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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电锯猫(2 / 2)




然后是猛烈撞击的声音。



被快要震破鼓膜的爆音击中,润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僵硬了。



脑袋拼命地冷静下来,她一瞬间就明白了状况。



然后——



“……咿!”



果然还是发出了无力的悲鸣——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站在面前的是个高个男人——润的脑袋旁边,出入口旁的墙壁遭到了他华丽的落地飞踢,黑衣男人听到润的悲鸣声,以无聊的语气开口说。



“再叫得夸张点嘛。啊~还有,电话里我说的太过分了。我道歉。抱歉啊。”



“道、道歉的话就不要飞踢啊……”



在结结巴巴表示抗议的润身后,混凝土墙壁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并产生了裂痕。是因为本来就老化了,还是因为刚才的冲击才产生了裂痕呢——再想象下去会很恐怖,于是润放弃了思考。



“要是到了不需要道歉的程度,就该让你用脸来吃这一记了。”



“咿……”



“如果再惹怒我,就把你的头踢到门里夹住。”



“……”



以为是玩笑,但黑衣男人——张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听着他危险的发言,两个人走入了事务所内。



像是为了敷衍了事才摆上几张桌子的会议室内,集合了十几位男男女女。大家都穿的很随便,西服打扮的只有张和润两个人。不过润的装扮本来就和“普通的西服”差很远。



“来迟了~队长。”



看到润的样子,私人服装集团嗤笑着说道。



聚集在这里毫无统一感的集团,是掌管东区组织的“护卫部队”。



他们是组织干部们的防弹装备,有时也会自己变成子弹歼灭来袭的敌人,他们就是精锐部队——



——墙上的“护卫部队、队员募集”的海报上就是这么写的。



而且,从刚才对小混混们的自我介绍听来,砂原润是这个护卫部队的队长——不过,海报接下来是这么写的。



“通过每月一次的猜拳大会,你也有机会成为部队队长!”



虽然内容让人觉得只可能是开玩笑,但这张海报在东区的地上和地下,就连最下层都贴满了也是事实——这个戏谑的集团的的确确就是东区直属的护卫部队——也毫无疑问是事实。



本来护卫部队只是个名号,除了护卫还会帮干部做杂务和单纯的跑腿,有时是用来牵制敌对组织之类——实际上,说他们是组织为了自己而运营的“万事屋”还比较合适些。



紧急情况下他们也会承担暗杀之类肮脏的工作,但东区的干部以稳健派居多,润还没接到过这一类的工作。



“这个、那个……实在是很抱歉。”



对再次猛地把头低下的润,队员们用不带讨厌色彩的笑容回答道。



“别在意。是常事了。”



摩西根发型*②的男人把手从下向上挥了挥并把脸向上扬起。这时靠在旁边墙上的男人开口了。那是一位戴着蓝色眼镜,拥有褐色皮肤的文雅男子。



“话说回来,从张哥在电话里吼了你之后,过了好长时间啊?”



西班牙系的男人说着流利的日语,而中国人的张也用流利的日语说道。



“哦哦,这么说来也是。你不会又睡了一觉吧。”



“不……不是的……”



结结巴巴地进行否定之后,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被七个小混混围了起来,所以就用电锯二刀流予以击破。



一般来说会把这种事当成蠢话嘲笑一番吧,但护卫部队的人谁也没有表示怀疑。他们相信润不是那种会为迟到撒不高明的谎的人——更何况,这种程度的事在“岛”上是家常便饭。



“真是的,遇到这种事,赶快杀一个之后其他人逃掉不就完事了吗。”



对张危险的发言,润摇着脑袋反驳道。



“怎么行……!不可以的,电锯不是杀人道具!”



“也不是用来护身的道具吧……再说了,像你这样的杰森女*③不管说什么,说服力都是零。”



像是对他这句话有些不满,润提心吊胆地抬起手。



“……那个……不是的……”



“啊啊?”



“……咿”



润低下快要哭出来的脸。在她背后,刚才的西班牙人——卡尔洛斯悄悄靠了过来。



卡尔洛斯把电锯从润背后的包里取出,什么都没说就放在润的手中。



于是,就像是她的手上又多了根指头似的,电锯的引擎启动了。



叭噜噜噜噜噜噜噜



“这样就不分上下了。”



在愉快发笑的卡尔洛斯面前,润的眼睛被点亮了。



然后,她以看不到一丝弱势的锐利目光瞪回去说着。



“太过分了吧张大哥!居然叫人家杰森!听好了,在《13号星期五》系列中,他一次也没用过电锯!是个绅士!”



“你是绅士么。”



“把电锯当成杀人道具的是《德州电锯杀人狂》*④里的人皮脸!”



将电锯笔直地指向张,润对其实怎样都无所谓的错误气势汹汹地加以指正。



“总之!我是把电锯当成自己身旁的家人来使用的!不要把我和那种杀人魔相提并论!”



“把那个电锯杀人魔的电影音乐弄成手机铃声的人,也好意思说啊?”



张愣愣地挑着刺,但润没有丝毫动摇。



“你在说什么啊!电影是电影,我是我!张大哥,你能分清楚现实和虚构的区别吗?”



“好火大。”



张焦躁地嘟囔着,双拳没等说完就紧紧握在一起——



像是要用拳头夹住电锯一般,他空手夺了电锯的白刃。



张没有碰到旋转的电锯,只是刚好紧握住中间横梁的部分。



“啊!”



润发出声音时已经迟了,张只凭手腕的力量就把电锯提起,就这样把电锯从她手中抢了过来。



因为润的手指从加速装置上拿下来了,电锯的旋转开始变弱。与此相配合,润的眼睛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那个……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把电锯指向张大哥了……”



“真是的……”



对又恢复成弱势女的润,张一边说着哎呀哎呀一边叹了口气。



看着两人滑稽的样子,造成混乱的元凶卡尔洛斯只是愉快地笑着。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转变了话题。



“说起来你好过分啊,张哥。在电话里对上司直呼其名还加以怒骂什么的。”



“闭嘴卡尔洛斯。你才是,戴那副有色眼镜是在耍人吗。”



对这句没话找话的找茬,卡尔洛斯夸张地摊开手,开始左右摇晃自己的脑袋。



“啊啊啊啊。你不懂啊,Mr·张。这副眼镜可是为了配合城中偶像、蓝蓝电波的小凯利而得来的哦?”



海贼广播蓝蓝电波是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情报发信处,通称“苍蓝电波”。由叫作凯利·八房的女性独立运营,搭乘在蓝色货车上巡回岛内。



“这个可是岛上没有卖的型号啊~我特意拜托运输屋的大和去本土买的哦?虽然啊,在这种地方工作,还是想要戴点饰品呢。”



“那又怎么样你这西班牙小子,像你这种人戴着手铐去跳卡波耶拉*⑤正合适。”



“卡波耶拉是巴西的吧?……你才是该戴上手铐锻炼崩拳*⑥去。当然,是在监狱里。”



互相举出奇怪示例的两个男人。远远观望情况的润对身旁的部下女搭话道。



“这个……那个,张大哥,今天心情不好吗?”



“嗯,有点吧。”



上半身是SM风格的比基尼,下半身是瘦长工装裤,这位同样不符合正常感性的女人以不悦的眼神眺望着张,小声回答。



“那个,果然是我的错吗?”



“迟到的不光是你啊~”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润的话,工装裤女人只是淡淡地陈述着事实。



“一半护卫都迟到了,连身为队长的你也迟到。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问题在于……最关键的人物还没来。”



“哎……”



听到这句话,润向四周环视。



他们特意在休息日赶来这里,除了有比平时更为重要的特别护卫工作之外就没别的了。



大多数时候都是护卫管理东区组织的首领人物,今天因为有一场与西区的临时见面会,原本应该一整天都保持着紧张感,但是——



“……咦?”



第二次向四周环视,润茫然若失地说着。



护卫部下们基本上全员到齐了,没来的都是产生问题被罚禁闭的几个人。



但是——关键人物没有来。



他们护卫部队应该保护的男人,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润,好了快点打电话吧。”



总算跟卡尔洛斯互瞪结束的张,耸起肩膀向润这边走来。



室内的人们都忍气吞声,没有谁的视线敢跟张对上。



润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对张提出了一个疑问。



“张大哥没打电话吗?”



“……我的手机号被设定为拒绝接听了。事务所的电话也打不出去。”



想到被拒绝接听的瞬间,张的头上浮现起青筋回答着。



润疲惫地叹了口气,从手机中选中“老大”这个名字,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个岛上当然没有公共设施。但是,岛在建设中设置的天线现在还能用,手机通信没有问题。为了应对近年来有目共睹的通信增速而设立的天线,可以顺利地进行网络或数据通信的来回传递。



数次哔音后,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睡意朦胧的声音。



“呼啊,喂喂……”



想到刚才的自己也是这副德行吧,润忽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常言道以人为鉴、矫正自我,但她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雇主身上。



“那、那个……您好,我是砂原。”



“哦哦!小润吗!”



润报上名后,对方的声音突然清醒了,是那种带有不知哪国口音的国际发音。



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年轻,只凭这个来判断的话,可以说是25岁左右吧。



“那、那个,早上好。”



“呀呀,一大早就给我古兰德尔·拉茨芬多·佐尔巴·吉塔尔林·圣母玛利亚·正宗*⑦打电话,这是吉兆吗?”



对方说出长得过分的名字,而润丝毫不受影响地回话。



“……又换名字了?”



“啊啊,昨天还是斯塔简思·利尔菲特·奴佐·菲尔德那鲁多·吉塔尔林·达·拉克恰特·萨沙·村雨……这个名字呢。因为做了个噩梦,就把它换掉啦。不过怎么称呼随你喜欢。”



“那‘老大’,今天要跟西区见面……”



管理东区的是某外资黑手党中的一个集团。虽说是外资,但不直属于西西里岛或南美的黑手党,是个接受各国援助的特殊组织。



相互敌对的国家或民族同道援助着同样的组织并接受其他国家的人挣来的钱。一般说来,很难想象这样的组织能够组建起来——不管是哪个国家,都有超出界限的人。脱离了人群、比起各国荣耀与宗教信仰更拘泥于个人利益的组织,在大多数国家都存在。不过——正因为如此,组织才是没有强大实力的现状,找到越佐大桥这座充满魅力的宝藏之后,却发现自己连管理某个区域的实力都不具备。



就这样各国的组织以互相“默认”的形式联合起来,在这座“岛”上进出——这正是管理东区的“多国籍黑手党”的真相。



到底接受了多少国家多少组织的援助呢,无论是润他们,还是给予援助的各国黑手党都不知道。从他们看来,只要为自己接受的援助付出相应的回报就行了,没必要执着于了解其他组织。



凭借这种株式会社般的系统,管理东区的组织成立了。从以大陆黑手党为靠山的西区或其他国家的大型组织看来,这也许是件无聊的小事,所以才没有做出击溃东区的举动。即使自己国家给予援助的组织溃散了,也会有其他国家的组织接着援助,只要维持着这种状态,东区组织就可以继续生存。



如果直接破坏这座“岛”的东区本身,会毫无必要地点燃跟其他国家的导火索。传说中都说他们是个小型组织,那也是因为组织外部人员无法掌握全局罢了。



更何况——东区组织的存在对组织外部的黑手党来说,也是既得利益的一项。东区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洗钱——以把黑钱洗净送归原主、从中提取回扣为“事业”的中心。这对外部组织来说是个可以利用的系统——日本国内也有不少委托进来。先不提流氓地痞和地下金融业之类,上至政治家、实业家及宗教家——各种各样的人都在此寻求金钱的净化。



只不过东区是会挑选工作的。如果为大型恐怖组织之类的洗钱,那这座“岛”本身就会被整个日本盯上。



为了不变成那种事态,他们还是会给各国的背后组织给予利益,以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存在——保持平衡,就是东区干部们的做法。



而站在顶点、君临东区的男人——即传说中跟各国组织进行谈判,并建立起这种组织系统基础的男人——就是砂原润等人称为“老大”的存在。



他经常换名字。本来的名字在东区中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



对保护自己性命的护卫部队众人也一样,如果对他表示不满,他一定会回答说“怎么称呼随你喜欢哦”。



国籍和年龄不详,除此以外有着非常沉稳的性格,所以在组织里的评价不差。



虽然他是个秘密众多的怪人,但似乎还是拥有作为人上人最低限度的领袖气质。



因此——部队中的人也大多把这位雇主称作“老大”。



“啊呀~!不好,因为昨天晚上有点忙啊。”



空过一段像是在看手表的间隙,电话那边传来老大为难的声音。



“还真是让人困扰啊。”



润给出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的回答,之后手机就被张抢走了。



“喂,老大!”



对突然变粗野的声音,电话那头的男人无言以对。



“!……呼啊、唔呼唔呼……”



“事到如今就别装睡了,老大。”



“你谁啊!我是走街串巷卖艺的吉他艺人安藤邦迪拉斯。你认错人了。”



“闭嘴。”



确认了对方的沉默,张平静地说。



“老大……还有十分钟就要会见西区的家伙了,为什么你能那么冷静呢。”



张对身为上司的润完全没有使用敬语,看来他对雇主也一样。



“还有十分钟就来吗?嗯~那让我再睡十五分钟吧。”



“喂老大。你这算法很奇怪啊。”



太阳穴上已经青筋暴起了,张还是冷静地应对着。虽然他的言辞已经不再冷静,但能看出来他在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我觉得没问题哦。三十分钟左右的话,椅丽还是会等的————”



“够了快点过来不然就把你肠子里的油脂熬干你这可恶老板!”



“……我马上就过来好了。”



五分钟后——那个男人由两侧的美女相伴着到来。



他褐色的皮肤与日本人很接近,但从眼睛看上去像是混有高加索人(白人)的血统。



年龄差不多在二十到三十之间,但无国籍的面相让人没法简单判断他的年龄。



“呀,你们,十分感谢。今天晚上也来好好享受吧?”



这么说着,老大与两位美女道别。两人在私人时间内一直与老大在一起,一个白人系一个东南亚系,她们微笑着对护卫部队的众人挥了挥手。卡尔洛斯热情地挥挥手——但站在他身旁的润只是带着复杂的心情目送两人。



乍眼一看,这只是将自己的女人带到工作地点的场景——但她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将老大送入自己这边的那个瞬间,她们一边露出笑容一边还以锐利的眼神防备着四周。



她们恐怕是——比自己还不如的护卫——“防弹衣”吧。虽然老大一次也没有提过,但不仅是润,护卫部队里的所有人——包括开朗挥手的卡尔洛斯,都觉察到了她们的职责。



也就是说,既然大家都觉察到了,事到如今也就没有必要再追问。



看着毫不犹豫地从事务所门前离去的女人们,润回想起这个“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有自己所踏足的地方有多么的危险。



即使如此,她也没打算从这个世界逃开。



她不知道对生活方式笨拙的自己来说,还有没有其他的生活方式。



润觉得没有比现在的护卫部队更能让她融入其中的工作了。



她的愿望只有一个。



一直留在这座“岛”上——



一直静静地守望着“岛”的未来。



只是为了这件事——今天她也把脚踏入黑影之中。



△▲



十年前



砂原润第一次来到这个岛是八岁时的事。



那时“岛”的地基才刚建成,接下来还要建造各种大楼和地下设施。



她的父亲担任着“岛”的中心部——那个配合潮水涨落调节浮岛整体高度的当代技术结晶,也是岛心脏部分的现场主任。



妻子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所以润是男人一手带大的——那天因为女儿说想看看自己工作的地方,就取得了正规许可,特意把她带到了工作现场。



润从小时候起就是个拥有奇怪癖好的孩子,听到引擎或发动机的声音就会感觉很安祥,或者说会觉得十分振奋。



父亲说“你母亲是在卡车上预感分娩的,大概是这个原因吧”,擅自给出了只有他自己认同的解释——不过,润也渐渐地认为这样也罢。



只不过——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在润周围总是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引擎和发动机音。也许是这一点给了年幼的她以某种心理暗示吧,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法确认了,她自己也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



对各种轰鸣声取代了摇篮曲的她来说,操纵这种声音的父亲是值得尊敬的存在——让人十分放心的存在。



各种引擎按照父亲的指示开始演奏,依次造出道路和建筑物等等、对少女来说的“世界”。



她十分期待看到那幅场景,那一天就任性地说要父亲带她去现场——但是,因为围绕在四周的引擎音实在是太舒服了,她就这样在卡车的货架上陷入了沉眠。



把她拉回现实的是——引擎音的停止。



——怎么了。



伴随着小小疑问一同睁开眼睛的她,被强烈的不安困住了。



原本应该回荡在岛上的引擎音——施工车辆和电动工具的发动机声。还有直到刚才为止还在岛上肆意横行的多个爆炸音,简直就像是从世界中完全消失一般沉默了。



取而代之的是施工现场人们的叫喊声。



从叫声中虽然感觉不到危险,她还是不情愿地猜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爸爸,爸爸在哪?为什么引擎音停止了呢?



少女有着是父亲操纵所有引擎的幻想,正因为如此——当听不到引擎音的瞬间,她才被强烈的不安侵袭了。



“爸爸……”



一脸要哭的样子环视着卡车四周,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但是,她知道施工现场的人群都注视着同一个地方。



那是为了将车辆运到地下部分而设的搬运口,在地上一角张开的一个大洞。施工人员都不安地盯着洞口,好几个人都大喊着向洞里跑去。



“爸爸!”



她快要哭出来了,向那个洞口跑去。



爸爸一定在那个地方。



然后,对周围安静的氛围,她感到了不祥的预感——



地下部分被卤素灯强烈的灯光照亮了,混凝土墙壁被挂在各处的灯泡映成了橘黄色。



钻过加以阻止的施工人员的手臂,少女只是不断向人群的喊叫和嘈杂声的中心部奔去。狭窄的视野展开了,她到达了地下内部最为宽广的空间。



然后,她看到的是——



不断以肉眼可以看清的速度缓慢颤动着、似乎能覆盖整个视野的巨大引擎。



事后她听人说过,这是包括沉浮在内、让“岛”整体动起来时使用的动力部分,并非引擎——但对此时的润来说不可能知道这种事,她只是被眼前物体的巨大轮廓吞下了心。



接下来的瞬间——她被人抱住了。是不认识的大人,却是施工人员中唯一一个穿着西服、跟这个地方不相称的人物。



“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来,到这边……”



对以颤抖的声音对她说话的男人,润也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爸爸……爸爸……呢……?”



一刹那间,巨大的引擎猛地晃了一下。



润不由自主地向引擎方向看去,眼睛却被那个男人的手掌盖住了。



“不能看!”



这么说着,男人抱起润向地上跑去。



但是——她看到了。



在奔跑的男人臂间,她回想起燃烧在自己眼瞳中的物体。



那是在巨大引擎中,发出声音滚向一边的、父亲的安全帽。



还有——像是喷在安全帽上的、鲜红鲜红的、让人讨厌的颜色。



——啊啊,这样啊。



她是从何时起这样考虑的呢。



——那个巨大的引擎一定是父亲驱动的。



可能是从看见安全帽的瞬间起,也可能是从明确知道父亲的死亡时起。又说不定——是从刚才起。



——父亲和最喜欢的引擎在一起了。所以,他会跟引擎一直在一起。



她也知道这是无用的妄想。



但是——她觉得不这么想的话,自己的心就要被那个巨大的引擎吞进去了————



一年后——她再次回到“岛”上。



没有能收养她的亲戚,润只是不断在福利设施中辗转生活。



但是,润听到了这座岛施工中断的新闻——回过神时,她已经翻过了禁止入内的栏杆,走过长长的桥——在岛的中心部什么都不做,只是眺望着蓝天。



不管怎么等,都听不到引擎的声音。



通往巨大引擎——父亲身边的地下通道入口处被严密地封锁起来,以小孩子的力量什么也做不到。



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下——能看到其他跟自己一样进入这个岛的人走来走去。但是,她没有接近那些人。她知道不管接近谁,也没法让这个岛的引擎音恢复。



正因为如此——她迈步向前。为了凭自己的力量发动引擎。为了在这个岛上重获那时的声音。



——父亲期待着这座“岛”的完成。他很努力。非常非常努力。所以——不可以让这个“岛”的声音停下来。不管要做什么,只要再一次、再一次——



她知道这只是无用的挣扎。但是,不管是答案如何,少女都要靠自己寻找足以认同的答案——她不顾一切地继续行动。



有没有自己也能发动的引擎呢。



两腿僵硬地来回奔走到傍晚——她终于找到了引擎。



那是被遗忘在施工现场一角——



——一台锯刃部分锈掉了的电锯。



一边小心不碰到锯刃——链锯部分,一边努力发动旋转锯,这场苦战耗费了润数分钟。



不管按哪里都发动不起来,她想着是不是燃料用尽了而打开盖子,燃料箱里连一滴燃料都不剩了。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没有放弃,她一次又一次地按下按钮。



她的执念有了成果,在她拉下安全装置按住加速阀门时——



叭噜噜噜噜噜噜噜



是之前的使用者没把燃料用完吧。残留在控制引擎的汽化器里的燃料,奇迹般地点着了火——以她为中心,周围轻轻回荡起引擎声。



——成了!



虽然少女知道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但对她来说,引擎音能重新回到岛上比什么都让她快乐。



她就这样一味漫无目的地让引擎音渗入自己体内。



但是,残留在内部的燃料很快就用光了,引擎音越来越小,现在已经几不可闻了。



“啊……”



润突然伸出手去——而那只手不知道被谁猛地抓住了。



“呀啊啊!?”



她发出惨叫想要甩掉对方的手,却听到自己头上传来温柔的声音。



“没事吧。我觉得这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哦。”



这么说着,面前国籍不明的青年微微一笑。



那纯真的笑容让润停止惨叫,老实了起来。



因为电锯的刃速被设定为最慢的一档,空转的锯刃正为了寻找去处而不断震动着。润伸出手去的时候电锯旋转得更慢了,看上去只要把它按向地面的话就会完全停止。



但是,连那股震动也开始渐渐变弱——



最后,电锯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呻吟后,停止了旋转。



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临死的人在拼命挣扎一般。



确认了引擎完全停止,青年悄悄地松开了润的手。



“呀~我听到引擎的声音,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就过来看看。但是,看到在玩电锯的小孩,我反而有些欢喜呢。”



看着以口音奇怪的日语开心述说的青年,润缓缓地说道。



“那个……您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这青年明显很奇怪,说不定施工相关者,准备重新开始施工。她怀着这样的期望,认真地面向对方。



“说我吗?是啊,我——”



青年考虑了一会,看着她脚边的电锯,眨着眼给了她回答。



而那正是——对幼小的少女来说,最为期望的回答。



“为了让这个岛的引擎再次发动而来的哦。”



译注



①DoubleBerreta:第一册戌井口中最爱的电影之一,名字和内容YY自中村惠里加的《DoubleBrid》。



②摩西根发型:在头的中部只留下一道直立的短发。



③杰森:Jason,是恐怖电影《13号星期五》的男主角名字,下文会提到。



④《德州电锯杀人狂》:这里专指1974版的老版。



⑤卡波耶拉:capoeira,或称卡波卫勒,香港亦有译作巴西战舞,是一种16世纪时由巴西的非裔移民发展出,介于艺术与武术之间的独特舞蹈。舞蹈动作中包含了大量侧空翻、回旋踢、倒立等武术动作,被认为拥有极为浓厚的战斗用途。



⑥崩拳:中国武术绝技之一,在实战拳法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李小龙就是以截拳道崩拳“寸拳”击败了无数中外搏击名家。



⑦吉塔尔林:在轻国《Vamp》译文中被翻作琪达尔莲,是人物“幻灯机”的名字。据说被她吸过血的人都会被冠以她的名字。至于这两人之间是否有这层关系,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