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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东之闲人、西之魔女(2 / 2)




被丢弃不管的垃圾堆成了山,瓦楞纸板和建筑材料覆盖在混凝土地面上。



虽然有一段时间最下层的生活变轻松了些——但管理最下层的男人半年前离开了岛,这里的空气又开始变回以前那种腐烂的味道。



在这种越来越糟糕的环境中,几个男人疲惫地挪着步子。



“可恶,那女人怎么回事!”



在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停下脚步,才来这座城市没多久的新人们踢着垃圾山。伴随着嘭的声音,沙砾般的尘埃与腐烂的味道在周围飞散开来。



“是谁啊,告诉了那个女人我们会去袭击她!”



来到这个岛就能为所欲为。就是听说了这个,他们才来到这个岛上的。在东京做尽了各种坏事——话虽如此,基本上都是些暴力事件——想抢劫却杀了对方,才逃到了这个“岛”。



在这里的话就不会有警察来抓,也可以比以前更乱来。明明是这么打算的——他们还是太小看这个岛上居民们的自卫能力了。居民们都无机可趁,很少踏足没有人烟的场所。



虽然在最下层另当别论——但走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比他们更为危险的人类,或者是因为麻药中毒而坏掉了的人类,漫不经心的出手都无法如愿以偿。



他们来到这个城市最先做的坏事,就是七个人围攻一个发牢骚的老人。老人身上没什么钱,他们到最后也没能发泄出自己的压力。没有确认对方的生死,在匍匐于地面的老人面前,他们只考虑了这些。



就在他们开始焦躁起来时,同伴中的一人说“有个女人每天早上都从没有人烟的地方通过”,就利用这个良机袭击了对方——



但是,他们就此被踢到了这个“岛”的最深处。



刘海挡住眼睛的女人挥舞着电锯的锯刃,在他们心上刻下了名为恐惧的伤痕。在那个狭窄的楼梯平台上,女人就像表演京剧一般华丽地回转——没有让他们流一滴血,只是一味在他们的衣服和头发上不停留下印记。



确认了小混混们全体都因为恐惧而怕得不敢动弹时,她就关掉电锯,不知为什么低了下头,迅速爬上了楼梯。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啊!说是东区护卫什么的就跑掉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领模样的男人问道,但小混混们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



他们来到这个岛之前没有做过任何调查。不过本来在杂志之类中也不可能记载有管理区域的组织和组织护卫部队的存在。



“可恶……太急人了,谁去给我把她弄死算了。”



“就是。”



“就该这么做。”



对这只能让人联想到玩笑的提议,小混混们嘿嘿笑着表示赞同。



对他们来说“弄死”这个词,最多就跟围攻抢钱一个意思。但是,这种不知轻重的行为导致了真正“杀人”后果的也有好几次。之前杀死老人也是,而且来到这个岛的原因——杀人也是。



他们随意寻找着猎物,向四周环视——看到一个差不多是小学高年级或初中生的女孩正盯着这边。



“喂,看什么看你这小鬼。”



小混混中的一人随随便便地走上前去,抓住她纤细的胳膊。



“喂喂,这年龄也小过头了吧。”



“你是变态吗?”



其他小混混都傻愣愣地发笑,而抓着小孩的小混混只是嘿嘿笑着,没有松开手。



“给我等下,小鬼怎么可能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她肯定有父母的,不如从他们手中敲一笔钱吧。”



“喂喂,诱拐吗。”



“诱拐?我们第一次诱拐?”



“太恶劣了~”



小混混们以游戏的态度聊着天,实际上他们正在把事情引到诱拐的方向。



另一方面,少女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况。她不是连这都不懂的小孩——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看啊,这家伙一副为什么选了自己的表情。”



“你刚才不是说过这句么?”



“没事的,这小鬼可没拿电锯。”



“白痴。”



在找到新猎物的他们之中,仍然残留有润给予他们的恐惧。正是因为没尝过苦头,他们才来到了这座“岛”吧。



“好了,小鬼。你的父母在哪?”



小混混脸上浮现起下流的笑容,在忽明忽灭的荧光灯下,冒失地对少女提了个问题。



但是少女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只是以几乎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



“没有——父母哦。”



“啊啊?”



“我们的父母——把我们丢弃在这个岛上了。”



对少女的话,小混混们一瞬间面面相觑。



但是——



“那又怎么样?”



“你怎么可能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没有父母的话就说监护人。”



他们没有涌现出对少女的同情或怜悯。也没有考虑少女话中的意思。



对小混混们冷漠的态度,少女依然面无表情。



然后——她对小混混们说出更为冷漠的话。



“是杀人的人吧。”



“……啊?”



“大哥哥们——是三天前在上面杀掉不认识的爷爷的人吧。”



“……什么?”



终于注意到少女的表情中一无所有,小混混们开始惊讶地相互对视。



“……那老头死了吗?”



“谁知道啊。话说回来,为什么那小鬼会知道?”



“我会知道啊?”



“杀了吗?”



听着小混混们的对话,少女开始静静地、淡淡地、气势逼人地——忘我地述说着。



“——也要杀我吗?”



要把这些话比作什么的话,那就像是断了线的人偶。发出咣咣的声音,不含丝毫气力,只是存在于此的语言的罗列。



“像杀掉那个不认识的爷爷一样,杀了我?要杀我吗?明明我什么都没做,还是打啊打啊打啊打啊,看到出血大家都笑了,用鞋跟踩在裂开的伤口上,就这样碾啊碾,然后继续打,要杀我吗?打死?踢死?然后就这样走去别处?只看了看钱包,就吐出无聊的口水,然后再一次又一次地打啊打啊打啊,然后杀掉?”



少女只是忘我地淡淡陈述,话语的内容中没有包含任何感情。本来这时流出恐惧的眼泪让脸弄得乱七八糟也不为怪吧。但是——她的脸上只有下巴的肌肉在蠕动,眉毛和眼睛都像刚才一样完全没动。



连小混混们也感觉到诡异了,他们的视线集中在少女身上,石头般陷入了沉默。



“但是呢,好讨厌。”



男人们不明所以,只是倾听着少女的话。



“讨厌啊讨厌好讨厌。我呢,还不想死。子城他呢,跟我约好了。要把我带到外面去。从这个凄凉的地方逃走。他说只要从这里逃走,我们就会变幸福。”



“在……说……什么?你这小鬼……”



背后寒意上升,小混混中的一人用撞鬼的眼神盯着少女。



“喂……够了,给我闭嘴你这小鬼。”



“所以呢,我不想在这种地方死掉。所以呢、所以呢……”



小混混首领面向还没有闭嘴的少女,试图揪起她的领子而靠近。



“不是说了闭嘴吗臭小————”







沉闷尖锐的破裂音在小混混的腹部回响。



小混混知道有个炽热的东西进入了自己腹腔内。



也知道背后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发现那是子弹和自己的肉块时——他的脑内陷入了恐慌状态。



“所以呢,在被杀之前先杀了对方!”



少女的语气第一次变强硬了,在最下层的某个区域内小声地回荡着。



于是——小混混的身体和膝盖缓缓地崩溃。



△▲



什么。什么啊。



我刚才被怎么了?



可恶,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肚子肚子肚子肚子肚肚肚肚



什么啊这个好痛肚子好热怎么咕嘟咕嘟地好痛心脏肚子也是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



在颤抖的小混混面前,少女吹去手上的硝烟,站了起来。



正确的说,烟是从少女手中所拿物体上飘出来的。



那是比少女的手还大,手枪形状的灰色物体——不,那就是手枪。



颜色、形状和大小,都跟小混混们在电影之类里看到的完全不同——那从类似枪口的部分喷出的烟,飘在周围的火药味,尤其是同伴倒在面前的事实。



只看到这一点,就足以理解少女所持之物是手枪这回事。



“什么啊……喂,怎么回事!”



小混混中的一人询问旁边的同伴,当然没有得到回答。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个!”



对再次紧紧追问的小混混——回答从他们身后传来。



“是枪哦。通称‘鼠’——在本土没有出现过,似乎是国外的最新型号。”



小混混们听到这句话,像中了魔咒般一起在原地转过身去。



“后座力很小,连女孩子也能用,是用特殊塑料制成、附有消声器的枪。与此相对,杀伤力也较小——但在最近距离时足以伤人。”



于是小混混们——再次僵住了。



在视野范围中心,站着一位身穿白色衣服的少年。说话的似乎就是这位少年。但是——这个少年怎样对小混混们来说都无所谓。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威胁是——围在白衣少年周围的数十个小孩和——他们手中都持有跟少女相同的手枪。



“——害怕吗?”



白衣少年问着,但小混混们无法回答。



孩子们的年龄上到十五六岁——下到怎么看都只是小学生的程度。男女差不多各半,身上穿着没有统一感的服装。只不过,除了白衣少年以外,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很肮脏,从远处看去全体都是灰色的。



除了白衣服以外所有小孩手里都拿着枪——那副表情就像是排列着几十张钢铁面具。



小混混们在不安与恐惧的缝隙间动摇着,一动不动地听着白衣少年的话。



“害怕吧。被拿枪的小孩子们团团围住。但是,在国外的内乱地区,小孩持枪是理所当然的事呢。”



白衣服将双手耷拉在下方,对小混混们继续说出他们无法理解的话。



“十五岁以下女孩子的游击队有几万人,你们知道吗?”



在众多的枪口面前,不安渐渐转换成恐惧。小混混们品味着一般情况下发狂也不为过程度的恐惧,也许是因为孩子与枪这种奇异的组合,让他们现在几乎很难有现实感。



无法思考的他们把倒在身后的同伴完全遗忘了。



孩子们身上没有半点不良少年的氛围,如果是在本土见到,说不定还会被判断为好学生那一类。



“但是——这里是日本呢。很奇怪吧?在日本,有这种小孩——拿着枪围住大哥哥们。”



接下来少年口中说出的是个单纯的疑问。



“还真是奇怪呢。……这个‘岛’到底怎么回事?呐,你们觉得呢?”



——这种事谁知道啊。



小混混们想要这么回答——但被孩子们可怕的气势压倒,连嘴都张不开。自己的呼吸声在耳内回响,他们认识到自己正陷于无聊的紧张感之中。



“从本土看来这个岛如何?是个美好的地方吗?还是乐园?比本土要好很多很多吗?”



来到这里之前,小混混们还这么认为。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们无法回答少年们的问题,其中一个人鼓起勇气动了动嘴唇,挤出一点声音。



“你们……是什么啊……暴力团伙吗?”



问题被问题回应了,少年却没显出不愉快的样子,只是回答道。



“暴力团伙……是说东京的独色帮吗?”



停顿了短短一瞬,白衣少年脸上露出苦笑的表情。



“无法相提并论呢。请别把我们跟那些花自己父母的钱买衣服的家伙相比。我们模仿的当然是美国人。不过,我们没有钱。跟美国的暴力团伙条件一致。因为没有钱,因为贫穷,因为不幸才形成了团伙。”



在他这一通话结束之后——白衣少年从怀中取出自己的手枪。形状的不协调感更为强烈,是把纯白色的小手枪。如果是在马戏团的帐篷里,这颜色很适合在扣下扳机后飞出鸽子的羽毛。



“正因为如此,你们接下来会死。因为我会杀了你们。OK?”



“等下!给我等下啊!跟不上你的话啊!怎么回事啊你们!”



斜了一眼缩起身体的小混混们,围住他们的少年之一说道。



“呐子城。那个倒在后面的家伙~跟平时一样赌一把吧?”



孩子们的视线集中到最初被少女击倒的男人身上。他俯卧在一片血泊之中,身体偶尔发出痉挛。



“……一分钟以内。”



被称作子城的白衣少年这么说道,接着,周围的小孩们也一起开始叽叽喳喳。



“哎~太短了。能坚持十分钟吧。”



“那个爷爷都坚持了十四分钟呢。”



“二十分钟。”



“这个,说不定死不了吧?”



“会死的。你瞧,至今为止打中的人都死了啊。”



“那是因为瞄准头部了~也没有放手不管过。”



“因为不那样做就不行,子城说过。”



“啊,说西和东的那些流氓吗?”



“不是流氓啦,是黑手党。”



听着这些话——倒下的小混混感觉到声音正在渐渐远去。



直到刚才腹部还很热,现在腹部一带——还有手脚的指尖都越来越凉。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从内测开始变冷。



在渐渐稀薄的意识中,小混混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自己小看了这个“岛”的恐怖之深。



另一件,那个电锯女让自己不受伤地被赶走,在这个岛上是多么温柔的存在————



“死了!”



“没到一分钟。”



“好脆弱。”



“比老头子还脆弱呢。”



“果然是因为被枪射中的?”



“是吧。”



“是的。”



“唔……”



在淡淡对话的孩子们面前,小混混中的一人反胃了。是因为无法忍受被枪口指着的紧张感呢,还是因为从刚才起就暴露在包括同伴之死在内的“不可能的情况”下呢。



只不过——明明同伴都死了,他们之中却没有人感到愤怒或悲伤。他们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羁绊而已。



“逼过头了吗。”



听到小混混的呕吐声,子城叹了口气,把枪收入怀中。



与此代之的——他取出了还是以白色为基调设计的手机。



从通讯簿中选出第一个号码,按下通话键送到耳旁。



“……啊,喂喂。我是子城。……其实是同伴被小混混袭击了——就射杀了一个人。”



没过多久,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交杂着沉默的声音。子城回答了那个声音,将视线在小混混们身上巡视着说道。



“……是的,抱歉。……那么,已经确保了剩下的六人……要怎么做。”



之后他们继续进行了短暂的对话——最后,子城只有嘴角浮起笑意,对电话那头说出接下来的话。



“是……明白了。我们‘Rats’——服从金岛银河先生。没错——因为我们永远都是——不沉之船的同伴。”



挂掉电话,子城再次从怀里掏出枪。



“似乎说是,随你处理。”



子城像是有些为难地念叨着,一边将枪口指向小混混们,一边盯着他们的脸。



相互对看之后——少年对小混混们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岛上——存在希望吗?”



然后——在最下层,装过消音器的枪声响起了六次。



少年面不改色——没有等待小混混们的回答。



△▲



过了一会,穿着花哨夏威夷衬衫的青年来到少年们身边。



“唔哇……做得好有排场。”



看到现场的样子,夏威夷衬衫男的眼睛睁圆了。



“啊啊……大地先生,你好。”



对子城没有抑扬顿挫的话语,被称作大地的男人一脸无聊地俯视着少年们。



“你们啊……金岛大哥虽然不会生气,但与其把弹药浪费在这种小混混身上,不如早点把西和东的家伙收拾掉。”



“我们不接受你的指示,大地先生。”



子城仰视着嘿嘿傻笑、身穿夏威夷衬衫的文雅男子。但是,他的话却完全把对方看低了。



“我说啊……至少叫我土海这个姓吧。毕竟我的年龄比较大。”



“不挺好的么,土海这个姓太难叫了。而且——我们和你都只不过是金岛先生的下属……所以,立场上应该是对等的。”



“对等……说什么呢你们,明明到现在都只听过金岛大哥的声音而已。”



“那被用作跟只听过声音的家伙联络的你,不也够下属了吗?”



露骨地把大地当成傻瓜的话。



但是,夏威夷衬衫青年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只是为难地叹了口气。



“你们啊。”



“还有——我们拥有力量。比你有力的多。”



子城一只手举了起来——直到刚才为止都沉默注视的孩子们,一起从怀中掏出手枪。孩子们的脸上粘着不像人类的笑容。如同勉强让人体模特笑起来一般,毫无感情的微笑。这里面不含有对大地这个男人的嘲笑之意,只不过——毫无意义地笑着。他们给人以这种印象。



在众多枪口面前,大地不由自主地用双臂护住上半身,蜷缩起来。



“喂喂!?等、等下,别开玩笑!”



“开玩笑的啦。”



子城将举起的手挥向一旁,孩子们都迅速将枪藏入怀中。



“对了对了——不要误会哦,大地先生。虽然我说我们比你更有力量——但我不认为比得过金岛先生。”



大地长长地舒了口安心的气,以怨恨的眼神吐出威胁台词。



“可恶,你们绝对不会成为正经的大人。”



“不会成为正经的大人……那具体来说,会成为怎样的大人呢?”



对子城含有讽刺的提问,大地毫不犹豫地给出回答。



那是——对子城他们来说,正中胸口的一句话。



“从这个腐烂的岛,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家伙。”



译注



①巴卡拉:baccara,一种纸牌赌博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