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雅的头发被海风吹动，于是她按着头发说话。



「我说克黎榭，能不能拜托你，别毫不掩饰的摆出一张失落的脸？」



「……等一下就要上船了，这叫我脸上怎么高兴？」



龙姬的声音透着平常没有的柔弱。



「咦？难道克黎榭讨厌坐船？」



「没有什么好回忆，我只有在三百年前搭过两次。」



少女两眼无神，表情阴郁的叹息。



「直到今天早晨为止都还没事，但真正来到码头我就……唔……」



「咦？有这么讨厌啊，为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啦。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放在心上，安啦。」



妃雅回答雷英时，完全没有遮掩脸上的苦笑。



「话说雷英，刚才的说明你明白了吧？」



「没问题。因为天界的审门平常是被天使藏起来的，所以世界上还有很多审门是没被人类发现的，对吧？」



天界审门由巧妙的隐蔽术式隐藏。



那是连接地上与天界的门，这件事雷英也知道，不过如果真的想要找出审门，就必须带着高阶结界士在世界各地探索。



「其实以前也有没被隐藏的审门。但是就和龙之秘境（璃·应伐利艾洱）一样，人类的旅团总爱不计后果的侵入。于是就按照莱斯芙列洁大人的判断，干脆全部隐藏起来。」



「女神莱斯芙列洁啊……」



统领天界的人物。



对于天界第二的大天使妃雅而言，她是唯一的主君。据说在冥界的恶魔、地上的龙种，以及所有高阶物种当中，她的存活时间最为漫长。



她简直是个「活的传说」，见证过历史上的一切。



「要和女神见面呢，感觉我会很紧张。艾利洁跟克黎榭认识她吧？」



「当然。」



「我可是三百年前在艾尔莱英的监视之下，被迫在地上和女神（那家伙）握手谈和呢。那时真的觉得好屈辱啊。我想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龙姬与前任魔王双双点头。



「你可以放轻松，没问题的。你就当她只是个最伟大的天使。」



「这样听起来更不得了了……」



「这就等到见面时再说吧。至于这关键的审门，今天我们要前往的，是还没有任何人类知道的审门。」



金发大天使指着蔚蓝的大海洋。



「就在那条水平线之后。」



「那之后是海吧？」



「嗯。意思就是说，那扇审门在海上。」



妃雅说得极其理所当然似的。



「天界的审门是让天使往来于天界及地上的东西。因为天使有翅膀，即使门在海上，也只要飞过天空就好。」



「啊，对耶。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审门位于广大海洋的正中央。



从人类对「门」所预设的概念，不会衍生出这样的想法。即使有人想出来，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海上也不知道要从何找起。



做为审门的隐藏地点，这真是适合不过。



「还真是天使的作风呢。其实你们可以像冥界的审门一样，大方的摆出来就好了。欸，雷英，要去冥界的时候可以走得更轻松喔，敬请期待。」



「相对的，冥界根本是进去以后才麻烦吧……先不管这个了，我记得就在前面。啊～有了。就是这艘船。」



妃雅脚步停处，有一艘巨大的全配备帆船，周遭的帆船都远不如它大。



这是一艘白色的船，外观上色很是用心。安在桅杆上的每一张船帆都画着图画，而且是艺术家手工绘制的。



豪华客船，而且仿佛是皇室或者上流阶层用来度假的船。



「好厉害，这……船票应该是其他船的好几倍吧？妃雅学姊，真亏我们能预约到这样的船呢。这是不是贵到爆炸啊？」



「雷英，不是那艘喔。」



「咦？」



「这边这边。」



妃雅指着雷英仰望的豪华客船……的旁边，一艘陈旧的小型船，孤零零的停在一旁。



船只表面的木板因长年日晒而褪色，船上装饰也因为海水侵蚀而彻底脱落，仔细一看还会发现几个地方有生锈的钉子暴露在外。别说要跟一旁的豪华客船相比了，即便放眼望向周遭，也能断言此处没有一艘船比这艘更破烂。



「来啊，雷英！快点上船啊！」



艾利洁跳上船。



明明只有她搭上船，船身各处却立即传出令人不安的摩擦声，船体也呈现倾斜状态。



「这船，感觉随时都会沉没……？」



「这样就够了。因为我们会稍微操它一下，所以最好是一艘全毁粉碎也不会惹恼人家的船。」



妃雅伸手按住随风摇动的裙摆，举止优雅的跳上船。



……刚刚怎么好像听到超不吉利的话。



……如果问个仔细好像会更可怕



「好，我们走吧。现在还早，出入码头（这里）的人好像也不多。如果要低调出发就得趁现在。」



「可是克黎榭……」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克黎榭一跃上船，雷英也跟着她上船。



「我看看，船桨在……」



虽然这是艘帆船，但船体这么小，受风的船帆也就不大。



直到抵达近海搭上潮流以前，可能多少需要人力。雷英想到这点，于是伸手要抓船舷上的船桨。



「啊，那个用不到喔。」



不得了啊，妃雅随手一摸，竟然就将那船桨连同支点上的固定零件拆了下来。



「咦！？这样该怎么办啊？我们还待在这种地方，连风都——」



「艾利洁，麻烦你了。」



「包在我身上。只要有风吹就好了吧？简单啦。」



艾利洁站在船尾尖端。



「雷英，抓紧啰。否则可能会被甩出去喔？」



「……会被甩出去？不会吧……」



听了艾利洁的话，雷英感觉到一丝不安，只见他紧紧抓着船舷。



同一时间，艾利洁正站在船尾，手上浮现暗色系的法术圆环。那个圆环带有恶魔独特的色泽，一眨眼间变得好亮。



「欸，艾利洁，可以的话一开始先小力一点——」



「去吧！」



雷英话还没说完，事情就发生了。



暴风。不对，这几乎只能用爆风来形容，龙卷风般的风从圆环里吹了出来，将四人所搭的小型船一口气推了出去。



「哇啊！？」



如果雷英没有抓着船舷，刚才被甩出去也不奇怪。



原本用以受风的船帆抵挡不住艾利洁的爆风碎裂开来，这时小型船已经往前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哇啊！？」



「这阵风怎么搞的，是法术吗！？」



在码头上，一名女性法术士受到旋风波及，当场一屁股坐倒在地。



身穿厚重甲胄的骑士也慌忙弓身——其他看到他们出航的旅团纷纷冲上前去，但这副景象看上去却显得遥远而模糊。



这个时候，雷英他们的船已经位在遥远的海面上。



「船帆！？根本是整个桅杆都折断啦！？」



「你放心啦。反正只要我的风把整艘船推到目的地就好了。顺带一提，即使是人类，只要是能使用风之精灵具的精灵使，也能这么做喔。」



「可以是可以……可，可这也太快了吧！」



雷英紧抓着船舷呼喊。



无论望向何处，眼里的世界都只有群青色的海洋。港都菲尔西亚的码头已经消失在水平线的另一端。



「……刚才码头上啊，好像聚集了几支旅团。」



「是啊，应该是注意到艾利洁的风吧。」



妃雅坐在船舷上，样子楚楚可怜。



即使身处这阵强风之中，她仍文风不动，眩目的金发随风摆荡。



「反正别人也追不上来，不必担心有人知道我们的目的地。」



「嗯，噢不，我可不是担心这个啊。」



雷英只是在担心他们的名声，谁知道现在在港口的旅团之间，人们是怎么议论着？



雷英将这段差点说出口的话吞回去，苦笑着回应。



「话说雷英，难得有这个机会，要不要学习海洋的知识？你看前面。有看到水花喷得很高吧？」



「真的耶。鲸鱼吗？」



「那么大的水花不是鲸鱼。那应该是海兽的一种。」



大天使指着高高溅起的水花。



「虽然它们不爱攻击人类，但如果是地盘意识强的种类，就会靠近从旁经过的船只，企图将之驱逐。这时就可能演变为激烈的战斗，所以这种生物被认定为徊兽。」



「那是海兽……」



那是海中魔物的统称，人类自古以来惧怕这种徊兽。



它们的实际样貌变化多端，可能是大型的肉食徊兽，也可能是触手有毒的大王水母，不过从海面上无法正确辨识其身形。也因此，人们将这些生物统称为海兽。



想知道其真面目，就只能等它从海里浮上来。



……会靠近我们吗？



不过对方正在远离雷英等人的船只，仿佛逃跑似的，而不像雷英所担心的。海面扬起的水花也渐渐变小，最后终于消失。



「它逃走了吗？」



「嗯嗯，它大概是注意到我混在魔风里的毒性吧。」



「……等等，你说毒性？」



「堂堂的前任魔王（我）施法，光是刮风岂不是无趣？我可是有把剧毒混入风中，这对任何生物都会起作用喔。」



褐色肌肤的小女孩昂首挺胸的说着，笑容满面。



「……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暴露在这剧毒之风啊。」



「嗯～应该没事吧？」



「你敷衍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如果是少许的毒性，我解得来的。治愈士就是要在这时出场。不过很可惜——」



妃雅脸上挂着苦笑，注视着坐在雷英身旁的少女。



没错，就是克黎榭，令人好奇的是，她一直不发一语。只见她抓着船舷，背对着雷英，一动也不动。



「可惜我不能治疗克黎榭的症状……」



「欸，克黎榭？你怎么啦，从刚才开始就完全不说话。」



「……」



「克黎榭？」



没有回应。



雷英的心情从疑惑转为不安。他不假思索的将手伸向克黎榭的肩膀，银发少女正好在这时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来。



她一脸铁青，没有一点血气。



「哇啊，你的脸色差到爆！？」



「……我晕船了。」



克黎榭摇摇摆摆的靠在雷英膝上，仿佛精疲力竭。



「……所以……我……才讨厌……坐船…………」



「人类状态的克黎榭是超级容易晕船的体质。因为她本来是龙，在这么小的船上随着海面摇摆，对她来说好像是非常不对劲的感受。」



「我干脆……变回龙形飞走好了…………」



她泪眼汪汪的紧靠在雷英身上。



有别于平常冷静而洋溢自信的样子，现在她给人的感觉甚至比人类的少女更弱不禁风。



……我这样看她还挺可爱的。



……可是她本人应该是真的难受到要死了，真教人称赞不出口。



「唔。我想吐……」



「你等一下！？拜托别抓着我吐啊！」



「而且她如果呕吐，吐出来的会是艾利洁的魔界咖哩。克黎榭到昨天都还在吃，我想咖哩在她的肚子里应该还有五百度左右。如果沾在雷英身上会严重烫伤喔。但如果吐在海上，这一带就会被魔界咖哩的毒素污染。」



妃雅神色自若的说着。



「现在先请克黎榭忍一忍吧。」



「克黎榭加油！你别吐喔，绝对不能吐喔！？」



「唔……」



龙姬虚弱的低着头，带着哭腔说道：



「与其这样……干脆来个道地的吐息，把这些海水都给……蒸发…………」



「别说得这么恐怖。你看，就快到了。」



妃雅指着空无一物的水平线。船被强烈的魔风推动，以猛烈的速度朝着妃雅所指的海面接近。



「好，艾利洁请停下来。」



「好咧。」



小型船当场猛然停止。



紧急停止的反作用力使得雷英差点被甩出船外，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多亏有克黎榭抓着而加重重量，他平安无事。



「这里……？」



「嗯，我让你也能看见吧。」



妃雅轻快起身，单手掩住天空。



等了几秒钟后。阳光璀璨的苍天射出一道光，反射阳光的苍海也射出一道光，一道通天贯地的光柱浮现出来。



「这就是审门……！」



耸立于海面上的三座巨型大圣塔，纯白闪耀的光柱从其中心往天上攀升。



崇高。这副景象除此以外无以言喻。



「来，雷英。你摸一下光柱。」



「这样就行了？」



「嗯，光是这样就可以直通天界。」



「同行的是我和——」



『妃雅大人请等一下。』



『我们要检视这个人是否适合来访，这是我们的职责。』



孩童的声音响起，像是双胞胎。



就在这时，长着翅膀的双胞胎天使从大圣塔发出的光柱现身。



「……你们是？」



妃雅仰望两名现身的天使。



两个金发天使，光看外表好像比艾利洁还要年幼。他们都穿着白色的天衣，手上还握着小小的弓箭。



『拥有昔日英勇外表的人，欢迎你。』



『我们代表天界前来。想必你也知道，要通过天界审门，照惯例就必须回应天使的要求。』



爱之天使（邱比特）。



在各类天使之中，他们可能是人类世界中最有名的天使。



『请了！』



『天使的审判。请接受审判。』



然而——



「唉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天使妃雅的话声严肃。



然而在她双眸之中，隐约散发着愤怒的神色。



「这个是我自己决定邀请他到天界的。没有必要在审门（这里）给他考验。」



她站在摇晃的船首，仰望飞在上空的爱之天使。



「你们该不会认不得我吧？」



『当然认得。』



『大天使妃雅大人。天界的象征，仅次于女神莱斯芙列洁大人。白色羽翼。大圣之力的体现者，美丽的黎明金星。这些都是为妃雅大人而创的措辞。』



「很好。」



美丽的金发天使满意点头称是。



「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天使的审判已经如同我亲审过了。」



『不对。』



『进行审判是负责看守天界审门的爱之天使（我们）所承担的使命。这是女神莱斯芙列洁所赋予的权限，不可侵犯。』



爱之天使（邱比特）看着彼此的脸点头，嘴里呵呵笑着。



『即使是妃雅大人。』



『也没有权限邀请人类走入天界。』



「权限？」



妃雅单边眉毛猛的抽动。



「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们被赋予了什么权限，莫非你们不知道我和女神（莱斯芙列洁）大人是什么关系——」



『确实不知。』



『请恕罪。我们还是刚出生不久的年轻人。』



两个爱之天使一搭一唱。



他们无所畏惧的面对妃雅，说得斩钉截铁，缓缓降到一行人的眼前。



『话说您可好意思跟女神攀关系啊？您再怎么尊贵，这样会不会太厚脸皮了？』



『再说妃雅大人好像从我们出生的时候就一直泡在天界的汤源乡里，过着泡完温泉就睡，睡了再泡的日子啊。』



『而且还在几年前擅自下凡至地上。』



两个爱之天使在妃雅身边飞来飞去。



这两个应该是地位较低的天使，却做出这挑衅般的动作。



「……你们两个出生几年了？」



拥有亮丽金发的少女吐出颤抖的声音。在圣飞欧拉旅学园时，即使面对傲慢的教官或自大的学弟妹，她也从没失去微笑。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微笑冻僵了。



「你们好像没有经历过终焉战争呢。」



『我们没有那个岁数。现在还只是两百岁的年轻人。』



『我们和妃雅大人不同，您已经来到少女最成熟的年纪了。嗯，我们和妃雅大人不同。』



「喔，这样啊。我想这没有必要强调两次……」



金发大天使两颊僵硬，暗地里将双手拳头握紧。



……糟糕。



……就连我也没看过妃雅学姊这么明显的生气。



「唉呀啊。这两个爱之天使惨了。」



雷英悄悄往船尾移动，艾利洁则是如此低声说着。



她的脸上露出怜悯的笑容，这也是难得一见的表情。



「两百岁啊，那么他们没体验过终焉战争。既没见过艾尔莱英，也不知道她曾经被人称作天界最强的暴虐天使。」



「……你说妃雅学姊吗？」



「对啊。」



褐色恶魔小声回答。



「她是最强的狂人，一旦生起气来，连女神也拿她没辙。即使女神的地位在上，实力却是妃雅较好，这点在冥界也是有名的。不过她可不单纯是个蛮横天使喔。在终焉战争的时候，如果没有妃雅，天界就算灭亡也不奇怪。」



「……这样啊。」



「刚才提到的汤源乡是天使休养生息的场所，而妃雅是去那里做温泉疗法。她是为了治愈终焉战争时所受的伤才去的。嘿，年轻小伙子不知道这些内情也是当然的，但妃雅听了总该生气的。」



前任魔王语气无奈，耸肩说着。



『话说妃雅大人真的有那么伟大吗？』



『我们不知道详细情形。』



两个爱之天使仍在妃雅周围飞来飞去，并未注意到雷英他们的谈话。至于主角妃雅则是低头沉默，一动也不动。



隐藏在底下的表情究竟如何？光想就令人恐惧。



「他们玩完了。」



艾利洁不带感情的一句。



然后……



『妃雅大人，您的年纪很大了吧？』



『说什么在世界上冒险，都一大把年纪了——————呃，这啥啊啊啊啊啊啊！？』



爱之天使往后倒飞出去。



妃雅击出无言的一拳，只见对方直冲云霄，劲道依然不减，终于脱离雷英的视野，再也看不见了。



「……失礼的家伙。」



哗啦啦，波纹状的浪涛激起。



大天使背上的巨大翅膀现形，绽放光芒。光辉罩在她的全身，照遍了无边无际的天空，更照耀了远方水平线后的其他大陆。



——不同层级的光量。



——如此大规模的光辉，仿佛重现了天地开辟时的光芒。



光是如此的崇高感，就很足以证明一件事。



就连女神莱斯芙列洁的威光也相形失色，证明了谁才是天界真正有实力的人。



「言行举止无知而幼稚，桀骜不驯已极。你可知道，这种行为是万不可赦的大罪！」



耀眼的金发摇曳生姿。



大天使在空中挥洒无数的白羽，爱之天使因恐惧而僵硬，只见妃雅一瞬间就位移到对方眼前。



『啊……啊……………怎、怎么可能……这种夸张的力量…………？』



爱之天使频频颤抖，动弹不得。也许他们现在才了解一件事——他们太晚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



「受死吧。你翅膀上的羽毛我会一根不剩的拔下来喂鱼。」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是我太蠢了！对不起！』



「我听不到。」



『不要～～～～～～～～～～！？』



妃雅伸出手，她真的打算将那翅膀的羽毛全拔下来。



这时候——



「等，等一下妃雅学姊！你冷静一下！」



雷英站到船首，伸手按在她肩上，制止了眼前的大天使。



究竟人类的声音传得进她的耳里吗？



这是雷英第一次看见妃雅真正激动起来，而且她是多么的有威严。眼前这大天使的威光简直令雷英沙哑，他极力忍耐，挤出声音说道：



「妃雅学姊，学姊啊！」



「…………雷英？」



少女天使转过身子，好像突然回过神来。



「呃……我，我……？」



「我，我说，你先等一下吧。对学姊来说，他们确实说了很失礼的话，这点我大概也能理解。不过他们感觉也已经在反省了。而且刚才那样生气的表情很不像你。」



「————」



「来，像平常那样……就……我觉得笑笑的比较适合你。」



妃雅突然怔住似的，她一脸认真的看着雷英，不住眨眼。



过了一下子。



「……对……说得对。雷英你说得对。我怎么会这么不稳重啊。」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



背上发光的翅膀不见了，照耀世界各地的光芒也消失了。



「话说审门的问题……」



『好，好～～～～！』



爱之天使立刻挺直背脊，姿势端正的敬礼。



『可，可是……接受审判是不可逆的事实。即使妃雅大人认可，其他天使可不见得认得这个人类。想邀请人类到天界就必须经过所有天使——』



「知道了知道了。我接受啦。只要接受审判就行了吧？」



妃雅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雷英挺身站在船首说着。



「你说的审判就是由你出个考题，然后由我来挑战就行了吧？」



『正是，而我的职责也仅止于此。』



爱之天使把箭搭在弓上，并将那箭射向湛蓝的海面。



——冻结。



以雷英等人的船只为中心，周围约一百公尺的海面披上一层白霜，变成冰之大地。



「冻结了！？」



『我做这个是要给你个立足的舞台。而进行审判的是这孩子。门之圣兽（奇美拉），降临！』



某个东西从光柱飞了出来。



是三个头的狮子，还长着翅膀。



「三头兽（奇美拉）啊……！」



这种徊兽很少见，通常只在未开发的边境出没。



不过人类所知的三头兽，仅限于全身长着绿色鳞片的个体。现在出现在雷英上空的，是全身雪白的稀有品种。



『这种特异个体只在天界栖息。你可否打赢它呢？请让我仔细观察。』



爱之天使渐渐往上飞。



相反的，白色巨兽则是缓缓下降。圣兽三颗头瞪着雷英，当它踩在冰之大地时，立即发出疯狂的咆哮。



音波海啸。



极度的巨响使得雷英听觉短暂麻痹。正当雷英陷入头晕般的感觉时，白色圣兽朝着冻结的小型船飞身而去。



雷英摆出架势面对……



「吵死———了，小狗给我闭嘴！」



巨响。



克黎榭眼睛满布血丝，她的飞踢直接命中三头兽（奇美拉）的头部。



圣兽的巨躯犹如小石子，轻而易举的被踢飞，然后将冰之大地撞成两半。



「好死不死的，竟然在本姑娘……唔……晕船晕得这么难受的时候，故意发出这么大的音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三头兽浮在海面上。龙姬又踢了它的头宣泄怒气，难道她不知道对方已经昏厥了吗？



「你这只小狗可真践啊。都怪你鬼吼鬼叫，害我头痛变得更严重了……唔……大呼小叫的又害我想吐了…………」



「喂～克黎榭，它早就昏倒了。」



「…………昏倒……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它已经……安静下来啦……」



她的表情苍白，但还是满意的点头。即使是负责天界审判的门之圣兽，对于龙姬而言也不过如同小狗。



「那我的出场机会呢？」



「傻瓜。你已经跟龙帝（卡拉）打过一场了，跟这种小狗打又算得了什么？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克黎榭摇摇摆摆的在船上倒下。



海面冻结使得摇晃止歇，克黎榭的晕船也因此渐渐解除，但看她的脸色距离痊愈似乎还很遥远。



「我就觉得大概会变成这样。」



妃雅双手抱在她丰满的胸前。



「我就说吧。现在才要审判根本没意义。」



『……我认同了。』



爱之天使一脸错愕低语着。



『人类，现在我带你前往天界。妃雅大人也要同行？』



「当然。」



「咦？对了。我想先确认一点，克黎榭跟艾利洁要留在这里吧？」



天界、地上、冥界。



天使、龙、恶魔分别统御这三界，他们之间缔结了不可侵犯条约。三百年前由英勇艾尔莱英促成的契约，直到现代仍然有效。



实际上，一行人造访龙之峡谷时，大天使（妃雅）与前任魔王（艾利洁）也遵守了这条规定。



「……我在这里等着。」



克黎榭铁青着脸，低着头靠在船边。



「我和克黎榭要是去了，天界会引起轩然大波吧。你就速战速决，去把女神的法印要回来吧。」



艾利洁轻轻拍着克黎榭的背部回答。从她们的举止看来，想必这两人起初就做好了打算，决定留在船上待命。



「那我们走吧。雷英，这边喔。」



光柱的源头是巨型大圣塔，妃雅朝着其中心一跃。只见她的身影消逝而去，像是被光柱吸收似的。



「嗯……这……」



『只要照着妃雅大人做就行了。请了，跳进光柱里。』



爱之天使指着三座大圣塔。



「这对普通人类也没问题吧？我先声明喔，我可无法在光柱里飞行喔？」



『请放心，只要你碰触到光芒就会明白。』



「……我懂了。」



雷英点头回应，然后在船首一蹬飞身而起。



进入虚空。



光之通道衔接着苍海与苍天，雷英向内跨出第一步。



╳ ╳ ╳



少年与大天使穿越天界审门。



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先前璀璨闪耀的光柱渐渐失去光芒。两名少女自始至终看着这段过程——



「他们走啦。顺利的话就会有第二个法印。接着只要去冥界跟我的现任魔王（弟弟）拿回法印就好啰。真是出乎意料的轻松？」



「前提是要有女神的许可。」



艾利洁在船上仰望天空低语，克黎榭总算站得起来了，并且回了她一句。



「以女神的为人来看，我想应该不会像卡拉那样打起来……也罢，总之累积秘境的经验也是很重要的。门之圣兽（奇美拉）那时我虽然说了一些，但雷英毕竟是人类。即使将来变得再怎么厉害，他也还是人类。」



寿命远远不及龙、天使、恶魔。



随着受伤的位置或过程不同，即使只是极小的伤害也可能演变为致命伤。



就像英勇艾尔莱英，还活不到三十年就喘不过气了。



……人类是弱小的生物。



当人类雷英踏上终焉战争之地「那座岛」的土地时，他会感觉到什么？又会与什么对峙？



「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更多。」



「强悍？还是经验？」



前任魔王以试探性的口吻反问。



「他需要的是————」



「嗯嗯，『需要的是』？呃，克黎榭你怎么了？」



「我说太多话，晕船又变严重了……」



克黎榭再次倒卧在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