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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这种时候,伦子格外怨恨自己身为吸血种天生敏锐的听觉,他们窃窃私语的字句都会传进耳里。



就算是怪物,只要是东大毕业的──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话非常正确。若不努力做到这种程度,证明自己能有所贡献的话,就无法继续在人类社会好好生存下去。伦子就是听了这番教诲才认真念书的。



伦子走近正在和大村讲话的员警们,出声说道:



「我们有听说受害状况,但还不知道现在这间学校里的情形。如果目前各位掌握了什么资讯,也请跟我们说一声。」



换来的是沉默与冰冷的视线。他们没有对伦子回任何话,却重新转向大村,用比刚才还小的声音继续谈话。伦子小心不被察觉地叹了一口气,悄悄离开人群。



没想到会被这么露骨地无视,大村也没有帮自己接话,可能是认为当务之急是别和辖区的人闹不愉快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合理判断。



正当伦子在思考要以什么身分立场加入搜查时,红朗突然说:



「矢神先生!」



伦子吓了一跳,便顺著红朗的视线转头,只见在校舍出入口附近,有个穿西装的削瘦身影正在跟制服警察谈话,那个人确实是矢神。



「原来最近的监察官还会特地来现场啊?」伦子靠过去搭话。



「你来得真晚啊。」



矢神转头刻意张大手臂。



「你们搜查九课是特别的监察对象啊。我也不能只坐在办公桌前,翘著二郎腿躺在椅子上光靠看资料来稽核你们。」



「我不是叫你别妨碍我们了吗……」伦子咬牙切齿地说。



「矢神先生,好久不见!」



红朗比伦子更向前踏出一步,精神抖擞地行了一礼。



「今天会好好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第九课认真工作的样子!」



矢神哼声双臂交叠。



「桐崎,你才是妨碍办案的吧?」



「才没这回事。」



「就是。」伦子嘀咕道。



「林子小姐!你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呀!」



「因为你来这里之后,就一直一脸呆样地东张西望,不是吗?」



「这也不能怪我啊。这里可是大学耶,大学!要不是这种机会,我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大学啦。大学真的好厉害啊。东大肯定有更多崭新的大楼吧?毕竟是日本第一的大学嘛。」



「别小看东大法律系!」矢神大喝。「老旧骯脏寒冷,才是东大法律系应有的模样。」



「真的吗?如果要比老旧骯脏,我的高工也不会输啊!」



「怎么可能跟东大法律系长久历史累积下来的污渍相比!」



「我们高中的厕所后面可是有著恐龙大便的化石呢!」



终于再也受不了的伦子用力踩下红朗的脚尖让他闭嘴。



「那是怎样啊?」「警察厅精英……」「东大毕业是那种德性啊?」



从身后不断传来搜查员的窃窃私语,教人无法忍受。这时,传来了大村的声音。



「矢神也来啦?喂!樱夜、桐崎,不要在那边打混了,快回来。」



但不知为何,率先回应大村的话粗鲁地挤进搜查员们中的,居然是矢神。



「我是东大法律系毕业,警察厅行政秘书处的矢神,大家辛苦了。」



比起刚才对伦子的态度,搜查员们集中在矢神脸上的目光更是充满了不信任。



「我只是监察官而已,大家别太在意。」



矢神嘴上虽然这么说,等到会议一开始,却不停插嘴发表意见:



「被害人是第几世代?所有人都是被同样的『感染源』传染的吗?」



「……是第六世代,目前二十六个被害人都受到同一个DNA感染。」



辖区员警满脸不耐烦地回答。



「也就是说,还没有找到那个第五世代感染源,所以大家在这边找吗?」



「是啊!」问这什么废话?伦子知道员警很想补上这句。



「但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来现场盲目搜索呢?应该要先询问被害人被传染时的情况,并找出关键线索吧?」



「所有被害人现在都在接受超低温治疗耶,怎么可能向他们问话啊?」



员警的回答明明白白地流露出不耐。被吸血种传染时,就算没有及早发现,但如果在初期症状出现的阶段就赶紧采取超低温处置,就有办法防止被感染者完全变成吸血种。目前发现的二十六位受害人之中,除了两名凶暴化被「处理」掉之外,其他人现在都躺在医院的低温胶囊里,根本无法问话。



「也就是所有被害人受感染的程度都一样,几乎都是同一个时期里产生初期症状啊?所有人都是学生吗?」



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到人家的不耐烦还是刻意无视,矢神继续追问。



「所有人都是学生啊。所有人的发作都集中在前天晚上六点到九点这段时间,所以同时被感染的可能性最高,但他们每个人的学系不同,选的课也都不一样,现在还在调查他们的共通点。」



辖区的搜查员开始各个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们现在讲的这些资讯恐怕早就提供给警视厅了,但对伦子来说,这些都是首次耳闻的资讯。筑摩川为了不让九课参与搜查,或许刻意阻挡资讯传到九课,所以现在矢神的失控对伦子来说正好帮了大忙。



不过这些员警的忍耐力已经到达极限了,连站在这边都能直接感受到他们的烦躁。毕竟不管怎么想,这些都不是监察官该做的工作,所以伦子抓住打算继续开口的矢神的手臂。



「够了,矢神。」伦子用严厉的口吻说:「检查需要花时间,我们也不可能光等医院传来资讯,什么都不干。如果对手是第五世代,那对方也有可能还保有理性潜伏在学校里头。目前只能凭手头仅有的资讯做最大的努力,再说,我们也已经查到被害人在这段受感染期间的行动了,对吧?」



伦子面向辖区的员警们询问,所有人同时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对,就是这样。」



这是他们第一次好好回答伦子。



「这是我们目前所掌握到的,所有被害人这五天的行动。」



大家开始传阅搜查资料,员警也直接递给伦子。一想到他们可能稍微放下戒心,伦子就感到安心。但这些是昨天本来就该要传到伦子手上的资料。都怪筑摩川无聊的意气用事……伦子翻开资料,用力闭眼摇摇头甩开杂念。现在可不是为了这种无聊小事生气的时候,到处散波感染的吸血种还在逃,现在是分秒必争,得集中精神。



伦子读著读著,辖区搜查员说明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



一开始吸引伦子注意的是被害者的症状。所有人都没有外伤,只有吐血发作这个共通点……发作是在前天晚上六点到九点的时候,会开始出现这种初期症状,大概是距离被传染三十小时后的事情了,倒著推算回去的话,被感染的时间点大概就是三天前的中午。



中午?



「是学生餐厅。」



听到伦子的声音,所有搜查员都同时噤声,把视线集中到伦子身上。



「我知道好几个被害者有出现这般初期症状的案例。」



搜查员的眼神也变了。



「皆无外伤,因为产生了吐血的症状,也有可能是经由消化系统传染。」



午餐时间从消化系统被传染,也就是透过食物的经口传染。这时,开始传来好几道员警翻阅搜查资料的声音。



「有了!」年轻的员警大声说:「有两名被害人三天前的午餐,是在学校里的自助餐厅吃的。」



「其他被害人呢?」「不清楚。」「也就是所有人都在那间店吃过饭吗?」「不管怎么说,所有被害人三天前中午都有来学校,所以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总之先走吧!」刑警与制服警察都慌张跑了起来,大村偷瞄伦子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接著快步追上辖区员警的脚步。



「不愧是樱夜,让他们见识到东大法律系的厉害!」



矢神也这么说著,然后果敢地跑了过去。伦子这时才想起红朗的存在并开始找他,接著就在校内平面图看板前找到他身穿粗毛尼大衣的背影。伦子好奇他在做什么而走了过去,只见他弯下腰用尺测量地图。



「啊!林子小姐。我正在测这个大学是我们学校的几倍大,不过……一百公尺是一公尺的几倍来著啊?」



伦子揪住红朗大衣的衣角,拖著他就跑了出去,身后随即传来红朗丢人的挣扎吶喊。



就在看到店的时候,伦子察觉到了那个气息。



这是一间时髦的自助餐厅,称那叫作学生餐厅还有点太看不起它了。面向庭院的宽敞阳台上摆满了木质圆桌和伊姆斯椅,店面正门口是整片玻璃落地窗,夕阳大片洒进不见人影的店内,映照在景观植物与木造吊扇上头。



打开玻璃门走进去,气味变得更加浓烈。



店里头宽敞的柜台上还摆著各式料理,所有料理都已经放乾凉掉了。学校突然被勒令封锁,肯定是来不及整理吧。不过,伦子感受到的气息当然不是发自料理。



是更强烈,更令人不快的──



「请各位在这里等一下。」



「喂!樱夜!」



大村出声制止径自朝柜台里头走去的伦子,但她置之不理地加快脚步。随后有几道脚步声跟了上来。伦子在内心啧了一声。就是因为危险才叫你们等一下的。穿过厨房后,气味显得更加浓厚,伦子在楼梯底下一个看起来像置物间的小门前停下脚步。



「警部,你这样会让我们很困扰,请不要擅自行动!」



第一个追上来的是辖区的课长。



大村和其他辖区员警也跟了上来,一堆人挤在狭窄昏暗的走廊里。现在似乎终于也有几个人开始注意到那股气味,开始吸著鼻子。



「好臭……」「是血的味道。」



紧张的气氛弥漫四周,所有人的视线都往门边看去,也有人把手伸到枪上。



「那里有……?」



辖区课长紧缩著喉咙说,他偷看了伦子一眼,而她则是一直凝视著门把。上头沾著血,气味已经残留了一阵子,也没有吸人的气息,但也无法断言绝对不在里头。



「我来──」



「请等一下。」辖区课长说著:「这里是我们的现场,请你不要自己行动。」



伦子立刻不悦地瞪了对方,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说什么啊?她克制自己想这样大吼的冲动,用眼神瞄了大村一眼,只见他脸上满是犹豫,不知该不该出声。



这时,从人墙后面发出一道声音。



「我来吧!」



出乎大家的意料,矢神推开制服警察上前,甚至都握好手枪了。伦子虽然想阻止他,但他已经握紧转下门把,而在门扉敞开的瞬间就朝著里头对准枪口。



许多人吞了口水。



扫除用具、老旧锅子、铁板与业务用食用油等东西杂乱地塞在这个仓库里面,而堆在深处的纸箱侧面有整片深红色的血迹。



「这是……」



大村靠过去沉吟了声,但这里只有血迹,不见人影。



「是吸人在这里袭击了谁吗……?」



一个警察声音发颤地问,伦子轻轻摇头,因为事态恐非如此。



「总之先检验这个血迹确认DNA──」



伦子回头才正要说完的瞬间,身旁的矢神忽然倒下。



「血……」



嘟哝了这个词之后,矢神便翻了白眼失去意识。



「矢神先生还真的是失神先生呢!」



红朗取笑著,这让才刚清醒的矢神满脸通红,气愤地说: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我不可能光看到血就失去意识吧!你听好了,我刚才倒下纯粹是因为昨晚熬夜的缘故,才不是因为怕血!」



「这是刚才仓库里的照片。」



「噫!」把用智慧手机拍下的染血纸箱照片秀给矢神看,他马上就发出奇妙的尖叫声并用双臂遮脸。



「不可怕吧?」



「是啊,一点都不可怕。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吓得了东大法律系!只是我才刚清醒,现在还有点头晕而已。」



「这是门后沾有血迹的照片。」



「噫!」



「你们在干嘛啊?」



伦子一掌巴在红朗的后脑杓上。



在自助餐厅桌边等待DNA检查结果的辖区员警们傻眼地看著矢神和红朗,而制服警察们则是都去外头去搜索,查看吸血种是否潜伏在附近。



「结果出来了,一致!」



一直盯著连接携带型检查器的平板电脑画面确认的刑警一说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那个仓库里的血迹,就是大家正在搜索的感染源──第五世代吸血种的血。大村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吸人在那里面和谁打斗过吗?」



伦子摇摇头。



「应该是自残。这是快要凶暴化的中世代吸血种身上常见的倾向。因为还保有理性,所以想抑制自己伤人的冲动,但随著发作开始变严重,只好用自己血液的气味来抑制。」



听著伦子的说明,辖区员警纷纷露出厌恶的神情。毕竟这些话由吸血种本人来讲,或许显得太过写实了吧。



「所以是发作后赶紧躲进仓库里吗?」大村这么问道。



「对,而在那之后,他应该是以染血的手去碰到料理的吧。」



伦子看了一眼柜台上那一排乾掉的菜,员警们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是吃那些料理的客人被感染了吗!」「吸人也是客人之一吗?」「应该是店员吧?毕竟他躲到了内场的置物间里啊。」「调查他们的办公室!」



搜查员纷纷往厨房入口跑去。



马上就找到证据了。置物间墙上的血指纹跟钟点卡上的指纹一致,警察立刻就打电话给店铺负责人,搜出员工的身分。



「宫地荣市,二十四岁。」讲完电话的刑警立刻向所有人报告,他手上握著刚才从办公室抽屉里找到的履历。员警说下去:「是负责厨房的工读生,三天前这名工读生确实有出勤,结果说身体不舒服早退之后,隔天起就开始翘班,也联络不到人。」



刑警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开始露出紧张的神情。



「就是他了吧。」「住址呢?」



「说是跟母亲一起住在椎名町的公寓里。」







来到看得到公寓的路上,当红朗一停下车,坐在副驾驶座的伦子胸前的电话就响了。



「是的……我知道了。」



从微微传来的声音判断,伦子应该是跟留在大学案发现场的大村通话。伦子一讲完电话,身体就沉沉地落在副驾驶座椅上,用看起来很沉痛的表情说:



「许可命令已经下来了。」



凭门后和钟点卡上的指纹,法院已认定宫地荣市为吸血种,再来只需要找到他并解决掉就好了。红朗点点头,心想不愧是林子小姐,就算一开始看起来是难解事件,只要林子小姐一出场马上就解决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子小姐看起来却闷闷不乐。



这时他才想到一个问题并问道:



「那个……那里就是吸人的家吧?」



红朗用手指著越过民家屋顶现身的旧公寓,看起来快下雨的灰暗天空,让这个砂浆建造的两层楼建筑看起来更显惨澹。公寓前狭窄的道路上停著另外两台警车,只见辖区员警们纷纷从车内走出来。



「刚才打电话给他妈妈时,不是说人还没回家吗?有必要派那么多警力挤在这里吗?」



伦子叹著气推开车门下车,红朗也赶紧卸下安全带。



可能是太阳被遮蔽的缘故,一下车就感到寒意十足。伦子拉住外套左右两侧的前襟遮住身子,肩膀冷得发抖。她接著用手指著公寓对红朗说:



「刚好,桐崎,由你去吧。」



「咦?」



「等一下要向宫地荣市的母亲问话,你去按电铃跟她解释整个事件,请她让我们进门好好谈一谈。你也算个刑警吧?」



「是、是的!」



「不能只在玄关前谈话,一定要请对方让自己进家门。」



第一次被指派做些像是刑警的工作,红朗有点兴奋地点头,转身就要走向公寓。这让从后座下车的矢神一脸错愕地指著红朗的背影说:



「樱夜,你是认真的吗?居然叫他做这么重要的事。」



「矢神先生,我好歹也有上过刑警培训课程喔!」



红朗跑向公寓,伦子则一把抓住企图前去制止的矢神的肩膀。



「樱夜!」矢神转过头。



「派那家伙去才好,就只有他还不了解状况,所以或许能让对方放下戒心,请他进门。毕竟我们现在没有住家的搜索令,一定要用合法的方法进去才行。」



被这么一说,矢神露出苦涩的表情闭上嘴,转头追著红朗的脚步离去。



红朗野心勃勃地爬上公寓外的楼梯,辖区员警们早分散在各处,看起来早准备万全地配置在整栋公寓周围,而红朗完全没深思其中代表的意义,就直接按了210号房的电铃。



过了好一段时间,从大门另一头才传来微弱的女性回应:



「……请问是哪位?」



「我是警视厅的人!」



红朗把警察手册贴在眼孔上说著。



「刚才我们有打过电话,你应该就是宫地女士吧?」



「呃……那个……我说过我儿子还没回家啊。」



「我有听说了!但还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我没什么好说的……」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但我上司叫我来问话!所以不晓得能不能打扰你一下呢?真是不好意思!」



红朗往楼梯的方向瞄了一下,矢神正要走上二楼的走廊,所以红朗给他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就像要表达出「我好歹也看了一堆刑案电视剧,就让矢神先生好好见识一下我从中学到的巧妙话术吧」一般。



对方开了一个隙缝,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女性探出头来,她披著厚重大衣,脖子上带著围巾,畏畏缩缩地由下往上看著红朗。



「咦?你正要出门吗?」



「咦?是啊。那个……」



「这样啊?在百忙之中突然来打扰,真是很不好意思,但一下子就好了,可以让我进去聊一下吗?我想跟你好好谈谈,而且站在这里讲话也很冷嘛。」



「呃……这……可是……」



女性不断回盼她身后位于走廊深处的门扉。



「突然前来打扰,实在非常抱歉!不过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红朗深深鞠躬。是说进门之后要做什么呢?红朗看著自己的鞋尖思索著。算了,反正之后林子小姐一定能顺利问出情报,这个人要是知道自己儿子是吸人肯定会非常震惊,得不打草惊蛇地跟她说明才行,我无法做到这个程度,所以就交给林子小姐来处理吧。



「我、我知道了。」一道微弱的声音从红朗的头上传来,「可、可是我得马上出门才行,那个……」



「谢谢你!」



红朗气势十足地抬起上半身说完之后,女性吓了一跳;稍微推开门几公分的同时,还往后退了几步。



「打扰了!」



正当红朗要踏入屋内时,一个娇小的人影推开红朗,从门缝钻了进去。伦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这附近。退到走廊里的女性露出惊吓的表情,伦子立刻对她秀出警察手册。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第九课的人。」



伦子快速脱鞋子上走廊逼近她,红朗也赶紧跟上去。女性用困惑的眼神盯著伦子。红朗心想,对方肯定是听到这么年轻的女生说自己是警察而吓到了吧?但事实并非如此。



「可以请你拿下围巾吗?」



伦子冷冰冰地说著,女性则一脸紧张地靠到墙边。



「是为了隐藏咬痕吧?如果是静脉被吸血,那就有感染的危险,要尽快注射疫苗。」



女性步伐不稳地躲进走廊深处的门后。只见餐桌上有许多买东西的塑胶袋,地上也是垃圾散乱满地,让红朗陷入一片混乱。



「那个……林子小姐,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问话吗?」



伦子无视红朗,追著那名女性走向深处的门。背后的门发出一阵倾轧声。



「你真的完全没有头绪啊?太夸张了吧!」



矢神一脸烦躁地边说边推开红朗往里头走。



「儿子工作的地方发生事件,媒体都那样大肆报导了,然后她说儿子三天都没回家却根本没向警方提出搜寻的要求喔。你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咦?……啊!」



「不对!不是的!」门的另一头传来女性近乎尖叫的声音,红朗和矢神争先恐后地冲进房间里。



接著就有一股铁锈的气味传来。里面是约三坪大的厨房,一片狼藉,没有脚能踩的地方。女性挡在通往右手边的卧房的拉门前,半发狂地挥舞双手企图阻挡伦子前进。



「他不在,那孩子不在这里!他真的不在!」



「你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请快点到外头避难,并注射疫苗!」



「这里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



拉门后头传来扁平的呻吟,接著又发出什么东西撞到墙壁的声响。伦子推开女子,接著就拉开拉门。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九课的人,宫地荣市,依据吸血种对策法第四条──」



「不要啊──!」



女性一边哭喊著,一边撞飞伦子,冲进卧房。



在昏暗的卧房深处那堆折好叠高的棉被里,有著什么人──不,是什么东西缩在里头。棉被底下的东西在昏暗中,双眼放出红光,从喉咙发出让人联想到野兽的咕噜声响。原来是一名年轻男子。他的T恤到处沾有血迹,还能见到他的皮肤已然龟裂变色。



「拜托,不要……这孩子是人类!是你搞错了,真的不是他,拜托你……!」



母亲一边悲痛地惨叫,让她搂在怀里全身痉挛的吸血种也发出猛烈的呻吟,两种声音混在一起,而红朗只能愣在寝室的门口,动弹不得。



「危险!快离开!」伦子大叫,试图靠近抓住女性的手臂。这时,女性从棉被底下抽出某个东西殴打伦子,而里头的液体就洒在伦子脸上。



那个东西掉到地板上,原来是一只宝特瓶。上头没有瓶盖,而里面的东西快速流到榻榻米上,一股甜甜的气味飘散出来,连红朗都闻得到。吸血种扭身踹飞自己的母亲,接著跳到墙边,伦子却颤动地仰起身,全身紧绷地倒在地上。



「──林子小姐!」



红朗踏进卧室抱起伦子,母亲则爬到儿子身边,把毛巾盖到儿子头上企图制止他乱动。



「不行,不行啊,荣市!乖乖,没事,没事了。」



红朗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应该是只会对吸血种产生激烈反应的药品。宫地荣市疯狂抓著自己的喉咙,胸口的T恤也被扯开撕裂。



「桐崎,动作快。」



伦子半开著眼痛苦地说:



「快处理,我──动不了……」



处理。这个字眼狠狠刺著红朗的心头。



处理。没错,要处理。我可是专门对付吸人的搜查官!红朗游移不定的手摸著寻找身上枪套里的枪。这家伙是人类的敌人,得用银弹在他脑门上开个洞才行,因为他是怪物,是敌人。



但这时宫地荣市停下挣扎的动作。



他急促呼吸著,嘴边大量的唾液流到榻榻米上,并紧紧抓住母亲的肩膀。



「荣、荣市?」



「……妈……」宫地荣市呢喃著,抬起依然闪著红光的眼睛,视线与红朗对上。发现自己被枪指著,宫地荣市的表情扭曲起来。



「呜……住、住手……」



宫地荣市紧紧抓住母亲的背呻吟。



「请……住手……我……我……为什么会这样……拜托了。我……不要。我还……不想死。我……妈妈,不要啊……我……」



眼看染红的双眼流出混血的泪水,红朗握著枪的手正在颤抖。



这是怪物吗?他还在说话喔。他在哭,在恳求。真的要射杀他吗?我该不会以后都必须射杀这种家伙吧?他们不是人类吗?不是一个哭著乞求对方不要杀自己的人类吗?要我把他从母亲身边抽开,用麦格农打爆他的脑袋──办不到。这种事……我办不到。办不到,我办不到,办不到……



「我……呃……不……咕啊啊啊啊啊啊──!」



吸血种高声咆哮,他的双眼再次燃起熊熊大火,手指更是陷进母亲的肩膀,然后起身。女性发出了惨叫,虽然看到吸血种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且闪闪发亮的犬齿,红朗依然愣著无法动弹。



就在牙齿要咬中女性的脖子前──



「──桐崎,让开!」



随著一声大吼,红朗被从旁撞飞,瘦弱的西装男扑向吸血种,介入吸血种与女性之间,把他们隔离开来。吸血种发出愤怒与饥渴的咆哮,刚才把女性撞到墙上的矢神马上握紧手枪并扣下扳机,连续发出两鸣枪响,分别击中吸血种的肩膀和腹部并喷洒出了鲜血。



「我早就说过了,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处理吸血种所代表的意义就是『杀人』啊!」



「快住手啊!」



宫地荣市的母亲紧紧从矢神身后抓住他,企图夺下他手中的枪,而矢神则在试著甩开她的时候重心不稳而跪倒在榻榻米上。



「你……快放手!」



「我的孩子不是会做那种事的孩子,他一定……一定会恢复原状,拜托你手下留情,不要杀他!请放他一马吧!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矢神手上的枪掉落在地,双眼已染满凶暴神色的吸血种蹬了一下榻榻米就扑向矢神。



这时,第三发枪声响彻云霄。



吸血种的身体在半空中被打飞,狠狠撞到置物间拉门,在上头留下凹痕后,拖著混浊的血液滑落到地板上。



母亲、矢神还有沉沉倒在地板上的伦子都呆愣地盯著已经无法动弹的尸体,就连出手射击的红朗自己也处于恍惚的状态中。



本来是宫地荣市的右眼的地方,现在被打穿徒留一个黑洞。虽然那里企图长肉重生,伤口上不断冒泡,但身体内侧早已开始坏死,流出的血里混著发紫的肉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母亲竭力的吶喊渐渐侵蚀了整片榻榻米。



红朗无力地放下手枪,有种自己的体温不断从指尖和脚尖流逝的感觉,寒冷爬上身躯。「荣市、荣市……」母亲不停呼喊著儿子名字的声音在血泊上荡漾。



处理吸血种──就是这样啊……



背后传来好几道脚步声。



「警部!」「唔……」「这是……」



是那些防止犯人逃跑而躲在外头待命的辖区员警。



「不要进来!」矢神属声吓阻,刑警们只能呆呆愣在卧房门口,矢神接著说:「桐崎,是你『处理』掉的,别忘了吸对法第四十八条,现在这里只有你能负责采集血液与检查。」



我要──



没错。是我杀死的,所以直到最后都必须由我来收尾。



红朗缓慢无力地取出携带型检查器跪到血泊旁,即使地上淌著的鲜血温热地染红裤膝,他也没有发现。面对软弱无谓地尝试重生的尸体,红朗拍照存证,用滴管到处采集血液,一支支收进检查仪器的凹槽里。



宫地荣市的母亲只是放空心神看著红朗的动作。矢神抓住她的手臂拉她起来,并交给辖区员警,接著就试著要拉起伦子。不过吸血种的少女只是咬唇摇头,用还在颤抖的声音说:



「不用……我自己会起来。」



这明显是在逞强,即使她的手臂想使劲撑起身体,上半身也只离开地面一点点而已,但伦子却无视矢神执意伸过来的手。



「林子小姐。」



红朗担心地望过去之后只是被狠狠瞪了一眼。



「不用管我,专心做你的工作。」



「是……」



红朗一脸沉痛地回头看著检查器的萤幕。



宫地荣市仅存的左眼还留有一丝光芒,直盯著红朗用平板输入报告资料的整个经过。







当晚的新闻详细报导了发生在F大学的吸血种集体传染事件的来龙去脉,虽说报导里指出感染源已经被「处理」了,但基于吸对法的规定,别说是感染源的姓名了,就连年龄及性别都没有公开。



伦子在医院看到了这则新闻。



「……分析结果表示,那个洒在小伦子身上的宝特瓶里的溶液是──」



科搜研的宫濑在病床旁捧著笔电解说,但伦子几乎没在听他讲话,只是呆呆地盯著电视里的播报员。



「主要成分是乌头属植物的萃取物,但还有做一些额外的调整……我猜你应该也知道,乌头具有让血液里的群胞体暂时惰性化的作用,但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取得如此高纯度的萃取物呢?宫地荣市的母亲只说是他从某个地方买来的而已──」



宫濑的话语与播报员无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渐渐从意识的表层流过并滑落。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处理」完吸血种的夜里平静地躺在床上。换作平时,这时她已经被事后处理的手续追赶,得与相关部门频繁联系,做好熬夜制作必备资料的觉悟了。虽然每次都很厌倦那些毫无意义的麻烦作业,但从苦行中解放,像这样发呆时,又觉得那或许也是某种必要的仪式。



为了让自己不要对杀害对方的事实太过钻牛角尖,为了让自己尽量不苦涩地吞下这个事实而进行的仪式。



现在则是──桐崎红朗正在代替自己做这些。



那家伙真的有好好做吗?他该不会根本碰也没碰就回家睡大头觉了吧?我第一次做这项工作时也是这样。要我把怎么杀害吸血种──同胞的过程详述写成文章,对当时的我来说实在太过不舒服,无论如何都无法下笔。



当时觉得这是个烂工作,也不是正常人该做的工作。



当然,我并不是正常人。应该说,我本来就不是人类,所以只能做这样的工作。



宫濑快速地讲了些什么之后,一边苦笑著一边起身离开病房。伦子本来想伸手关掉桌上型电视的电源,但最后还是把手抽了回来。要是身处在寂静之中,肯定会不断想著那些没必要的事情吧。







虽然医生要自己至少隔天休息一整天,但伦子实在静不下来,早早就溜出医院,跑到警视厅了。



大部分同事几乎都还没出勤,只有在穿过刑事部搜查一课的办公室时,和正在打扫桌子的年轻刑警点个头招呼之外,就没有碰到任何人。不过九课办公室里却有个出乎意料先到的家伙。那个人穿著看起来颇为高级的蓝紫色西装,跟脏脏暗暗的,本来是扫除用品仓库的九课一点也不搭。矢神站在里头看著摊在桌上的某些文件。



一察觉到伦子的气息,他便转过身来。



「樱夜?怎么了?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矢神说著瞪大眼睛。



「我听说那个女的泼到你身上的是满危险的药品耶,你还好吧?」



「发生那种事件的隔天怎么会有心情休息。你才是呢,怎么一大早就在这里?」



「喔,这个嘛……」



矢神有点难以开口地低头看著桌上的资料。



「桐崎在那之后,似乎还没整里好报告就先离开了。」



伦子也看向资料,上头是DNA检查的结果、现场照片影本、宫地荣市的存摺影本和餐厅提供的履历影本。看来他依照指示收集完了所有需要的资料,却没有汇整就离开了。



我也是如此。第一次上阵后的夜晚,我抛下资料回到房里趴在床上,一直思考著要怎么写辞呈才好。



「那个一直很烦人的桐崎,昨天从现场回总部之后居然不发一语,让我很担心……可不是担心他喔。我是担心他会偷懒,不好好写这个重大事件的报告。」



「虽然不是我射出子弹的,但当时我人也在现场。只要你默认,也可以当作是由我射击的,并由我来写报告喔。」



「就是为了杜绝这种轻视法规的行为,才会有我们这些监察官啊!」



「昨天你的那些行动,我也不觉得是一个监察官该有的行为啊。」



矢神说不过樱夜,躲开视线后他苦闷地说:



「那是……因为事态紧急,逼不得已才这么做。人命关天。」



「不只是『处理』吸血种这件事,你昨天应该是故意在辖区那些家伙面前装傻的吧?」



「你在说什么?谁会做这种事啊?」



真是太不会演戏了──伦子无奈地想著。在辖区刑警面前明明那么会演啊。为了让伦子不被排挤,同时又为了获得必要资讯,所以他才故意代替伦子问那些白痴的问题,还那么轻率地打开置物间的门。是哪里像监察官了?思及此,伦子小心地不被看穿,偷偷露出微笑。



他不承认伦子也拿他没辙,不如就假装没察觉到,好好运用这点吧。



「你自己来写怎么样?反正你不是也有开枪吗?」



伦子故意这么说了之后,矢神垂下了眼。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因为或许是我做了一些可能影响桐崎的事。」



伦子沉默地拉出椅子,用下巴对矢神示意要他坐下,而就在矢神要坐下的瞬间,恼人的脚步声就从走廊一路传来,停在九课办公室门口。



「早安!」



矢神瞪大眼睛,伦子边苦笑边叹息地转过头。



只见红朗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粗毛尼大衣加上绕得厚厚的围巾与厚重的针织手套。他本来就生得一张娃娃脸,穿上这副像是高中生的打扮,就更显得青涩幼稚。



「咦?矢神先生也来啦?昨天真是很对不起!」



红朗深深鞠了躬,头几乎都可以碰地了。这让矢神惊讶地瞪大双眼,伦子差点笑出来。



「我本来是想写完报告的,结果我根本搞不懂汉字,只好回家拿以前常用的国中生国语辞典,真是不好意思!我在家里熬夜写了报告,请你确认一下!」



矢神被红朗的连珠炮攻击给打败,别过头尴尬地说:



「……去请樱夜帮你看,我又不是你的上司。」



「说的也是!林子小姐,麻烦你了!」



伦子苦笑著接过整叠文件。



「桐崎。」



「什么事?」



「你比我还好呢。我第一次『处理』的时候,报告连写都不写就回家了,还一心想要辞掉这种工作,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当警察……」



「为什么啊?」



伦子大开眼界地瞪大眼睛,惊异对方为何能在这种气氛下,轻易地提出这种问题。但她却发不了脾气。



「……以后我再跟你说。」



伦子面向桌子摊开报告,就这天,她觉得可以温暖宽大地原谅红朗的白痴言行──只是,才这么想没过几秒,就看到报告开头就出现许多莫名其妙的夸张错字,伦子深感无奈。



当伦子用红笔疯狂圈出错误订正的时候,红朗突然压低声音说:



「我稍微了解矢神先生对我说的事了。」



伦子与矢神都好奇地看向红朗。



「对憎恨吸人的人来说……这份工作比较轻松吧。」



虽然不晓得这两个人谈过些什么,但伦子也多少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那时候红朗无法扣下扳机,是因为他亲眼目睹吸血种是人类这个事实。如果能用满腔憎恨来麻痹自己的情感,那事情肯定会变得简单许多。



矢神一脸苦闷,有点不好开口似的说:



「我只是做个比喻,并不是要你去怨恨他们喔。」



「是。我当然也不是因此就改变了想法。」



红朗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说:



「我只是有点失去信心。」



伦子惊讶地停下手边订正的动作,认真地端详红朗的侧脸。



他该不会想辞职吧?



一点也不可惜。没有他也不会怎样。可是……



「所以,以后要是各位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好的,请尽管开除我吧。我会以不被开除为目标,好好努力!」



伦子发现自己松了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觉得有些丢脸,因此转头不看向红朗。



「不用你说。」矢神一脸复杂地回答:「这本来就是监察官的工作。虽然昨天在案发现场我不小心出手了──但那本来就全都是你的工作!」



「是!昨天的矢神先生真的超厉害!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红朗用打从心底这么想的语气说著。伦子偷偷苦笑,心想要是自己也能这样坦率地向人道谢就好了。但只要对方是矢神,似乎就只能别扭地跟他斗嘴。



「头脑好胆子又大,我要把你当作我的上司,今后也会一直跟随你的!」



不出所料,矢神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那跟大胆不大胆无关,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做该做的事,真的好帅气!完全是男人中的男人!」



「喂!你别再说了,我有种被讽刺的感觉耶。」



「分明那么怕血,但在紧要关头却没有失神呢!」



「废话!在那种紧急状态下──不、不对!你说谁怕血了啊!」



伦子终于也对矢神起了一丝怜悯之心,抬起头正要红朗闭嘴时,红朗说:



「不愧是东大的,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呢!」



这让矢神的眼镜发亮。



「是东大法律系!」



「方律系吗!」「没错,不单单是东大而已!」「方律系是在学什么的呀?是在学北方在这边、南方在那边这些事的科系吗?」「你说的是方位!」「东大的东不就是方位吗?」「是方位没错!」「所以叫作东大就是在东边吧?」「从这里来看的话,东大根本就是在正北方。」「这样不是很奇怪吗?那为什么要叫作东大啊?」「当然是因为它是东京的大学啊!」「那也就是说东京就是在东边呀?」「东京在这里!这里!」「这不是很奇怪吗?那为什么要叫做东京啊?」「因为位在京都的东边啊!」「也就是说,东大也是位于京都的东边吗?」「是没错,但没人这样解释好吗!」「那你说的东大到甚是在哪里啊?」「在我们的心中!」



矢神开始唱起东大啦啦队歌曲时,红朗也不服输地开始唱起好像是高中校歌的歌曲。这惹得伦子把两人都踹出了办公室,关上门叹息之后继续进行订正报告的工作。她马上就开始后悔刚才自己居然还感谢,甚至担心那两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