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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2 / 2)


  浓重的血腥味让谢惭英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缓步走到路边,坐在一块大石上,呆呆地盯着顺着剑身缓缓流淌的鲜血。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即便当初在山后看到那块大石,心里决定要学那个刻字的人,也去做这人间至恶。可他到底对此并没有明晰的概念,只是全凭直觉地去做,比如要当四魔的大哥,比如同他们一起来抢劫。

  然而真到了这个当口,身体里却有另一股力量完全操控了他的身体,让他去做了截然相反的事。

  在此之前,那个至恶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叛逆少年的游戏,而现在,这场游戏成了真。

  他抬头看向那些镖师,看见他们眼中的害怕和惊惧,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才真正成了个恶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和沧浪四魔一样。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到底在害怕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于是拉住衣袖去擦剑上的血,似乎是怕人瞧见。

  然而衣袖上也已经被血浸湿,好像只能越擦越多。

  阿英!有人在远处大喊了一声,谢惭英猛地一抖,便把剑扔在了地上。

  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跑近,扫过地上遍布的尸体,然后把目光投向浑身浴血的谢惭英,疾步上来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发颤:阿英,你你受伤了?哪儿伤了?

  谢惭英一怔,终于微微抬首,对上宁拂衣担忧的视线,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嘶哑的两个字:师兄

  宁拂衣已经检视了一遍,见他身上并没有伤口,才终于松了口气,道:没受伤就好,发生什么事了?

  太过温柔的语气让谢惭英感到一阵羞惭,继而鼻头泛酸,他低下头去,不敢答话。

  宁拂衣见了,只当他是吓坏了,便走到路边,一眼看见了尸体已经渐渐僵直的丁胜。他闯荡江湖这几年,自然识得定海蛟,再看马车上的镖局旗号,心下已有了几分猜测,便对依然有些茫然的秦镖头道:是他救了你们?

  从那些尸体上的伤口来看,都是出自谢惭英一人之手。

  秦镖头也不知如何作答,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啊,啊,是啊。

  人家问的是不是那少年救的人,自己一行人确实算是他救的,想否认也不行。就算他想解释一下其实那少年和那些强盗是一伙的,可这人显然同那少年关系匪浅,要是得罪了人,自己怕反而惹祸上身,于是十分识趣道:多亏了那位少侠,助额,保全了我等性命。

  秦镖头本想说助我们击退恶匪,可显然眼前这人已经看出人都是少年杀的,因此话到了嘴边变了个样,脸上更是有点臊得慌。

  宁拂衣点点头,道:这定海蛟作恶多年,今日也算是替天行道,你们既然无事,便收拾收拾赶紧离开吧,此地不宜久留。

  是是,秦镖头应了两声,犹豫了一瞬,还是问,不敢请教阁下和宁少侠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改日再见必当重谢。

  宁少侠?宁拂衣挑了挑眉毛,难道阿英还顶了他的名字?

  萍水相逢而已,不必客气。宁拂衣留下这么一句,回到谢惭英身边。

  这时,马车上下来一个丫鬟,看见遍地尸体仍然心有戚戚,小心地绕过地上的血迹,双手捧着一个盒子来递到谢惭英面前,道:我们夫人说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奉上薄礼一份聊表心意,待夫人归家安定,必定日日诵经念佛,祝祷公子平安康健、一生无忧。

  谢惭英不接,宁拂衣本打算拒绝,那丫鬟似乎看出他的意思,忙道:我们夫人说了,请英公子一定收下,否则夫人心中难安。

  宁拂衣觉得这称呼有些怪,但想到大概那夫人只听见自己唤他阿英,因此才这样说,意思是收与不收,还是要看谢惭英的意思。

  盒子又往前送了两分,谢惭英瞧见那盒子上描了两朵杜英花,心中一动,终于接过,紧紧抓在手里。

  那丫鬟福了福身,却没离开,又道:江湖险恶,夫人说请公子万事小心,保重身体。

  说完转身回了马车上。

  谢惭英听了这话,怔怔地看向那辆角上挂了两个银铃的马车,直到宁拂衣把剑擦干净收回鞘中递在他手里,才回过神来。

  镖局大队人马已经继续上路渐渐走远,宁拂衣替谢惭英拢了拢额边的碎发,道:怎么不在家等我,这么等不及出山了?既然是做好事,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

  我没有谢惭英低声喃喃了一句,却没说明到底是没用他的名字,还是没做好事。

  然而宁拂衣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道:回去吧,师兄给你带了好吃的。

  谢惭英不再说话,跟着他走了一段,看见路旁一间小茶棚边系着白马,店里桌上放着一个包袱,茶棚伙计瞧见宁拂衣,忙道:公子您可算回来啦,东西我给您好好看着呢。

  多谢。宁拂衣扔给伙计一块碎银子,背起包袱。

  谢惭英这才明白,想是他回山路上在茶棚歇脚,听见这边的打斗声才赶过来。

  上马吧。宁拂衣扶着谢惭英上马,自己坐在他身后,把人圈在怀里。

  谢惭英反应过来,忙道:我还是下去吧,身上都是血。

  没事。宁拂衣带着几分笑意,道,好久没抱过你了,让师兄这么抱一会儿?

  谢惭英于是不再坚持,感觉到师兄的胸膛贴着自己后背,透过衣服传来的温度是熟悉的,一如当年的雪夜。

  马儿走得不快,沿着山间小道踽踽徐行。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谢惭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兄,我我今天杀人了。

  我知道,宁拂衣说,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阿英,是害怕了?

  谢惭英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他是害怕了,却不是宁拂衣以为的那种害怕。

  他张张嘴想问什么,却又觉得问出来并没有什么意义,以后自会知道答案,于是身子微微向后,更加靠紧了身后的人。

  宁拂衣感觉到了,一手揽住谢惭英的腰,将他抱紧。

  行过隐蔽在树木草丛后的小路,马儿终于到了山脚下,两人下马步行上山去,推开院门,浮游老人正坐在梅树下,半眯着眼叼着烟斗,飘散的烟雾让他脸上的神色显得晦暗不明。

  师父。宁拂衣先走上前去躬身行礼。

  浮游老人微微扭头,却是看向谢惭英,语气冰冷道:回来了?

  谢惭英低下头去:是。

  多少人?他问得十分平静,在看到谢惭英一身的血时就有了猜测。

  谢惭英沉默片刻,艰难地开口:二十个,也许三十个,我不知道。

  能耐了,浮游老人嘲讽道,谢大侠武功如今独步武林,杀个人算什么,杀十个二十个更是算不得什么,所以也不用数的,人命嘛,不过草芥而已。

  师父宁拂衣忙道,阿英是去救人的,沧浪四魔勾结了定海蛟拦路抢劫杀人

  是吗?浮游老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难怪难怪,那么谢大侠一定是春风得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