身体，立正站好，与栗发美少女对峙。



「？」



少年直直盯着浮现柔和表情的少女，缓缓地朝这家店的主人奋力递出手中的纸。



「老子是来面试的。」



只见大刺刺地告知来意的少年手中——



破烂不堪的履历表边缘，在空气中摇晃着。



「事情就是这样，对不起了，劳尔。」



店长两手指尖互戳，充满歉意地眨了一下眼睛。



「虽然我才刚休息过而已，实在很抱歉，不过店里刚好没事，所以我要趁现在面试。麻烦你再独自顾店一下。」



店长这么说完，就带着银发不良少年前往收银台后方的店长室面谈。目送店长背影离去的劳尔，到现在还无法理解状况，只是怔愣地凝视着两人走进店长室的门。



直到硬币在手边倒塌发出声响，劳尔这才回过神来。啊啊，对喔，我现在还在清点收银机的现金……倒是……



——搞了半天原来不是客诉，而是来应征打工的啊！



劳尔一边抓起硬币，一边不自觉呼气。真是的，干么乱吓人啊。



不过……劳尔想，照常理来说大概不会录用那孩子吧？虽然这家店就像受到诅咒一般，总是留不住工读生，永远人手不足，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录用那种态度恶劣的不良少年。店长看似好说话，其实非常严格，对工作的要求很高。



劳尔把终于堆好硬币的整理盒摆在一旁，手伸向收银机旁的魔法桌上型计算机。



不料……他的手忽然停住。



劳尔的视线盯着覆在收银台上的一张纸——破旧不堪、皱巴巴、脏兮兮的纸。



「……搞什么啊，那家伙居然忘了把履历表带进去。」



不过话说回来，那还真是张破得吓人的履历表。不仅四个角都磨圆了，纵横交错的无数道摺痕也快要裂开，好像稍微使力就会随时破掉一样。履历表竟然会破成这样，难道这家伙跟履历表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不，应该说，一般都会重新写一份吧？真是的。劳尔想起自己宛如恶梦般的求职时期，不禁皱眉。就算是打工而已，也不要小看这个超级求职冰河期啊，不良少年小弟。



劳尔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拎起那张履历表。然后掀过来随便瞄了一下内容。



下一瞬间——



伴随着噗——的一声，劳尔剧烈地咳了起来……



菲诺·布拉德史东 十五岁



最终学历 无



经历 魔王继承人



应征动机 因为老爸被打倒了



「哎呀哎呀，劳尔，怎么可以放着店面没人顾呢？怎么了吗？」



看到劳尔踢开脚边的箱子冲进办公室，差点没扫翻成堆的库存，店长表情怔愣地这么问。



「店店店、店长！这这这、这个！」



劳尔极力避免看向店长身旁蜷缩在椅子上的银发少年，伸出颤抖的手递出那张破破烂烂的纸。



「这这这张履履履履历表！这这这这家伙……」



劳尔舌头打结，努力要说出完整的句子却无法如愿。但是店长一看到那张纸，就朝劳尔露出和善的微笑。



「哎呀，原来你是要帮忙把菲诺的履历表拿过来。谢谢。」



不对，问题不在那里！



劳尔吸口气，从丹田深处发声，向根本没理解情况的悠哉店长激动大吼：



「店长！这家伙是魔人！他是魔王之子啊！」



「你！」



本来静静坐在一旁观察情况的银发魔人，瞬间浮现惊愕的表情站起来了。



「你、你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枉费老子一直保守秘密！」



「在你把这件事写在履历表上时，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妈的！谁叫履历表不能谎报，老子也没办法啊！」



「就是说呀，劳尔，履历表的确应该据实填写。菲诺真是好孩子。」



劳尔与银发魔人火冒三丈地互瞪。但是冷不防被搭住肩膀的两人同时转头一看，眼前是栗发美少女非常沉着温柔的笑容。



「你来得正好，劳尔。这位是从今天起跟我们一起工作的菲诺。请你好好指导菲诺唷。」



「等一下，就说了……店长你听到了吗！这家伙是……咦？」



劳尔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他喃喃地重复着店长的话，当他理解到话语内容的瞬间，思考变得一片空白。



半晌以后……



劳尔看向跟自己并肩站立、浑身散发凶恶气息的银发魔人。



「呃……店长，你、你要录用这家伙吗？」



「对。」



劳尔战战兢兢地一问，店长就二话不说地点头，轻柔的卷发随之摇曳。



「那么，差不多该换我站柜台了，就麻烦你指导菲诺啰，劳尔。菲诺，这位是你的前辈，正职的劳尔·崔瑟。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他喔。」



（插图）



「喔。」



听了店长真诚的话语，菲诺态度高傲地点头回应。



然后这位银发魔人面向依然处于惊吓状态的劳尔，口气非常拽地说：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多指教啦，劳尔！」



「谢谢惠顾！」



结完帐的瞬间，客人就迅速离开收银台，逃也似地夺门而出，劳尔一边以尴尬的表情目送客人离去——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操作收银机……」



……一边战战兢兢地转头，跟正后方观察他打收银机的银发魔人的凶恶目光正眼对上。



连帽外套外面围着印有商店标志的围裙、手里拿着小笔记本与笔的少年，其锐利的眼神充满杀气……结帐时一直被这种家伙瞪着看，客人当然会害怕。



劳尔瞬间别开视线。没想到魔人突然倒抽一口气。



「喂，劳尔！后面！」



「……？」



劳尔在催促下转头，只见魔人指着一个正浏览商品的顾客。



「怎、怎样啦，那个客人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



魔人一副「这还用问吗」的态度，瞠圆了浅蓝色的眼睛。



「那个人不是正顾着看东西，背后破绽百出吗？听好了，老子亲自出马掩护你。你要一招解决对方！」



「解决个头啦！」



「咦——可是感觉是头肥羊耶。」



「问题不在那里！不可以打倒客人！」



「哦哦，不可以打倒客人，这样。」



面对一边刻意复诵一边乖乖做笔记的魔人，劳尔马上就痛切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魔人。拥有远超乎人类的魔力，残虐无道的生物。没有丝毫道德心，我们可恨的邻人。



因为众多勇者的活跃削减了魔人的数量，再加上身为指导者的魔王也被人打败以后，魔人国似乎濒临颓亡。就算是魔王的子嗣，也不可能窝在宫殿过着吃饱睡睡饱吃的悠哉生活，会因为三餐不继而来到人类世界谋生也不足为奇，而且劳尔认为那算是好事。毕竟魔王之子也应该学习体会社会的严苛……但是——



……那家伙干么来我们这种小老百姓的魔法商店打工啊！



虽然劳尔平常就觉得，依这种店铺规模，采行基本员工两名制实在有点离谱。但是，也犯不着雇用那种靠力量称霸整个魔人界、属于传说中等级的危险生物的子女吧！据说魔人族的总魔力可是高达数百GB啊！



……先不说别的，双方价值观相差这么多，是要人怎么沟通啊！劳尔不禁头痛起来。不是我自夸，我一点也不擅长社交！在补习班也几乎一整年都是落单的孤鸟！现在会从事服务业才真是不可思议！



可是——



劳尔使出全力抛开那些软弱的念头，努力说服自己。



不管是不是魔王的小孩，我都必须把这家伙训练成独当一面的店员。就算再怎么厌烦，再怎么忧郁……所谓的工作就是这样……好！



于是劳尔刻意干咳一声以后，动员所有勇气与威严，缓缓地开口了：



「呃……到目前为止，有什么疑问吗？」



「…………」



被劳尔这么一问，名叫菲诺的银发魔人便大眼瞪小眼的看了手上的笔记本半晌，最后指着魔法收银机旁边说：



「你刚才使用的那个奇怪道具是什么？就是结帐时，用来逐一触碰商品不同地方的东西。」



「咦……」



菲诺的反应意外地正常。劳尔没料到这点，不小心慢了一拍回应。



「……喔，我没说明吗？这是魔法条码扫描器。店内的商品基本上都会在某处贴上魔法条码，只要用这个扫描器读取，收银机的魔法荧幕就会显示价钱喔。顺便补充一下，操作收银机还可以确认商品的进货价或库存数，以及至今卖出的数量等资讯。这套系统还使用了最新MIT喔。」



「MIT？」



「Magical Information Technology。也就是建构于我们所置身这片大地的《魔法领域》资讯网。不久之前MIT革命不是成为流行语吗？」



「哦……算了，不重要。倒是老子想要赶快试试看这个。劳尔，可以随便拿件商品来吗？」



「……我说你啊。」



菲诺不把劳尔的说明当一回事，一边口无遮拦，一边拿着条码扫描器左顾右盼地环视四周。劳尔稍微犹豫后，下定决心开口说：



「我不管你是魔王继承人还是何方神圣，重点是你连敬语也不会吗？你那种说话方式对客人很没礼貌喔……况且我好歹是你的前辈耶？」



他试着警告菲诺。



但是……



听到劳尔口气有些严厉的话语，菲诺眨了眨大眼睛，表情一愣地回应。



「敬语？……那是什么？」



……啊啊，来这招吗？没关系，OK的。这点程度当然用膝盖想都料想得到。劳尔手按着额头，试着设法说明。



「所谓的敬语，是指彬彬有礼、一板一眼的讲话方式喔。怀着对对方的敬意，像大人那样成熟的谈吐。」



「一板一眼……怀着敬意……大人的谈吐……」



菲诺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见他皱着眉头，表情认真地复诵劳尔的话。



劳尔疲惫地叹气，大略环视周围。确认收银台附近没有客人以后，劳尔留下歪头不解的菲诺，从收银台边缘走向卖场。



然后他从身旁的货架拿起一瓶治疗剂，从外面走进收银台，刚好隔着收银机与收银台内的菲诺对峙。



「……我就让你用魔法条码扫描器。」



「！」



菲诺顿时抬起脸，只见劳尔口气无奈地对菲诺说：



「总之，就来模拟一次看看。我示范过很多次了，你应该已经记得大概流程了吧？现在我来扮演客人，你就来帮我结帐。当然要用敬语喔。还有要记得面带笑容。」



「……好！」



菲诺用力点头回应劳尔的话以后，啪的一声阖上手中的笔记本。在她扬起嘴角的瞬间——



一阵惊人的冲击窜过劳尔的背脊。



「唔……！」



……难道菲诺自认这是笑容吗？然而收银台后的菲诺浮现的壮烈微笑，不管再怎么好意解释，其魄力都宛如笑纳活祭品的邪神。劳尔尽管被菲诺的慑人气场吓得退缩，总算还是把治疗剂放到收银台上。



「呃、呃，我要买这……」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震耳欲聋的哄笑声顿时响彻收银台，教人不自觉想捣住耳朵。只见菲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反射性缩起身体的劳尔，同时高傲地双手叉腰，扯开嗓门以夸张的语气说：



「真亏你有办法来到本收银台哪，这位该死的客人！如果想要这件商品，就出示会员卡吧！」



「……呃，我没有会员卡。」



「连会员卡都没有就想挑战本王吗？哇哈哈，这位客人真是不要命哪！好啊，本王欣赏你！」



「……呃，我还要买这个。」



劳尔才将追加的口香糖放到收银台上，菲诺就眯起眼睛，愉悦地放话：



「哇哈哈，太天真了！你以为搬出这种道具，本王就会退缩吗！像这种程度，本王一眨眼就解决了！让本王瞧瞧，金额总共是……什、什么！怎么可能！竟然要420GOLD！」



「STOP！STOP！先冷静下来再说吧……」



劳尔越过收银台抓住菲诺握着条码扫描器的手，这么宣告以后，银发魔人表情怔愣地看着劳尔。



「呃……总之老子试着学我老爸讲话的口气。那个一板一眼、怀着敬意的大人谈吐……」



「差太多了！连一点边都沾不上！从头到尾都不可取！……不、这也难怪，对不起，是我解释得不好。」



劳尔仿佛要安抚急躁的心般按住胸口，尽可能冷静地挤出话语。



「……我想想，记得里面有员工手册，我现在就拿过来，你要好好熟读。拜托你，以后不许讲手册没写到的句子。还有也禁止那种邪恶的笑容，不然客人的HP会被扣光的。」



劳尔勉强告诉菲诺这些话的同时，在心中呐喊着——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一件商品，总共是1050GOLD。」



菲诺浮现生涩的笑容，稍微停顿歪头思考。



「要把你盖布袋吗？」



「不对！是『请问要装进袋子里面吗？』！」



「喔……报复您50GOLD」



「哪来的报复啊？客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欢迎前天再度光临！」



「办不到啦！客人又不是时间旅行者！应该说那句话意思完全相反！你想找碴吗！」



「呼……敬语好难喔。」



「我要不疯掉才难啦——！」



……指导菲诺的工作极其艰困。



劳尔一不小心看向收银台，就顿时想起昨天的惨状，忍不住像要从腹部挤出空气般吐气……真受不了。



劳尔在清晨悄然无声的店内巡视卖场，检查标价是否遗漏、货架陈列是否凌乱，明明还没开店，他的脚步却分外沉重。一想到今天也必须指导那个银发魔人，劳尔就忧郁得想逃。



结果昨天劳尔教会菲诺的事，就只有改掉一开始那么凶恶的生涩笑容而已……应该说，那就是极限了。



后来劳尔承受不住精神疲劳轰炸，便放弃结帐训练，他看银发魔人摩拳擦掌等待下一个指示，只好随便给个盘点库存的特别任务搪塞过去。盘点库存就只是计算仓库存货数量再跟清单比对而已，是连魔人都会的简单工作……至于敬语之类的训练，就等比较有心力的时候再慢慢教吧……这时——



「嗨，劳尔！」



所谓说人人到。在早晨清爽的空气中，一道不吉利的影子从卖场里面飘然出现。



「欸，今天老子该做什么呢？」



银发魔人还是一样，丝毫没有对职场前辈表示敬意的迹象，没大没小地举起一只手如此问道。劳尔似乎已经不抱期望般半眯着眼看着少年，半晌以后，他将视线转向卖场的货架说：



「……对了，那么今天就麻烦你拉排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