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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 2)



这是19年前的重现。



那时我小学四年级,而剑野慎一是转学生。他从东京转来,脸上挂著温和的微笑,在高了一阶的讲台上望著我们。



而现在,剑野还是望著我们。大型银行派来的企管顾问,以与当时丝毫不变的微笑,望著聚集于会议室的阿卡迪亚社员们。这里不是教室,没有讲台,然而他的立场还是高了我们一阶——抑或处于更高的位置。以现场地位最高的高屋敷社长为首,甚至连阿卡迪亚的大佬们都无法违逆他。要是银行停止融资,企业就会死亡。



五位男人继剑野之后入室,他们都别著花菱中央银行的胸章。所有人的年纪在三十来岁到四十来岁之间,都比剑野年长。从他们俐落机灵的动作与神色来看,便可得知这些人绝非无能之辈。而剑野极为自然地带领著这样的精英们。



剑野握住了麦克风。



微笑从他白净的脸颊上消失,在一片沉默之中,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花菱中央银行审查部的剑野。为了恢复贵公司的业绩,我将会用尽各种手段。」



他的发言十分简短,也可以视为他只是在念商业上的固定文稿。



不过,这句话中含有两个无法忽视的情报。



第一,恢复业绩——意即阿卡迪亚的财务状况,从银行的角度来看是「不满」的。



第二,「用尽各种手段」这句话。其他人我是不晓得,但唯有我知道「天才阿剑」不会轻率使用这种词句。他既然说出「各种」,就是将一切行动都纳入选项之中——不问正道或歪道。



「不好意思,社长,我可以发问吗?」



在我的正面右手边——六本木组的坐席之中,有人站了起来。是室田直效事业本部长。室田先生平时是个爽朗大方的人,但现在他那晒黑的脸颊却紧绷了起来。



「刚才社长提到的『事业体瘦身』,就是指裁员的意思吗?」



这是件不言自明的事。



同时也是一件必须有人将其转换为语言,说清楚讲明白的事。



室田先生自告奋勇说出了这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当然了,只要瞧见他皱成一团的眉目,便可得知他并不「乐意」。



然而,回应室田先生勇敢发言的人,并非社长。在老头张开被白胡须包覆的嘴巴前,剑野便平静地说了起来:



「您说得没错,室田本部长。特别是您管辖的直效事业部可能将会成为大规模裁员的对象。」



室田先生听到自己被指名,脸颊更加紧绷了。



「为什么?直效事业前年和去年的勉强维持盈余,在业绩上应该有做出成绩才是。」



「但是,却被环球社压制住了。」



剑野说的话让场面气氛为之震慑,尤其是干部们显然变了脸色。甚至连高屋敷社长也不例外,可以瞧见他的白胡须在无声的喘息之下抖动起来。



「这次的裁员,是阿卡迪亚总部直接向敝行提出的。」



「您说总部,那就是亚侃费尔CEO提出的吗?」



剑野点头表示「正是」。乔治•亚侃费尔,是统率包含日本法人在内,所有阿卡迪亚集团的「唯一真神」之名。剑野似乎能与那位神明直接往来。



「比起我这样的外部人士,各位应该更为清楚才是。阿卡迪亚与环球社是国际上的竞争对手,是互相较劲的企业。在日本市场里,阿卡迪亚败给较晚进入的环球社,这样的事实让CEO感到焦躁。与其这样一点一点地受到压制而败北,不如主动进行根本的改革。我身为银行员,赞同CEO的经营判断。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环球社自不用说,阿卡迪亚还会远远落后陆续成功进入日本的其他外商企业。」



「可、可是——」



脸色苍白的室田先生尝试反驳,却被剑野尖锐的声音盖住了。



「除非战胜,否则就是垃圾。」



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会议室的氛围为之一变。并排就坐的六本木大佬脸上浮现了混杂著惊愕与屈辱的表情。我头一次瞧见他们这样的脸色,彷若出生以来第一次被打巴掌的小孩。



我咽下口水,重新看向剑野。他的表情还是一样温和,却显露出坚定而无可动摇的意志。



和我在高三的圣诞节所看到的表情无异。



他摆出与当时相同的表情,说出了相同的话。



剑野巡视众人,把话接了下去:



「刚才室田本部长说到『勉强维持盈余』,但那是以年为单位而言。若是以月为单位,亏损的月分占了过半,这些损失则由旺季三、四、五月来填补,处于非常不合理的状态。只要不改变这样的体质,贵公司就很难有望成长。」



室田先生反驳道:



「但是,汽车保险业本来就是这样。契约会集中于一般人就职之后为了通勤而购车,或是进了大学后考取驾照的早春,而夏季到秋季的淡季则会减少。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这样吗?」



剑野盯著室田先生的眼睛回答:



「照室田先生刚才的说法,同业的其他公司应该也会有相同的处境,但是环球社的业绩却持续长红,贵公司则仅止于维持现状,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



「很简单,因为他们成功削减了成本,让公司的体质在您所说的淡季也不会亏损,打造出了苗条的的经营体制。」



室田先生垂下视线,不发一语。



「根据敝行的试算结果,贵公司如果继续被环球社压制,将会于后年左右入不敷出,到时就太迟了。若是在这样的状况下,敝行恐怕得重新检讨目前对贵公司进行的融资。现况已经无法避免大规模的裁员,还请各位如此思考。」



没有任何人发出反驳了。



现场静得令人喘不过气,连以咳嗽带过场面都会让人犹豫;但打破这片沉默的,却是位意外的人物。



坐在我左边的权田公太郎课长,露出幽灵般的表情摇摇晃晃地起身发言:



「所、所谓的裁员,具、具体来说……是怎样的?」



课长讲话讲到破音,让银行员们哑然失笑,六本木那些家伙们则发出咂舌声。区区现场人员插什么嘴——带著这种含意的咂舌声。



在这样的状况下,剑野的表情依旧不变。



「在直效事业方面,会对客服中心进行缩编与裁撤。」



「梭、梭边?才彻?」



「国内只留下仙台客服中心,八王子、名古屋、大阪、福冈各地的中心将会依序缩减规模与人员,目标于两、三年后裁撤。客服功能将会转移至网站的客服窗口,并注重于保护已签约者的资料。至于透过电话估算保费与签订新约,一样目标于两、三年后废止。」



课长像是整个人都垮掉般,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特地从各地区出席的各中心成员也哑口无言、呆若木鸡。大过年就得被迫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让他们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话说回来,没想到会做到这种地步……



我在同学会上从以前的朋友大野那里听到传闻,也向社长确认过,所以一开始就知道裁员的事,但我还是想得太天真了。会有几个人被开除?中心的预算会删减多少?我只预想到这种程度而已。



太天真了。



剑野的思考总是走在我的前方。不论是那段时期,还是现在。



若遵从他的计画,八王子中心将会整个消失。



我的伙伴们,也会失去工作……



「前辈……」



坐在我右边的渡良濑绫小声地叫著我。她的脸色也异常苍白。进公司还不到一年就得面临裁员,想必让她无法保持平静。



不过她的瞳孔中蕴藏著强烈的光芒,令我感受到她不会乖乖就范的意志。



相貌姣好的后辈以目光指向高层阵营的其中一角,那里坐著两位男人。其中一人是专务董事天道崇(63),另一人则是财务部长根津哲志(57)。



这两人的嘴角浅浅地勾了起来。



其他高层人士遭逢败北,甚至连高屋敷社长也默不作声,在这种状况下,唯独这两个人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为什么?是因为直效事业与自己没有关系,所以打算隔岸观火吗?



「可是就算如此,这样未免……」



室田先生以手帕擦拭额头并试图反驳。身为直效事业负责人的他,就算其他人都闭著嘴巴,他也必须出言抵抗。



「居然要将仙台以外的所有中心都裁撤掉,也未免太急促了吧?像这样的裁员……」



回答他的疑问的人,并非剑野。



「不是裁员,是『大』裁员,室田本部长。」



吐露出与其细长寒酸的脸孔不相衬的夸大言辞者,正是那位根津财务部长。



所谓财务部长,说穿了就是公司帐务的负责人。



这家伙的体格和我们的课长一样矮,又因为驼背显得个子更小。由于他经常穿著灰色的西装外套,便被人取了绰号叫「※水沟老鼠」。此人还曾经特地以书面警告八王子中心,说休息室里的饮水机用水过多,是让所有职员都感到傻眼的小气鬼。(译注:「根津」与「老鼠」的日文发音相似。)



而这只水沟老鼠,现在正神气地挺著胸膛面对所有社员。



他的视线迎向站在右前方的剑野,其中含有谄媚的色彩。



当他看著坐在前方的社长时,眼中则带著夸耀之色。



光是这样,我就明白了。



水沟老鼠是站在银行——剑野那边的人。



「为了让阿卡迪亚获得进一步的发展,伴随著痛楚的改革是必要而不可或缺的。在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得以管辖直效事业部的室田先生,总不会不瞭解这点道理吧?」



「……不……」



水沟根津面对词穷的室田先生,发出嗤之以鼻的嘲笑。能够睥睨比自己年轻就当到事业本部长的男人,令他快乐得无以复加……那愉悦的笑容中带著这样的意义。



「如果业绩能更加提升而胜过环球社的话,就用不著这样裁员了。室田先生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啊。不,这种情况应该用『自作自受』来形容才适当吧。」



银行员们再度哑然失笑。



室田先生以受到伤害的表情看著他们,虽然一度张开口,最后还是闭了起来。大概是优先考量到避免让企管顾问们对自己印象恶化吧。



室田先生以前曾在八王子中心担任过营业课长,对以兼职身分进公司的我而言,他是我的第一个上司。我被他骂过很多次,偶尔才会被称赞。工作的初步要领也是他教我的。



自从他升官到六本木上班后,我们之间便产生了隔阂,感觉他成了遥远的存在。在米歇尔的那件事里,我也与他发生过冲突。



不过,他依旧是我的恩人。



「现场人员可以发问吗?」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客气地举手了,但根津看向我的眼神还是一副好心情被破坏的样子。



「你是怎样?」



「我是八王子营业组的枪羽。」



「这我知道。我是说部长级的干部之间在谈话时,你这区区现场人员也想插嘴吗?」



六本木的惯用句「区区现场人员」,在此拜领。



这句话我早就听到耳朵长茧,现在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了。



「就请让我以现场人员的角度询问一件事。」



我的视野一隅,捕捉到剑野的眼中亮起深感兴趣的光芒,但现在先不管他。



「根津财务部长,请问您站在何处?」



「什么?」



「您的『立足之处』是哪里呢?是银行吗?还是NY总部呢?两者皆非,理应是六本木的财务部。如果执行裁员,您将首当其冲,站上得对自己至今为止的工作表现感到羞愧的立场。然而,您为何那么开心呢?您对自己的工作感觉不到责任吗?」



根津部长的嘴唇丑陋地扭曲起来,并露出狗眼看人低的眼神。



「凭你一个人就想对企业经营作出批评吗?就是你们这些现场的做不出成绩,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哦。之所以会导致裁员,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家伙无能,工作得不够卖力啦。你是不是该认清自己的责任呢?嗯?枪羽营业指导员。」



有这样的上司,才会教出这样的属下啊——根津部长多加上这句话,再度看向室田先生发出嘲笑。



我直直地盯著水沟老鼠,点了点头。



「就如您所说的,我们是无能者。」



「……啊?」



根津脸上浮现感到意外的表情,他大概以为我会生气地提出反驳吧。



银行员中也有不少人感到疑惑,但剑野并不在其中,他就只是平静地看著这段过程。



「部长您说,现场人员是无能者。您说得不错,我们并非精英,因此只能对照著六本木制作的手册照表操课;部长您说,现场人员工作得不够卖力。您说得不错,我们都是蠢才,因此能做的只有接起客户打过来的电话;部长您说,现场人员做出的成绩不足。您说得不错,我们并不优秀,根本无法做出超越凡人的工作表现——所以我们拚死拚活、含辛茹苦地达成上层制定的业绩标准。在这两年之间,几乎不曾未达业绩标准——即使如此,您还是要对『区区现场人员』说,这是我们的责任吗?」



水沟老鼠的后方发出了叽叽声。



由于他往后靠,使椅脚摩擦到地板。



我进一步加重语气,瞪著部长,瞪著他背后的银行员们,以现场人员的立场大声疾呼:



「自己是无能者一事,我们早已明白。那么有能者是否应该摆出有能者的姿态,想方设法地解决问题呢?是否应该进行组织改革,打造出让无能者也能充分展现成果的企业体制呢?有了成果,是因为『经营团队有能』;一旦失败,理由就变成『现场人员无能』。可别以为这种只顾自己方便的藉口可以永远管用哦,『有能者』!——如果我说到这样,你还是要说所有责任都在现场人员身上的话,就摆出精英该有的姿态,拿出让我们这群『无能者』也能明白的理论来说明吧!」



水沟老鼠苍白的脸孔变得一片通红。



他数度想要开口,想说的话却成了泡泡从嘴角冒出来,传到耳里的就只有「啊哇、啊哇」的喘息声而已。在我身旁的渡良濑发出了尊敬的目光——应该说她的眼睛变成了爱心形状,发出爱你爱你光线……呃,这就免啦。别在会议室里上演爱情喜剧。



在杀气腾腾的会议室里,一道平静的声音缓和了气氛。



「这里真是间有趣的公司呢。」



是剑野。



「被现场人员辩倒的财务部长,可是很难看到的。堂而皇之地主张『我们是无能者』的社员,更是连听都没听过。」



他说的话听得出讽刺,也像在牵制我。



水沟老鼠以深受打击的模样看向剑野。因为银行判定了「这场议论是现场人员获胜」。



「剑、剑野先生,可是呢……」



「现在再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将会严肃地进行成本削减,就只是这样罢了——可以吗,高屋敷社长?」



社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根津老弟,你刚才揶揄枪羽是『区区现场人员』,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水沟老鼠的表情呆住了。



「老夫在此发表从去年底就从缺的八王子中心负责人之人事命令。枪羽锐二指导员,从今天开始,老夫将你升为该中心的负责人,给予你中心的营运、管理、人事的所有责任与权限。关于这次的裁员案,也希望你能与银行妥善协调并执行之。」



会议室一片哗然。现场组发出的喧嚷声比六本木组更为嘈杂。我右边传来渡良濑「呀啊」、「哎啊」这般不成语句的惊喜尖叫,而左边则传出啮齿类「嘿咳?」这样的怪声……啊,他好像翻白眼了。



六本木的成员们反应有冷有热。



已经知道这项人事命令的室田先生,以及总务部的门胁部长都大大地点了点头。至少这两个人不是敌人——就目前来说。



另一方面,看起来像是今天才知道的水沟根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那双因充血而变红的眼珠子滚来滚去,放在桌子上的拳头则微微地颤抖著。



「才、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当、当、当上中心负责人!?」



我才二十九啦,真没礼貌。



水沟根津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直直望向社长的侧脸。他对于我就任中心负责人一事所感到的惊讶与不满——抑或是愤慨满满地显露出来。



其他干部、部长级人士的反应也大致与根津相同。浮现于他们脸上的是惊愕与不快——看得出他们很不满我这种兼职转正职的男人与他们地位相当。



在这些人之中,唯有天道专务看来气定神闲。



我记得专务与高屋敷社长同年,但他看起来比社长老了十岁,体格也小了一圈。他给人枯瘦老人的印象,但从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上,却又感受得到妖怪般的阴森感。我想起了小时候在绘本里看过的妖怪「滑瓢」。



滑瓢对我投以善意的眼神,向我亲切地说起话:



「你在这般困难的时期里,被交付了困难的职务呢,枪羽老弟。」



由于我对此完全同意,便点了点头。



「裁员在实务面上可能会交给你执行吧。说是裁撤,但也不是这一两天就要撤,还必须经过逐渐缩小规模这道程序。何时要开除谁,在哪个时机点进行,这些事情想必只有现场人员才能做出判断。交给你算是十分适合吧。」



这句话简单来说,就是「由你选出要送上处刑台的人」的意思吧。



「恕我直言,天道专务。」



「嗯?」



「既然我当上了中心负责人,中心的营运责任与人事权就操之在我。开除员工与否,是由我来决定的。还请您别将早已下定论的裁员计画推给我。」



场面气氛冻结了。



虽然我成了中心负责人,但毕竟只是个社员。一般而言,是不容许对身居高位的专务董事这样说话的;但是我不能不说,毕竟这关系到自己与同伴是否会被开除。



「……呵呵。」



天道带著黑斑的脸颊扬了起来,并轻轻地耸了耸肩。



你办得到就试试看吧——他的举止就像在这么说。



社长发表了史无前例的人事命令后,就坐在位子上双手盘胸,闭著眼睛默不作声。其他干部也仿效社长,抱著少说少错的心态保持缄默。



在这样的情况下,剑野再度开口:



「那么,会与我们企管顾问团直接协商的人,就是枪羽中心负责人吧。」



被昔日好友以职称称呼,让我有种难以拭去的突兀感。



剑野对摆著臭脸的我投以微笑。是与那段时期相同,却又有著微妙差异的微笑。



「请多指教,锐二。」



「……嗯,多多指教。」



剑野的亲密态度,让他的银行员部下们感到奇怪。从他们讶异的神色来看,可以推测出他没有对部下露出这样的表情过。



门胁部长也觉得奇怪而举起手来。



「从刚才的内容听起来,剑野先生似乎已经与枪羽认识了,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呢?」



「是小学时的老朋友啦。」



若是化成言语,就只是这样而已。但我们之间还存在著第三者绝对无法明白的复杂事物。至于那事物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无法诉诸言语。



门胁部长安心地点了点头。



「那还真是巧呢,既然彼此都是老朋友,协商想必也能顺利地进行。你说是吧,枪羽中心负责人?」



我沉默以对。我并非无视门胁部长,而是正在集中精神与剑野视线相交,才无法回答他。



「锐二,之后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知道了。」



银行员们的表情全都染上了惊异的颜色,这样的情况八成是很少见吧。他们似乎觉得剑野并非公私不分的人,对我却比较特别。



六本木的家伙们也吓了一跳,其中甚至有人对我投以羡慕的目光,是以为剑野很中意我吗?他们或许不惜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也要拉拢银行,但其中的误会可大了。



我不晓得剑野要与我说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并非要与我分享相隔十一年重逢的喜悦。







剑野指定的场所,是阿卡迪亚总公司大厦的屋顶。



为了缓和热岛效应,屋顶的一半经过绿化,可以一览都心难得的绿意。剩下的一半则盖成公园,似乎是六本木组的休憩场所。在客服中心上班的我从未踏足此地。



与老朋友会谈的场所,便是那座公园——旁边的狭隘空间。有如巨人动脉的空调风管蜿蜒地设置于此,生锈的铁网围住四面,是任凭下午的阳光曝晒与冷风吹拂的荒凉之处。



不过,我却隐约有些怀念。



在走到哪都挤满人的东京六本木之中,这里让人感受到有如秘密基地的氛围。



我和剑野慎一,就在这样的场所正面相对。



「为什么要选这种地方?」



我一发问,剑野就露出微笑。



「我觉得这里很适合你和我。比起会议室或接待室之类的地方,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我们对谈的场所了,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间公司上班?」



「最近才知道的哦。就如我刚才在会议上所说,阿卡迪亚NY总部在申请新融资的同时也请求削减成本,于是就由我来负责了。在进行事前调查的过程中,你的名字出现了。隶属于八王子客服中心的营业指导员——枪羽锐二,由兼职人员转为正职,人称八王子的王牌,是高屋敷社长与室田本部长都另眼相看的男人。听说最近还揭露了百目鬼这个前中心负责人的舞弊行为?」



「那只是祸到临头,不得不自我防卫罢了。」



剑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一点都没变呢,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和说出要去检举酱汁那时候一样。如果你变了,变成一个凡庸的大人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到了现在还想与你一决高下了。」



「我就是凡庸的大人啊。」



这次轮到剑野没有回答。



「再让我问一件事吧。」



「请。」



「就是南里花恋的事。你为何要接触她?你到底是从谁那里听说了她的事情?」



听说剑野在前几天与花恋「相亲」了。若说是偶然,也未免太巧了。应该要视为他知道花恋在和我交往。



「从这个世界上最担心你的人那里听到的。」



「……?」



「就是沙树啦,肯定是她啊。」



剑野在说出沙树的名字时,口气有些温柔。



但是他盯著我的眼神却很尖锐,彷佛带著问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