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将来，我们一定不能把已经经历过的悲伤和苦难传递给下一代人。虽然我认为这是正确的，但却难以接受。



因为，蕾涅已经离开了我们。即便现如今推翻城市的统制，那个时候的蕾涅也已经回不来了。



所以我现在听到的只是一堆漂亮话。



即便两人或许也在苦恼着。但乔丝特和露璐奈曾经却一直对真相保持沉默。



即使知道可能会变成这样，但由于彼此的隔阂和自己的立场，我也只能无言以对。



结果，强加给我这种隔阂的，就是这座龙都卢德韦基亚。



“这座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子，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赛丝卡……”



“我曾想守护的并不是这座城市的未来”



我曾想守护的正是蕾涅。对我而言，蕾涅就是我的光。



这座城市对我来说就是鸟笼般的存在。明明我不想以这种方式活下去，但我却还是被最重要的人所期待着。



这样的事实狠狠地撕裂着我的心，现在更是让我自觉如此。



让蕾涅失去梦想，就像是紧随其后地又一次伤害了我的心。我打心底儿地认为：这样的城市怎样都与我毫无干系。



“事到如今不管你们想做什么，蕾涅都在守护这座城市吧。你们想要改变这座城市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这种事已经持续了数百年，最后受伤的还是我们自己。这样的事实真的难以接受。



“小塞丝卡。你现在所说的这些真的很刺耳啊。正因如此我才有想要拜托你的事”



听到露璐奈的请求后，我抬起头看向她的脸。究竟她要对流露出这种心情的我有什么请求呢？



“我想让你把小蕾涅从这座城市里解放出来”



“……你在说什么啊？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小塞丝卡和小蕾涅究竟被伤害到了何种程度，我说不出自己有多理解，更不觉得是能简简单单补偿的东西。即便说让蕾涅推翻巫女的存在，她也可能不会接受。但我认为这样就好，不如说你们两人就这样抛弃这座城市就好”



“……抛弃，这座城市？”



“如果想要改变城市的存在的话，小蕾涅反而会变成妨碍我们的存在。但是，如果有谁紧紧依赖她的话，那她一定不会轻易撒开自己的手吧？我觉得巫女必须失去身为这座城市的象征身份”



“等一下，露璐奈。到城市外面去可是什么保证都没有啊？”



乔丝特慌慌张张地对露璐奈这么说，但露璐奈却微微地歪了歪头回答：



“是呢。但是，不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吗”



“这个，时候？”



“龙都再这么下去也会完蛋，如果外界也没有任何希望的话，不管怎么选择都是一样的吧？最终，我们还是看不到明天。如果最后果真如此，绝对会有人出现并让蕾涅重新做回巫女，即便时间所剩无几，他们也要让这座‘乐园’维持下去”



“这，说的也是……”



“要想把小蕾涅从巫女的身份里解放出来，就只能把她从龙都里解放出来。所以，就必须有人把蕾涅带到外面的世界去。如果想让小蕾涅发现城市未来的前途的话，我们就必须背负把蕾涅带出这座城市的责任。即便这次还要毫不留情地让小蕾涅背负全部”



露璐奈的话让乔丝特哑口无言，我也对此沉默不语。



我慢慢地接受了她的话之后，开始左右摇头起来。



“……即便如此我已经没有资格把蕾涅带到外面去了。不管是巫女的选拔仪式，还是成为巫女的蕾涅，我都输给了她。不管是我的话语还是力量都已经无法传达给蕾涅了”



“真的吗？”



“……你想说什么？”



“小塞丝卡想要放弃吗？”



被露璐奈如此一问，我的愤怒几乎要爆发出来。这毫无疑问是我真实的心声。



“——我想要放弃？怎么可能啊！”



我无法接受蕾涅为了这座城市而被侵蚀，甚至一度想要直接毁灭掉它。



“那这样的话小塞丝卡能永不言弃就好了”



“露璐奈……”



“小塞丝卡，还有小蕾涅不得不放弃的理由，都由我来承担。你们所必须背负的所有的责任，我都会担负。即便我都已经这么说了，你还有一定要放弃的理由吗？”



不得不放弃的理由，被露璐奈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地吃了一惊。



我的潜意识里开始寻找起来不得不放弃的理由。一边告诉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蕾涅，一边扼杀自己所有的想法。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就会伤害到蕾涅。因为我只能强迫她让她抛弃她拼命守护的一切。



我一个人无法消除蕾涅所担负的使命，我只能强行逼迫她让她舍弃这些东西。



但是，如果我能得到露璐奈和乔丝特的帮助的话呢？



“我也不知道城市的外面究竟有什么。或许连希望都看不到。但是，如果能发现什么的话，或许就能让大家变得幸福起来。我觉得不仅是小蕾涅，小塞丝卡也一定会同意去城市的外面旅行”



“去城市外旅行……”



“龙都必须有所改变。为了改变龙都有数不尽的方法。不管是城市的思想改革，还是认识外面的世界，这些都必须让大家去实践。我认为如果小蕾涅和小塞丝卡就这样踏上旅程，不再回到这座城市也没有关系。现在，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任何魅力或者利益来将你们留下。”



说完，露璐奈便露出了微笑。我很能确信这是她从打心底儿露出来的笑容。



“然后你们两人就开始启程，说不定前方能找到一丝希望？我觉得这么做才符合你们二人嘛”



“……嘛，也是呢。毕竟能派出向外调查的人也很有限，就算说自己想要出去也没有被责备的理由吧”



听了露璐奈的话，乔丝特也一边深深了吸了一口气一边轻轻地梳了梳头。



“连乔丝特也……”



“我想我做了很多对你们而言是无法被原谅的事。所以我是不会抱怨自己被抛弃了的。但是，你一定不会抛弃蕾涅吧？所以你们就到外面去，说不定会找到一线希望呢。这样的话既可能打通了未来，又十分契合蕾涅的想法”



“城市的问题就由我和小乔丝特来承担就好。不管是指引未来，还是蒙受惩罚。就由我们来分担”



“……露璐奈，虽然我知道我们这是搞反动，但我不喜欢你这种自我牺牲的方式”



“啊咧？我可没这么想哦？”



乔丝特对着咯咯直笑的露璐奈皱紧了眉头。看到两人这样，我也自然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也全都溢出了出来。



我讨厌这座城市的存在。就连现在也只是觉得憎恨而已。



但是，我并不讨厌被这座城市的幸福所养育的人们。



因为有的人会像这样为了他人而拼尽全力。



蕾涅想要守护的，一定是这些人吧。正因如此我才必须要告诉她。



告诉她蕾涅所守护的人群里，同样也有一直想要守护蕾涅的人。你不需要一个人背负所有。



“……能传达的到吗？”



因为失败了一次，所以我才对自己十分没有自信。



但是，就算是乔丝特和露璐奈也无法说服蕾涅。正因为两人所处的立场，才会让蕾涅更加顾虑。



那么究竟谁能说服呢。谁应该去说服呢。我想，除了我，再无二者。



（……不，是我想去这样）



回想以前，蕾涅对我而言是无与伦比的庞大的存在。



所以，我害怕被蕾涅拒绝，甚至到了无法向前迈出脚步的地步。



“确实成为巫女的小蕾涅很强呢。说不定是历代巫女当中最强的一个”



“……是吗？”



“重新想想的话，说鳞之型是支配龙之力的力量也不为过吧。将自己包裹在庞大的力量之中并将其保留，然后就能毫不浪费地高效地操纵守护龙的力量。更何况小蕾涅是个努力勤奋的人，不管操纵什么型，对现如今已经提升力量的她来说，全都能达到平均以上的水平吧”



“说到‘鳞’连我的‘牙’都能够弹反呢”



“……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了吧”



“可以说她最擅长在其中防守了吧，而且再加上拥有守护龙大人的力量”



“感觉越想越难办呢……”



“但是，也不是没有击破它的方法。是吧？小乔丝特？”



“！等等，露璐奈。你……原来知道吗？”



露璐奈暗中示意的话，让乔丝特脸色大变，紧紧地盯着她。



“我觉得一定有哦？毕竟手里的王牌，也只有那一张了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法尔纳家族手里的王牌哦。只要有了它，说不定小塞丝卡就会有胜算”



“真有这种东西吗？”



我一边震惊一边问道。然而乔丝特却一脸愁眉苦脸的表情，露璐奈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容我再问一遍，小塞丝卡。你会为了小蕾涅而堵上自己的性命吗？”



“……嗯。如果有什么办法的话，不管是什么办法我都不会介意的。所以请告诉我！”



我下定决心地盯着露璐奈。



露璐奈和我对视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开始说：



“小塞丝卡想要战胜小蕾涅，就必须和她站在同一平台之上。也就是说必须想方设法获得守护龙大人的力量。”



“获得守护龙大人的力量……”



“办法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想办法先于小蕾涅下手，从巫女所处的‘守护龙大人之泉’中获得力量。但是，这个方法最大的难题就是必须正面突破小蕾涅，而且无法保证当场就能获得与小蕾涅相匹敌的力量”



“如果小蕾涅为了守护泉水而钻进里面的话，这才是最难办的吧。我们恐怕再也无法触及到泉水了……另一个办法是什么？”



“这就让小乔丝特来说明吧”



“……如果真要用那个的话，真就只能赌运了？”



乔丝特明显不情愿地一边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一边喃喃自语。



我紧紧地盯着乔丝特然后说：



“乔丝特，告诉我。我不想就此止步”



听到我说的话之后，虽然乔丝特仍暂时沉默了一段时间，但她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开口说：



“……是法尔纳家族从初代开始被继承下来的遗产”



“遗产？初代的话，也就是说是巫女留下来的遗产？”



“是的，本来巫女为了得到守护龙大人的力量需要用圣地之泉浸润全身，同时必须要让力量与身体相适应”



“一般的话适应这股力量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是小蕾涅却瞬间适应了这股力量，说厉害那确实是很厉害……”



“……说回正题。我从初代以来就一直继承的遗产，就是守护龙大人的一部分”



“守护龙大人的一部分？”



“这是浓缩了守护龙大人力量的物品，只要摄取里面储存的灵气，就可以暂时得到守护龙大人的力量”



“原来还有这种东西。但是直到现在都没人用……是因为有什么副作用吗？”



我发问确认后，乔丝特便沉重地点了点头。



“本来这个遗产就是在真的无计可施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最终手段”



“也就是说这是真正的杀手锏？”



“她强大的力量就算是巫女的身体也难以接受。巫女原本通过泉水来获得力量，而这是浓缩了好几倍的泉水制成的东西。如果可以成功驾驭她的话就能获得不亚于巫女的力量。但是如果失败的话，就算失去性命也都不足为奇了”



“没想到法尔纳家族直到最后还会选择保持沉默。我也听说过你们有这种东西，所以埃尔亚伦家族也没能击溃法尔纳家族。毕竟法尔纳家族要是真的破罐子破摔了我们也没办法”



“……如果埃尔亚伦家族真的想要击溃法尔纳家族的话，说不定我们就会打算使用遗产而互相残杀了呢”



“所以说，只要有这份遗产，就能够获得守护龙大人的力量吗？”



“就只是获得而已。但是做不到和正规手段一样让身体去适应”



“但这是能与蕾涅抗衡的力量”



“……可能会死的？”



“我不会死的。但是，不做出觉悟的话就无法面对蕾涅”



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乔丝特便紧皱眉头。



之后她便仰望天空大呼一口气，然后用手遮住了双眼。



“……我只想着能不再有人搭上性命就好，但还是没有用。我真是软弱”



“赛丝卡……？”



听到我的话之后，乔丝特吃惊地睁开眼看向我。



我们太弱小了。或许是因为在城市里一直幸福地生活着的原因吧。我们从来都没有过一起携手共克苦难的机会。



所以我们从来都没想过有谁会到城市的外面去。因为一直沉浸在这样安逸的生活中就足够了。就算不需要那些新的事物，我们就可以一直幸福地活下去。



可以说巫女正是象征如此。只需要用一个人的牺牲，就能承蒙恩惠，享受和平。



我们这些人即便从明天开始被下令用自己的脑袋思考，用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也绝不可能做好。也就是说，这正是我们软弱而又弱小的证明。



“我们太弱小了。连一个人都救不了”



即便我被别人称之为天才，我也对自己一个人能做多少怀有自知之明。



正因为自己明白这些，所以就算自己一个人想要放弃，但只要有人在背后支持我的话，我也一定会再一次站起来。



“乔丝特。法尔纳家族的夙愿，责任，使命，我想让你全部交给我”



“赛丝卡……”



“我至今为止从来都没有背负过什么。但是，这次不一样。我会带着乔丝特的愿望以及露璐奈的愿望，与蕾涅决斗”



蕾涅未必非得独自一人牺牲。守护这座城市的方法，除了蕾涅牺牲以外还有其他办法。去城市的外面也可以。



即便走出这座城市也无法保证能够看到希望。但这比起蕾涅独自一人通过牺牲来延长这座城市的存在来说要好好多倍。



“我讨厌这座城市。但蕾涅也不希望伤害这座城市里的人。所以我才绝对不想让她说出自我牺牲这种话。如果你们能够在蕾涅放弃做巫女之后愿意承担责任的话，我想带着蕾涅到外面去寻找新的希望。为了让蕾涅既不用做出牺牲，同时也为了让这座城市可以如她所愿继续幸福下去”



我堵上自己性命的理由，光这些就足够了。



我想和蕾涅一起一直寻找希望。我坚信即便这是一个人无法找到的希望，但只要有蕾涅在的话就一定没问题。



啊，绝不会再一次失败了。如果我失败的话，这次一定会被蕾涅狠狠拒绝吧。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介意。如果失去蕾涅的话，我就算丢掉这条命也无妨。



长时间沉默的气氛持续着。乔丝特静静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她抬起头，恢复了平时的气力。



“……我知道了。赛丝卡，那就交给你了。我也会尽力做我能做的事”



“早做决定最好。小乔丝特，你能快些准备好吗？”



“总是说些难为人的话呢。但是，也只能这么做了”



乔丝特面对露璐奈的发问，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



“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而继续让蕾涅牺牲的世界，我对它没有任何留念”



听完我的话后，乔丝特和露璐奈都纷纷点头。



“巫女候选人都长大了，并非人人都软弱无力。只要契机还在，我们就会一定……”



“击溃强制让巫女牺牲的埃尔亚伦家族，然后在力量还未枯竭之时，大家再去寻找新的手段。为此必须让小蕾涅放弃巫女一职”



如果牺牲某个人就能结束的话，说不定这么做也是对的。



但是，我不需要这样的世界。



即便用其他东西来换取，我也只认为蕾涅才是最重要的。



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来：蕾涅那明朗的声音，以及她那灿烂夺目的笑容。还有与她过于贴近的令人忧郁的距离。



回忆就在我的心中。那些回忆的余温给了我迈出第一步的力量。



“——我绝不会让你用你的未来为这座城市买单！”



所以，我才会向蕾涅发起挑战吧。只为了击碎她的顽固和倔强。



我要破坏这座城市的存在。我想公开怀抱的秘密，把蕾涅从这座都市里解放出来。



原来我也可以许愿啊。



希望我们不需要把谁的生命作为人柱与其紧紧相连地生活，而是以大家各自想要的方式生活下去。



希望像我这样为了死亡而活着，即使伤害了别人也能泰然处之的人类不要出生在这个世界。



出发吧。



于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愿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