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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你不知道那样没什么区别吗!”



“就算是吸对法定下的判别方法也不是没有漏洞吧?”



倫子把牙咬得咯吱作响。和他根本说不通。



“就算吸对法不是没有漏洞,你们凭感觉的方法也不会因此增加可信度,别做没意义的争辩了。更何况,你这家伙和那个女人互相砍杀也没注意到吗?她的伤口完全没有再生。”



志津谷闭上嘴一时沉默了。



“……我们的银合金刀就是为了抑制伤口再生而做的。”



确实是这样,但不能当作借口。



“无论怎么改变识别方法,你们早晚还是会犯同样的过错。”



倫子死死瞪着志津谷,吐出话来:



“因为你们的行动是以自己的正确为前提开始的,而在法律下行动的我们,是以自己说不定是错的这一前提开始的。那是——使用力量的最基本条件。”



志津谷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倫子从他旁边离开了。



*



位于水道桥站旁边的警察医院,是因三十年历史的厚重感而显得冷清古板的七层建筑。这里并非只有警察在使用,来医院的基本都是普通市民,不过因为警视厅还算近,经常会有与案件相关的人入院。



收容辻村雾子的,也正是水道桥的这家警察医院。



倫子在下午一点到了医院,午后的诊疗开始后大厅立刻挤满了等待的人。她从楼梯上到六楼。



虽说是收容嫌疑人,但也并不是在窗户上装了铁栏杆的专用监狱病房,而是一般患者也会使用的普通单人间。相对地,会有警察二十四小时片刻不离地负责监视。



在这个时间带值班的,是红朗。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红朗没有注意到进入病房的倫子,正在愉快地说着什么。



“……然后,不是有Vampy都很美的说法吗,果然我觉得那个说法是真的呀,雾子小姐很漂亮,而且说到其他我认识的人,小七先生很可爱白丽小姐也是大美人,咦,啊,你知道白丽小姐吗?那个人真的是不得了,胸很大腿又长。”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倫子怒上心头,打算揍他一顿让他闭嘴,便大步向红朗背后走去。



“还有,我的上司伦子小姐她真是——”



倫子有些吃惊地停下脚步。



“好可爱啊说真的,要说是哪里的话可爱的地方太多了都不知道该说哪里,但首先发火的脸很可爱,还有哭着的脸也非常可爱,再就是我几乎没看过的笑脸也是。”



红朗意识到倫子就在背后,是由于躺在床上的辻村雾子将视线越过红朗肩头朝她看了过去。红朗也回过头“哇!”的一声站起来。



倫子面红耳赤,但那并不是仅仅由于怒气。



“你、你这家伙、说、说什么蠢话!”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还没说胸小、”



倫子把红朗打倒在地,拖到房门口丢进走廊,然后关上门长叹一口气。



然后她在尴尬的气氛中转过身。



辻村雾子把身体深深地陷进以平缓角度折起的床上,她的身影令人心酸:青肿的脸上贴满纱布,放在被子上的左右手臂都被绷带遮住了,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心不在焉地看着倫子的胸口。



“我们那儿那个笨蛋太吵了,抱歉。”



倫子低头道歉,雾子微微摇了摇头。



“……也挺好的,反正很无聊呀。……真是奇怪的人,那个样子竟然是刑警。”



就算那样也是刑警。虽然让人感到羞耻就是了。



“我可以坐下吗?”



“请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昨天我把知道的基本上都说了。”



“昨天是审讯。今天……该说是——个人上吗,不是作为警察,而是想作为同族来和你说话的。”



倫子看着雾子,但总觉得和对方的眼睛好像没有对上焦点。



“已经不是同族了。”



“嗯,也是。”



在变成空壳的女人面前,要如何开始说起呢,倫子迷惑了。



“梨纱她,很担心你。”



雾子微微地歪了歪嘴唇。她这是在笑吗?



“你是那孩子的‘亲代’来着?……总觉得,那孩子好像擅自把自己的境遇和我重叠起来感到共鸣了,明明完全不一样。”



在就算失去也毫无惋惜的凄惨的人生即将结束时,被胡利奥所救的雾子。



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所有幸福的未来,连死亡也因倫子的任性而被夺走的梨纱。



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到被她感到共鸣会让自己恼火。



“可是,你救了梨纱啊。”



雾子耸耸肩。



“我倒是不记得做过那种事,只不过袭击过来的家伙很碍事于是杀了。”



看来她不想承认。就算计较那里也没用吧。



“另外,‘白楼’孩子们好像也很喜欢你,说是希望你再去。”



“调查净血官的体质时得到了她们的帮助,作为道谢我就陪她们玩了各种东西。本来只要是外面来的客人,不管是谁那些孩子们都会亲近吧。”



不是的。如果不是孩子们会亲近的人就不会被请进去。



“干嘛啊,你就是来说这种无所谓的话的?”



“无所谓——是吗?”



雾子一脸疲惫地把脑袋埋进枕头,叹了口气。



“打心底觉得无所谓。反正不会再见到她们了。”



“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雾子浑浊的视线打探着倫子的喉咙。倫子带着不舒服的感觉继续说:



“你所犯的主要罪行也就是绑架监禁净血官,为了保住特防局的面子,这件事应该不会被公开,不起诉的可能性相当大。被释放的话,你有什么去处吗?”



“我要怎么做,都和你没关系。”



雾子把脸转向窗户,用粗鲁的语气说道。



“去处?你考虑的东西真悠闲呀。没想过我会再次做同样的事?冲进净血官的地方刺死一两个人的话,对方不就也会以正当防卫为由干净利落地杀了我吗?”



难以说出的想法堵在倫子胸口。



“你——又想要去寻死吗?”



“又?”雾子的语气含着焦躁。“当然的吧?你觉得我被打得半死,住院把伤治好就会重新考虑人生?你傻吧?”



在感情上倫子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口气把话咽下。



“喂,为什么妨碍我?明明放着不管就好了。……胡利奥已经不在了,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反正从刚一开始就一无所有,要不是遇到胡利奥,我就会在歌舞伎町的垃圾场到处乱吐最后死掉。胡利奥不在的话、胡利奥——”



雾子的声音突然带上了热度和湿气。



“明明,和胡利奥在一起,这种垃圾一样的我……才会觉得活着也好。……那个家伙……杀了。在我眼前。为什么——那个时候我逃走了呢?和胡利奥一起被杀死就好了,一起被装进垃圾袋,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一起变成腐肉和骨头就好了。可是,我活了下来。为什么?傻子一样。”



雾子用力抓住自己缠了绷带的胳膊,静静地反复呜咽着。她的样子让人心酸,看不下去,即便如此倫子也没有背过脸去。



有一件事,必须向她传达。



“雾子小姐。”



就算试着叫她,雾子仍然低着头,颤抖着肩膀。



“你被用了让吸血种变回人类的药物吧,事先知道是那种药吗?胡利奥先生告诉你了吗?”



“……当然不知道吧。”雾子带着鼻音说道:“知道的话,绝对,不会用那种药的。那样就不能和胡利奥在一起了。……为什么,胡利奥要把我的身体变回原样呢……我不明白。他以为做那种事我会高兴吗?和胡利奥是同样的身体、胡利奥的血也在我的身体里流着……明明让我很高兴,为什么?”



果然,她不知道。



如果预先知道,就会拒绝。正因为胡利奥明白,才没有说明是什么药。



现在,应该告诉她吧。告诉她恋人没能告诉她的事情。



“雾子小姐。你身体的检查结果,昨天出来了。”



倫子朝纤细的后颈轻轻地出声说:



“你怀孕了。”



雾子肩膀的颤抖停止了。



“三个月了。……是谁的孩子,你知道吧。”



雾子抬起头朝倫子的方向看去,动作慢到几乎让人觉得时间的流逝黏滞了。



“……骗人、”



干燥龟裂的嘴唇间,总算淌出来的,只有这一句话。



“是真的。医生说你直到最近都是吸血种的身体,所以妊娠反应来迟了吧。”



“……怎么会、可是、……那样……不就是、”



雾子的视线开始模糊了。



“胡利奥先生把你的身体变回人类,就是因为这件事。你明白吧。”



雾子紧紧咬住颤抖的嘴唇摇头。她应该理解了,只是不想承认。



她是第三世代。那样下去生下的孩子就会背负被母亲感染、凶暴化的宿命。



“胡利奥先生希望你生下来。”



听到倫子的话,雾子仍然摇头。从睫毛上被掸落的水珠落在手臂上浸湿了绷带。



“所以,你——”



之后的话,倫子说不出口。



你不是一个人,现在也和恋人的血脉同在。所以你要活下去,把那份血脉延续下去。如果把那样的话说出口,真实就会污浊、溃烂、腐烂落地沾满尘土——倫子有那样的感觉。



所以,倫子只是等待着。



等待现在不在这里的某人的回忆渗入她心中。



等待她在眼泪中迷惑动摇的眼瞳变得清澈。



等待她把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下腹。



换班的警察在午后两点到了,倫子带着红朗离开医院。冬日的天空没有一片云,晴空万里,街道树的叶子全都落了,让人行道染上了不干净的黄色。一群把外套穿得鼓鼓的孩子们吵闹着从身边跑了过去。



“雾子小姐,能打起精神就好了呀。”



走在身边的红朗说



“好不容易伦子小姐救了她,希望她别再想死想死地说了呀!真是超级不得了的事情,没想到志津谷师父和伦子小姐会有被迫分出胜负的一天,虽然总觉得你们两个动作都太快了完全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不过伦子小姐赢了师父真的好厉害呀!”



倫子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都一副高兴的样子啊。并非反感,而是自己单纯的感想。



“啊对了伦子小姐,还没有道谢,你听了我没道理的请求救了雾子小姐,真的非常感谢!”



红朗一边走着一边深深地朝她低下头。倫子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为什么你要道什么谢,因为是工作,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不、可是,你相信我说的话……真的好高兴。”



听到他这么说,不甘心的感觉涌了上来。



“辻村雾子不是吸血种这种事……虽然不想承认,……我也没有注意到。她空手从栏杆上拔出铁管,和那个志津谷红朗较量。我完全没怀疑。”



倫子心想,其实我也没什么苛责志津谷那些净血官的资格。



“桐崎你为什么知道?”



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判别方法吗?还是说他之前就有了情报?



然而红朗露出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答道:



“我不知道啊?”



“什、”



倫子抓狂地叫道。



“你看吸对法里不是写了吗?呃,没有超过两人确认到两个以上的特征就无法认定为吸血种……来着。所以,那个时候还没有确认所以雾子小姐还不是吸血种。”



倫子停下了脚步,她睁大眼睛,话堵在喉咙里盯着红朗。红朗也注意到便停下脚步,露出不安的表情。



“……那、那个,伦子小姐,抱歉,生气了?果、果然这种理由不行吗?”



“不、不是!”倫子慌忙摇了几次头。“这样就好。你说得没错。忘了这件事的是我。”



倫子痛切体会到,自己没有一丝一毫苛责志津谷他们的资格。



从事和法律有关工作的人,必须一直把自己说不定是错的这个前提放在心上。在确定有罪为止,那个人都是无罪的。为什么自己忘了如此重要的基础呢?



这样的警察就——不及格了。



“你——真厉害啊。”



听了倫子发自内心的话,红朗瞪圆了眼睛。倫子有点害羞,再次快步向前走去,红朗慌张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呃、那个?你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



不久,眼前变得开阔,两人来到护城河大道后穿过人行横道,沿着河岸走向车站。在右手边的扶手对面,可以从树丛之间看到深绿色的神田川,水面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



倫子朝耀眼的河面眯起眼睛,喃喃道:



“我……大概……在心底和净血官一样。比起苦恼发愁,比起竭尽其言,比起四处奔波,到最后还是觉得流血的做法最快最可靠吧——我有这么考虑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面对志津谷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自己体内的野兽强大、高傲、傲慢、满溢着自信。如果全都听凭于它,就能够轻松了。



“那种时候,有你在身边……你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对我说理所当然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真的,救了我。”



红朗一时半张着嘴,但很快加快步伐,开始在倫子身边转来转去。



“干、干嘛、好碍事。”



“第一次被伦子小姐说这种事!我派上用场了呀,虽然说的话很难不太明白!”



倫子背过脸去,结果由于红朗绕到了她面前,便又朝相反方向转过身。不知重复了几次之后,她不耐烦地踩了红朗的脚尖。



“有完没完!”



倫子把疼得半死的红朗扔下,大步走了出去。慌张的脚步开始追了上来。虽然不想承认,但无论何时都会立刻追上的这个脚步声,总会让倫子感到安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