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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Trouble is her life(2 / 2)


由纪子不屑地啐道,接着转向我。



“在上司失控之际适时提出劝谏,应该是身为部下的责任之一吧?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像泉田警部补你这么优秀的人材为何只在一边袖手旁观呢?”



“谢谢你的赏识,然而我们并不是在市民示威运动当中使用暴力。今晚那群二○○八号室的房客只受了这点程度的皮肉伤已经算很幸运了。”



“说得好,真不亏是我的徒弟。”



凉子得意洋洋,看来我的头衔又多了一个。由纪子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所谓近墨者黑:没想到在NONCAREER中前途备受瞩目的泉田警部补,现在已经完全成了驱魔娘娘唯命是从的手下。”



我之所以成为药师寺凉子的部属根本不是出于自愿,还不都是一纸强加诸于我的人事命令,因此我冷冷地答道:



“这不关你的事吧。”



“没错,根本不关你的事!”



“药师寺警视,请你不要说话,你一开口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而已。”



“你胡说什么?这一开始就是跟我有关的事情,你以为我会把自己的责任推卸给部下吗!?我可不是大藏省或厚生省的政府官员。”



室町由纪子并未回应凉子的话,只见她的视线移向一旁,一个人影逐步走来,是川名英二。



“对!就是这个女人!”



男子嚎叫道,半屈着腰,站姿看起来相当窝囊。脸部表情因痛苦与憎恶而扭曲,被凉子的高跟鞋踩过的胯下到现在还很痛吧,不过我一点也不抱持任何同情。



“混帐,我要你再也当不了警察,就此在社会上消失无踪,给我走着瞧。”



“有种就自己放马过来,还是要向你爹地哭诉?”



凉子的讪笑重叠着一个厚重的嗓音。



“别指望我会袒护你,英二。”



“爹地……!”



川名英二伫在原地动也不动。站在我们视线前端的正是高市理事长,在不可置信之余我终于开口问道:



“那个名叫川名英二的人真的是理事长的公子吗?”



“是的。”



无论拥有多少缺点,高市都保持着堂堂正正、仰不愧天的姿态,即使是牺牲他人,对他而言也是堂堂正正、仰不愧天的事情。



“恕我冒昧,你们的姓氏并不一样。”



“我已经离婚了,英二是跟着我前妻、也就是他母亲的姓,对英二来说,这件事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



“所谓的借口是?”



“他可以将自己的怠惰与一事无成归咎是父母离婚的错。”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投向川名英二,亲生父亲的冷漠与侮蔑使得年轻人全身颤抖,只是不晓得是出自愤怒亦或是绝望。此时我开始对这个年轻人感到些微的同情。



“原因只在于父母离婚吗?”



凉子提了一个很平常的质问。从充满嘲弄的语气可以明显听出她的话中有话,一个威严父亲对贫弱的儿子来说,可能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如果英二还有其他理由,可以直接询问他。他既然过了二十岁,应该已经具备回答问题的能力才对。”



“少瞧不起人,王八蛋!”



突然爆出一句怒吼,口中满是与创意无缘的咒骂,伸手想抓住高市的不用说就是川名英二。在他的手刚揪住父亲衬衫衣领的瞬间,凉子猛然锡出她的“正义飞腿”,高跟鞋前



端从后方嵌进川名的胯下之间。此时的我带着由衷的同情,目睹失去意识的川名如同深海鱼一般平躺在地板。



高市泰然自若地整整衬衫的衣领。



“让各位见笑了。”



高市连头也不点一下,反倒是由纪子略显狼狈,一边推着根本没有歪掉的眼镜一边答道:



“啊……哪里哪里,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接下来的善后问题就麻烦你们了,我必须负起身为海滨都市广场……不,湾岸开发事业组织理事长的责任,无暇顾及私人事务。”



“那么令父子……”



“既然是现行犯,事实胜于雄辩;他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孩,应该自己打起法律责任。”



所谓的“冷酷无情”就是像他这样吧!连室町由纪子也一脸为难,拼命思考要如何应对。而我的上司药师寺凉子,却以高跟鞋尖戳着倒楣的川名英二的身体喃喃自语:



“真是好狗命,竟然还活着。”







昏死的川名英二被抬出大厅,由海滨都市广场的工作人员负责运送到医务室治疗,目送一行人离去的室町由纪子回过头怒斥凉子: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真的是太过分了!也不先听听川名英二的解释……”



“噢呵呵呵!我听得够多了!没有比丧家犬发牢骚更悦耳的了,我就是想听这个才来当警察的,刚才真是太过瘾了!”



“我就不相信哪一天你成了别人的手下败将时不会说出这些话。”



“哎呀,这一点你请尽管放心,我是不可能输的,更何况对手是你,一开始就确定自己不会输,真是无趣到了极点。”



“你可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这些话。”



“不可能,我怎么有办法去记得这么多,我这个人永远是往前看的。”



这两人从大学时代开始斗到现在还斗不腻的样子,我摇摇头,此时一个声音喊住了我:



“请问,你们是警察吧?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是来自一名中年女性,身着看来颇为昂贵的淡红色和服,纤瘦的外型给人气质高尚的印象。同一个问题的问话方式却与先前那个评论家有天壤之别,不过名气差不多一样



响亮,连我也知道她的名字,记得是叫浅并京华没错。



她是作家。作家分成许多种类,她是专写“论”的人。写作范畴包括:恋爱论、青舂论、人生论等等,近年陆续推出畅销作品。据说去年出版的“爱的真实”一书有一百万本



的销量,今年出版的“真实的爱”依然畅销一百万册,照这样推测下来,到明年所出的书不是“爱的爱”,就是“真实的真实”吧。



想着想着,注意到我们的凉子提高音量:



“哎呀,‘谎言的爱’的作者浅井老师……不,好像是‘爱的谎言’才对的样子。”



浅井京华女士当场愣在原地,我瞄着凉子端丽的侧脸,分不清她只是单纯记错书名,或者是故意的。



“感谢您对我们警察同仁的支持,一直受您照顾了。呵呵呵,我是警视厅刑事部的人,‘这个’是我的部下。”



“这个”指的就是我,浅井京华女士好不容易才恢复原有的态势。



“你真的是警察吗?”



“耶?难道看起来像超级名模或是电影明星?”



“不……啊,我是觉得……你打扮得实在太花俏了——就公务员来说。”



“请放心,我跟我的长官是不同的。我既没有虚报公帐也没有收受贿赂,全是自己掏腰包添购行头,噢呵呵呵呵——”



浅井女士蓄意咳了几声,似乎是被毒气呛得喘不过气来。



“我与你们警界高层许多长官都是好朋友,却不晓得其中有像你这么独特的人物,可见警察真是个‘相当’开放的组织。”



“哎呀,您太高占了,其实我只是特例。”



我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药师寺凉子也有如此自知之明,紧接着插话的是室町由纪子。



“没有错,浅井老师,这个人是相当特殊、异常的例子,请您千万不要误解。”



“啊,室町小姐,好久不见了,我几天前才见过今尊,他对你优异的表现赞许有加呢!”



原来如此,看来浅井女士是属于室町由纪子人脉关系里的一名,凉子就是知道这一点,刚刚才放意冷嘲热讽?亦或许是每逢警界发生冤狱事件、虚报公帐等不利状况之际,浅



井女士总是为涉案的警察辩护,因此凉子才看她不顺眼?到底详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驱魔娘娘”对自己向来宽宏大量,但对警察全体组织却是严格相待。



就在凉子与由纪子针锋相对的当头,我开始将自己先前的说法付诸实行。我巨细靡遗地向浅井女士说明整个情形并希望她保持镇定,边听边点头的浅井女士突然提出问题:



“刑事部长跟部长刑事,哪一个职位比较大?”



“耶?”



“我实在弄不清楚,能不能请你告诉我?”



“刑事部长的职位是很高的,各郡道府县只设一名;而部长刑事指的是负责刑事搜查的巡查部长。”



像我自己去年就还是部长刑事。浅井女士听完之后点点头,接着半噘起嘴,刻意压低声音转移话题:



“堂堂的大男人被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女人呼来唤去,想必心里很不是滋味吧?”



“没有这回事。”



“哎呀,你的立场真是两难,那个花枝招展的轻佻女人再怎么样毕竟还是你的上司。”



“您不应该随便批评刖人,请您收回这句话。”



浅井女士想必是被我的表情跟语气碰了一鼻子灰,于是打算转身离去以掩饰脸上的表情,不料却传来凉子的声音:



“给我站住,那边那个丑女!”



空气瞬间带电。



浅井京华女士继续走了三步路,直到第四步才回过头来。因为她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会意刚刚的名词指的是自己,然后朝着面向自己走来的凉子说道:



“你……你现在是在说我吗?”



“除了你以外还会有谁?”



浅井女士为之气结。



“你、你竟然这样说我!过去曾被誉为文坛第一美女的我!具有道德良知而且还是畅销作家的我!文化厅长官与参议院议员见到我都不忘前来向我寒喧……”



“道德良知?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具有道德良知!花枝招展的轻佻女人?以貌取人还称得上具有道德良知吗?”



室町由纪子出面充当救星。



“好了,你也该适可而止,这位可是我们警界相当重要的文化人士啊。”



“少插嘴,你就待在你那个穷酸到连镇公所也要虚报公帐的小镇,乖乖当你的副镇长!”



“你瞧不起神圣的地方自治!?”



“我哪有瞧不起地方自治,我指的是你。”



“可不可以打扰一下?药师寺警视。”



我喊道。因为她们两人都是警视又是参事官,不加名字就无法区分。于是我的上司没好气地回过头。



“做什么啦,没看到我在忙吗?”



“请你看看那个。”



我指着地板上的一处,上头铺着绣有传统葡萄藤蔓花纹的地毡,此时地毡出现大小不均的起伏,注意到这个现象的每个人立即尖叫起来并急忙躲开。







凉子与由纪子也静了下来,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光景。地毡的起伏开始加速,朝我们所在的方位直窜而来。



“地、地毡下面好像有东西……!”



高分贝的悲鸣此起彼落,一名身着和服的中年女性跌在地上,正是浅井京华女士。



由于无人伸出援手,我只好冲上前揪住她和服的衣襟和腰带,将她抱到地毡以外的范围。



地毡剧烈起伏着,并发出难以形容的怪声,最后裂开,纤维弹起四散,浅井女士昂贵的草屐飞上半空。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一只分不清是蜘蛛还是蝎子的多足



动物的庞大黑影。碎裂的地毡继续起伏了二、三次之后就回复平静,从破裂处可以窥见泛着光泽的平滑大理石地板。



浅井女士歇斯底里地叫嚷着,由纪子则在一旁进行安抚。凉子则是露出一副“干嘛救她”的表情,难得的是她并没有脱口而出。当骚动告一段落,我们去见警视总监,说明事



件经过之后,由纪子提议道:



“我想试着逃出去跟外界取得联系。”



“不、不成。”



总监甩动着两颊的肉团。



“这行动不但危险而且过于轻举妄动,应该保持冷静等待外界的救援,我想应该不会等太久。”



“您说的也许没错,只是这里有二百名警界相关人土,却个个束手无策只能袖手旁观,不知道事后会被媒体如何看待。”



此时凉子又多嘴了:



“媒体想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毕竟这是他们的工作,只有在专制国家里,媒体才不说警察的坏话。”



“这完全是两回事,你能坐视警察蒙受不公的批评吗?”



“谁管得了那么多,只要我自己得到公正的评价就够了。因为我是淡泊名利的,对吧?泉田。”



这时要寻求我的支持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话又说回来,我到现在才想起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警政署长与警视总监身旁一直有SP(SECURITYPOLIC),意即警视厅的警护



课员紧紧跟随,他们携有手枪,人人身怀高超的格斗技能。因此我一边担心自己多管闲事,一边试着提出建议,希望由其他长官来保护署长与总监,让这群保镖转而保护一般市民。



“你在胡说什么!要是长官与总监发生不测该怎么办?。SP这个单位原本的任务就是保护要员……”



声音来自警务部长,警视总监不由得露出苦笑。



“不能本末倒置,市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虽然已经造成数十人的死伤,不过还是派出一半的人员到房间以外的地方巡逻吧。”



“可是……”



高官们又开始议论纷纷,凉子粗鲁地努嘴,催促我离开房间。



这栋摩天楼内部的男女超过一万人以上,想要统一所有人的行动根本是不可能的。



虽说日本人堪称是全世界最听话的国民,然而在不见犯人踪迹、无法得知外界状况、毫无获救希望的情况下,群众是组对不会一直沉默下去的。



“负责人快想想办法啊!”



如果只是被骂就能了事,应该算运气不错吧。问题在于:究竟谁是负责人呢?



目前尚不知事件会以什么形态落幕,不过在一切结束之后,海滨都市广场的经营主体湾岸开发事业组织与警察之间互踢皮球,推诿责任的情景已经可想而知。



“唉……唉!真是个多事的夜晚。”



凉子轻轻伸着懒腰,似乎毫无自觉今晚多起事件她都涉足其中。而我自己也和评论家及浅井京华女士牵扯出纠纷,没什么资格道人长短。



人们群聚在设置于大厅的大画面萤幕前面,画面正播出地方电视台的深夜新闻,轮到一名装模做样的中年新闻主播说话。



“目前接获最新消息,海岸副都心的海滨都市广场发生异状,不仅是湾岸署,就连警视厅也已经紧急调派人力当中,详情仍不清楚,本电视台的记者正赶往海滨都市广场的途



中,随时为你插播最新消息……让我们先看一下广告。”



大伙松了一口气,媒体总算报导出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现在还播什么广告。”



“要不要改看国营频道?”



“更糟,他们还悠哉地播着介绍日本传统音乐的节目呢。”



好不容易等到广告结束,新闻主墦再度带着煞有介事的表情出现。



“根据消息指出,今晚在海滨都市广场举办了警界相关人士的集会,警政署与警视厅的高层主管均列席其中。如果这是一起恐怖份子挟持人质的行动,将成警政史上史无前例



的事件。”



现场一片哗然,因为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就在五分钟前,我们针对这次事件询问了警视厅宣导课,所得到的回答是:无可奉告。一分钟后本打算继续追问,电话却打不通,总而言之,这绝对是一起事关重大的



案件。”



一呼一吸之后——



“本台又接获最新消息,据报警视厅第一机动队以及第六机动队已经前往湾岸副都心,此外第二机动队、特殊车辆队即将整装出发……事态的紧张程度有意发升高的趋势。”



我的身旁传来讨论声,两名看似警界相关人士的男子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我一开始就不赞成让长官与总监同时出席特定候选人募集选举经费的派对。”



“事后一定会被媒体大加抨击,想不到居然会被电视台得知这个消息,情报管理单位都在睡觉是不是?”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我想。所幸这两人我都不认识,于是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现场,凉子的存在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简直可称得上一项奇迹,不过次元不高就是



了。



“二机出动就表示要走水路。”



凉子叉起双臂,二机是位于横川桥总部的第二机动队简称,专门负责水上巡逻与救难,又称“河童二机”。不等我回答,二楼走廊处的人群开始鼓噪起来,与先前无法相比的



大批巡逻警车、装甲运输车、消防车、起重机等等陆续抵达,宽广的前庭填满一片灯海,警笛响彻云霄。



“阵容真庞大。”



“这是当然啦,所有警察必须救出警政署长与警视总监才行,今晚哪有空闲顾及其他意外与案件。”



我是己经习惯了,如果警务部长听到凉子这番逆耳的挖苦,铁定又会刺激到他脆弱的神经。



“这下可以安心了,来了这么多警察。”



“总算得救了。”



信赖警察实力的善良百姓频频发出欢呼,被凉子当场摔出去的评论家、浅井京华女士以及福神议员想必都在其中,此时凉子将视线投向大画面萤幕,并要我看仔细。



“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可是你看,后面并不是警察。”



整片海埔新生地不断涌进一团又一团的光点,然而巡逻警车与装甲运输车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多,不用说也知道是在得知湾岸副都心发生大事件之后,蜂拥而至的一群爱看热闹



的人。过去在神户发生大地震、富士山麓发现制造毒气的工厂时,许多人还携家带眷前来观光,这群人与“一定会徒增灾民的困扰吧。”或者“如果毒气外泄怎么办?”诸如此类



的联想力向来无缘,反正空闲多得是,正愁没地方消磨时间。不过在今晚这种情况下,应该也不乏担心前往海滨都市广场迟迟未归的家人安危而驱车前来的亲友团……



凉子耸耸肩,这个简单的动作能做出架势的人并不多见,可以肯定的是凉子就是其中一个。



“泉田,如果说你描绘的嫌犯形象是正确的,那么现在看戏人潮暴增,想必会令他大为兴奋吧。”



我默不作声的望着凉子,她自己才是一副兴奋不己的表情。



“好!精彩好戏就要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