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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2 / 2)


  从袖中取出帕子,素手往前一递,轻声道, “即使大人筋骨健壮, 也必须爱惜自己的身子, 否则身染恶疾, 那种滋味儿绝不好受。”

  这话实乃有感而发,上一世她得了天花,整日被病痛折磨,浑浑噩噩,每一天都过的万分疲惫,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种苦楚,周清不希望谢崇也经历一遍。

  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他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伸手接过锦帕,当接触到带着一层薄茧的指尖时,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周清并未察觉出异样,笑着问,“镇抚司诸事繁忙,您怎么有空过来?”

  “宫门处少有马车,如今天冷路滑,一旦摔着了,恐怕会伤筋动骨。”谢崇沙哑开口,丝毫未曾掩饰自己的关切,他心中思慕极深,恨不得即刻将人拥入怀中。但碍于名分,眼前女子依旧是罗家妇,是罗豫的结发妻子。

  想到这一点,谢崇就无比焦躁,万分恼火,若不是灵台还保有几分清明,他恐怕都会对罗豫下手了。

  周清并非无知无觉的木头人,自然也能感受到这人炙热的目光,她微微叠眉,想要开口劝诫,又不知从何说起,因太过急切,玉白双颊浮起丝丝绯色,比鲜嫩的花蕾都要娇艳三分。

  扫见这幅景致,谢崇微微敛目,拿起帕子,在面上随意擦拭几下,而后便将绣着兰花的丝帕放入怀中,根本没有交还的想法。

  马车行至香铺门口,眼见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心中升起浓浓不舍,只觉得浑身血肉都被挖去了一块。

  谢一调转马头,看到上峰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忍不住提点道,“大人,周小姐容貌艳而不俗,性情温和良善,委实难得,她给罗豫产下一子,姓罗的肯定更不愿放人,不如略施手段,逼他写下和离书,也能保全周小姐的名誉。”

  锦衣卫的手段虽不光彩,却必须恪守律法,否则违逆了圣人的心思,路越走越偏,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容本官再想想。”

  放下车帘,谢崇从怀中摸出丝帕,埋首嗅闻。此时此刻,那股馥郁浅淡的兰香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给包裹住,让他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尽数沉淀下来,只余下那道熟悉的倩影,勾动心弦。

  周清甫一进到店里,就看到席氏跟一名老妇站在窗棂边,她走上前去,柔声问,“娘,这位是?”

  席氏赶忙介绍,“这是李牙婆,先前罗母不让你买奴仆,娘也把这事儿给忘了,如今铮儿出世,你调起香来总是忘了时辰,不如买个丫鬟从旁照顾,也能提点着些,况且你哥哥身边也无书童,若真过了会试,总有些不妥。”

  周清冲着李牙婆微微颔首,便听后者道,“夫人要买丫鬟跟书童,还真是巧了,我手里正好有一对兄妹,模样清秀,性子老实,最关键的是,他二人都是贱籍,有了身契,一辈子都跑不了,伺候主子肯定会尽心尽力。”

  听到这话,席氏不免有些意动,与李牙婆继续商谈。

  周清只觉无趣,转身回房,从刘婆婆怀中接过铮儿,走到屏风后给孩子喂奶。

  低头看着孩子稚嫩的小脸儿,她心中无比感慨,多亏了上天垂怜,让她重活一世,才能护住血脉至亲。

  刚揽好衣襟,外面便传来叩门声,刘婆婆将门打开,发现是周良玉站在门口。兄妹俩在屋里呆着,小少爷有人照顾,刘婆婆索性去了厨房,准备晚饭。

  “哥哥来的正好,母亲正在跟牙婆商量,要给我买丫鬟,也你挑个书童。”说着,她秀眉叠了叠,有些疑惑的问,“我听那牙婆说,两个奴才都是贱籍,明明官奴全都送到了高门大户手里,咱家只是商户,没想到还能用得起这种人。”

  周良玉轻轻捏了捏铮儿的小手,摇头苦笑,“自古良贱有别,本朝立国时,官奴只有两种,其一是犯罪没官,其二是俘虏,但财帛动人心,不少人愿意为了银钱铤而走险,无视法度,或以身折债,或使计诱略,将普通百姓归入贱籍,而后再卖出高价。”

  周清知道哥哥秉性正直,但他现今只是举人,没入朝为官,什么都做不了,她不由劝道,“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以律令方能约束,哥哥好生准备会试,将来若能得着机会修改律法,也能遏制住此种歪风邪气,救民于水火。”

  低叹一声,周良玉颔首道,“你说的有理,只有入仕,方能实现抱负,否则纸上空谈,没有任何用处。”

  见哥哥想通了,周清心弦微松,将襁褓往前送了送,催促道,“快抱抱你外甥。”

  铮儿的性子十分乖巧,吃饱喝足后也不吵闹,小胳膊不断挥舞,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周良玉接过外甥,俊秀的眉眼软化几分,不再像方才一样满布寒霜。

  眸光微闪,周清不由劝道,“你瞧,铮儿还这么小,若我和离了,哥哥就是周家的顶梁柱,父亲上了年岁,你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就当是为了爹娘,为了铮儿,也为了我,不要再冲动行事了,好不好?”

  面上露出一丝羞惭,周良玉正色答话,“清儿放心,经历焦茹一事,我早已长了教训,绝不会再让你们挂怀。”顿了顿,他继续说,“不过你也得跟指挥使保持距离,谢家并非善地,即便是改嫁,他谢崇也不是什么好人选!”

  听到这话,周清面露尴尬,好半晌才解释道,“哥哥,你误会了,指挥使……”

  “我没误会。”周良玉斩钉截铁地反驳,想起谢崇看着清儿的眼神,与盯紧猎物的饿狼没有任何区别,若再不生出警惕,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微微摇头,女人不再解释,反正她一心只想守着家人,旁的念头再不会有。

  *

  谢崇回到谢府,便直接进了书房,本欲查看手下送来的消息,却见到门外有人影晃动。

  谢一快步走进来,低声通传,“大人,侯夫人跟宁小姐来了。”

  即使心中烦躁再甚,好歹侯氏也是长辈,他不能做的太过,便道,“将人请进来。”

  不出片刻,侯氏面带笑容迈入书房,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女子,穿着绯红色的裙衫,五官艳丽,眉眼处带着几分冷淡,仿佛凝结在坚冰中的火焰。

  宁玉芜俯身行礼,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姿态优美,挑不出半分错处。

  “妾身见过指挥使。”

  谢崇面色不变,淡声道,“宁小姐身份贵重,也明白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如今出没于别府书房,委实不合规矩,为了小姐的清名,还请去到正堂,省得引人非议。”

  闻得此言,侯氏与宁玉芜全都愣住了,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谢崇竟会说出这种话。眼前这人掌管北镇抚司,葬送了不知多少条人命,竟然一口一个规矩,委实可笑!

  眼底划过一丝难堪,宁玉芜死死握拳,只觉得十分屈辱,她好歹也是户部尚书的嫡女,若非......何必低三下四,上赶着让人轻贱鄙夷?

  侯氏面容僵硬,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笑着打圆场,“崇儿,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玉芜是我的外甥女,咱们都是亲戚,你怎能算是外男?”

  谢崇沉默不语,黑眸低垂,翻看着案几上的卷宗,完全没有理会二人的意思。

  宁玉芜恨不得即刻离开,但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她即使再怒再恨,也不能由着性子来。指尖微微颤抖,她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盒,柔声道,“妾身早就听说,指挥使喜爱香料,这是妾身自己配置的寒梅香,以甘松、白檀、白梅末等物调和而成,香气还算不错。”

  嘴上这么说着,宁玉芜眼底却透着几分傲气,她少年聪慧,学什么都比普通人快,接触调香的时间虽不长,却也不必谁差。

  况且她对香道本无兴趣,若非谢崇四处搜罗名贵香料,甚至还请了师傅进府调香,她也不必费此心力。追根究底,无外乎投其所好四个字。

  “谢一,送宁小姐出去,连带着寒梅香也一并拿走。”

  高大侍卫站在案几前,弯腰将小小瓷盒握在手中,瓮声瓮气道,“宁小姐,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