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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1 / 2)





  真是可笑,沈玦想,夏侯潋真是个白痴,他以为自己还能再回到从前么?

  “夏侯潋,谢惊澜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沈玦,”沈玦慢慢道,苍白的脸上秋霜一般漠然,“沈玦是个太监,是奴婢,是主子养的狗。拿什么笔杆子呢?”

  “你!”夏侯潋一阵心酸,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哽了半天,才艰难地说道,“少爷,你和我不一样,我是个刺客,如今背的命债掐指一数也有两三桩了,再多几桩也没什么。以后你要杀什么人,只管交给我,我帮你。欺你之人,我帮你杀,侮你之贼,我帮你斩!”

  “哪有什么不一样?”沈玦笑得嘲讽,“拿笔杆子就和拿刀不一样么?你太天真了,夏侯潋。挟刀在手,可夺一人之命;重权在握,可灭一家之门;更遑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笔墨印玺,才是这世间最脏臭的东西!你以为你们刺客背的命债最多吗?不,最该下地狱的人是坐在奉先殿的宝座上,享受万民朝拜的那个人!”

  “我、我知道,可是……”夏侯潋嘴笨,脑子里一团乱,抓耳挠腮了半天,不知要如何说。

  “你无非就是不想我走上这条路罢了,对不对?”沈玦淡淡问道。

  “对,没错!”天子怎么样夏侯潋一点也不想管,他只知道谢惊澜说过,阉党在时,他退居州县,阉乱平复,他匡扶社稷,沈玦怎么能成为谢惊澜口中的阉党!

  夏侯潋深吸了一口气,道:“少爷,你不明白的,手上沾了血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杀人会上瘾,你杀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你会越来越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你会觉得人和草也没什么分别。死了就死了,没了就没了。少爷,你真的想这样么?”

  他等着沈玦回答,沈玦神色依旧淡淡的,像结了一层冰,他扭过头,凝视着夏侯潋,缓缓问道:“哦?有何不可?”

  夏侯潋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夏侯潋,我问你,”沈玦的眼眸波澜不惊,“你为什么杀人?”

  夏侯潋怔了怔,道:“为了活着。”

  “那么,我也是。”沈玦的嘴角浮起一个极轻的笑容,低声道,“我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就算万劫不复,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兰姑姑的仇我要报,魏德我要杀,东厂我要掌,司礼监掌印我要当。你如果不乐意看着我这样,就走吧。”

  沈玦说完,抚平夏衣上的褶皱,头也不回地踏出回廊,苍穹浩渺,广阔无垠,他形单影只地走在底下,显得有几分孤绝。

  夏侯潋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那之后,沈玦和夏侯潋两个人好些日子都没有说话。沈玦闷头做事,并不管夏侯潋怎么想怎么看,夏侯潋也没闲着,这几日都不见人影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两个人晚上碰了面,照常熄灯睡觉,什么话儿也不说。

  这天沈玦给高妃布菜,膳房换了个管事,他们的饮食又恢复正常了,高妃欢喜地在地上打滚。她这几日又迷上了胭脂水粉,把自己的脸涂得跟猴屁股似的,白粉又扑得太厚,一说话就簌簌往下落。现如今,她疯魔的程度可谓叹为观止,简直人嫌狗厌,连其他两个疯娘娘都不屑与之为伍,深怕落了自己疯的档次,也只有沈玦能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说话。

  摆完菜,踅过身,却见夏侯潋站在门槛外面看着他。

  “干什么?”沈玦声音凉凉。

  夏侯潋从背后掏出一把三尺长的木刀,平平端在手上。

  沈玦疑惑地看着那柄木刀,不着边际地想,难不成夏侯潋觉得他将来是个祸害,得扼杀在摇篮里,所以想用这把木刀把他戳死?

  “我怕你把自己给玩死了,教你几招管用的,到时候要是马失前蹄,被抓进大牢,说不定能凭着绝世刀术逃出去。”夏侯潋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声,“然后呢,你来投奔我,有功夫傍身,我也好给你安排差事。”

  说完,夏侯潋双手握刀,划出一个利落的圆弧,对着沈玦挑了挑刀尖。

  沈玦冷笑了两声。

  “怎么的,看不上小爷的功夫?”夏侯潋挑眉。

  沈玦跨过门槛,经过夏侯潋的身边,顺手从他手里拿走了木刀,道:“今夜亥时,宫墙边儿上见。”

  第26章 惜春暮

  月光如水,风声飒飒。

  夏侯潋持刀静立,落叶打着旋在他眼前飞舞,簌簌声中,衣袍猎猎。

  刹那间,刀光乍起。

  夏侯潋脚拔刀出鞘,潋滟刀光如月下江波,溶溶澹澹,层层叠叠次第荡开。他脚踩月光,刀尖划出清丽的圆弧,清澈的眸光凝在刀尖一点,满院风声似乎都离他远去。他的刀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像松林里的清风朗月,当他挥刀横扫的时候,刀风掠过庭院,似汹涌的松涛。

  数招之后,夏侯潋收刀回鞘,对旁边的沈玦挑眉一笑:“看清楚了吧。”

  沈玦回想着方才夏侯潋的招式,掂了掂手里的木刀,皱着眉没应声。

  “我们伽蓝刀法不似别家刀法,讲究强身健体,以武会友什么的。伽蓝刀法是杀人术,出刀必饮血,眼花缭乱的花架子一个没有,专走阴狠刁钻的路子,怎么快准狠怎么来。”夏侯潋抱着刀说道,“你也不用练得多精,能收拾那些没长眼的就行。”

  沈玦想了一会儿,道:“你刚刚演示的刀术和你说的不大一样。”

  “哪不一样?”

  沈玦瞥了夏侯潋一眼,提着木刀走到中央,微微矮下身,做了个起手式。夏侯潋退到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旁边不知哪递过一块桂花糕,夏侯潋下意识地接了,醒过神来惊悚地往边上一瞧,原来是高妃坐在一块石头上吃得津津有味。

  “喂,你……”

  “嘘!”高妃竖指在唇边,“看刀。”

  沈玦动了。

  明明是一把粗拙的木刀,在他手里却像无锋利刃。他的刀风凌厉无比,又冰凉刺骨,所到之处仿佛都凝着一层薄薄的哀霜。风势大了起来,落叶弥天漫地,沈玦正要使出最后一个纵劈,高妃突然推了夏侯潋一把,把夏侯潋送到沈玦的刀前。

  夏侯潋悚然一惊,沈玦的刀风顿时笼罩了他全身,他几乎能闻到刀尖的血腥气。

  沈玦的刀明显一滞,夏侯潋抓住机会侧身一让,刀刃贴着他的衣角划过。沈玦冷冷清清地瞥了高妃一眼,后者兀自拍着手大叫:“好玩儿!好玩儿!你们俩快打呀!”

  夏侯潋刚想斥她,沈玦刀锋一转,竟直朝夏侯潋面门而来。

  他仅仅学了五招,此刻用的正是伽蓝刀法第三式——燕斜。

  这小子,刚学刀就想和他对招?夏侯潋一个下腰躲过燕斜,又一个后空翻躲过另一招。沈玦刚刚学刀,他俩实力差距过大,夏侯潋并不出招进攻,只是左躲右闪。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沈玦只不过用五招,竟能连成完整的进攻套路。一盏茶的功夫下来,夏侯潋虽然每回都能轻松躲过,然而沈玦的刀势竟连绵不绝,毫不停滞。

  可他仅仅学了五招!

  两个人都累了,撑着墙气喘吁吁。夏侯潋扶着沈玦的肩叹道:“少爷,你他娘的还是个练武奇才!”

  “是你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