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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年3班 佐伯沙弥香(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说得傲慢一点,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个能干的人。



这边所谓的能干,是只要愿意努力就会有成果,以及我能够持续努力的意思。我认为我比其他小孩更早理解这两件事情代表的价值与意义。



所以即使才艺课程多到填满我放学后的时间,我也不觉得痛苦。



插花、书法、钢琴、补习班,升上三年级之后还多了游泳课,我想下一个会增加的应该是英语会话班。能够让小孩子选择的选项我大多都选了,我认为光是能够选择,就已经很幸运了。



即使从一个小孩子的角度来看,我家也是比其他人家气派。



有漆黑的大门、左边有帮佣专用的小门、腹地内的庭院种了很多树、围墙很高,从外头无法轻易看见里面。



比建造在对面的整栋浅绿色公寓还要宽敞的家。



住在家里的有父母、我、父亲这边的祖父母,以及两只猫。相较于居住人数,这个家真的很大。



在这里出生、成长的我,不可以是个不成材的小孩。



我在没有人教诲的情况下自然地这么认为,当然,因为不是别人告诉我,所以我不知道这是否正确。不过当我明确地行动,并得出好结果时,家人都不会显得不悦。应该不会有父母因为小孩优秀而不高兴吧。



所以今天我也先回家一趟,放下书包之后,马上准备去才艺班上课。



我父母都有工作,所以家中一片寂静。今天祖父母没有外出,因此也没有帮佣过来。我来到厨房,喝了一杯水,即使只是走过小学到家里的距离,也是很口渴。排气扇的另一头传来了蝉鸣。



我拿着装好游泳用具的包包离家,并且没有直接往才艺班去,而是稍微绕了一下路。我沿着家中围墙绕过去,看了一下庭院这边。家里养的猫多半会在连接祖父母起居小屋的小通路上。它们分别是玳瑁和乳牛猫,今天也坐在通道上。两只猫其实都没养多久,但它们似乎已经习惯这里的环境,即使我靠过去也不会逃走。心情好的时候就算去摸,它们也会很温顺,但今天不知如何。



我蹲下去摸了摸乳牛猫,猫咪抬起头表现出抗拒的态度并速速离开,接着与玳瑁猫会合,躲去阴影底下了。



“可惜。”



我目送猫咪离去,决定前往游泳班上课。我每星期要上一次游泳课,安排在星期三。虽然我不是刻意这样安排,但星期三(水曜)上游泳,都跟水有关系,还满好记的。我穿过大门,来到外面。



走在住宅区途中也能听到无止尽的蝉鸣,仔细聆听就可发现左右两边蝉儿鸣叫的方式不同,我交互看着左右两边的景象,心想或许是因为生长的品种不同之故。



平凡无奇的邻近风景在我的眼中扭曲。



或许因为夏天的热气影响,总觉得耳鸣不断。



来到大马路上,走过两条行人穿越道,接着大概还得直直走个十分钟左右吧。我是在镇上的一家小型游泳班上课,那边的外观上像一般大楼那样呈细长型,柜台设在二楼,而教学用泳池则设在地下一楼。我不知道一楼作什么用途,也不知道可以从哪边进入一楼,是一栋有些神奇的建筑物。



隔壁连着一座大型收费停车场,职员叮咛过我们很多次,出入时要注意车辆。教室前面停了两辆巴士,我边以眼角余光眺望抱着搬运轮椅和人的状况,边准备登上通往游泳班入口的楼梯。



“啊,佐伯同学。”



途中,我因为有人喊了我的名字而回头,是一个跟我一起上课的女孩子。她还背着书包,似乎没有先回家,放学了就直接过来。



我跟她就读的小学不同,并不是太亲近的关系。



哎,其实我不太跟同个游泳班的同学一起玩耍就是。



女孩用一步跨过两阶楼梯的方式追到我身边来。



“午安。”



我虽然跟她打招呼,但说真的我不喜欢她。



“佐伯同学没去上学吗?”



“咦?”



她问了我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边看着她边穿过自动门,走进建筑物内。坐在柜台里面的职员露出笑容招呼我,我回以一个笑容之后,拿出上课证。



职员收下女孩也一并递出的上课证后,交给我们钥匙,那是更衣室置物柜的钥匙。我看了置物柜号码,跟女孩离得有些远,偷偷安心了一下。



房内冷气很强,脖子附近整个凉了起来。柜台左边是一整面落地玻璃,可以一眼望尽地下室的游泳池,偶尔可以看到参观的人在这里观看上课状况。在不甚强烈的灯光照耀下,泳池表面勾勒出平稳的光之波纹。



我在前往更衣室途中询问女孩:



“刚刚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皮肤很白啊。”



这么一说确实,七月才开始没多久,但女孩已经晒得黝黑。原来如此,跟她相比之下,我的确不算有晒黑。



“我还以为你都不出门。”



如同呼应肤色般漆黑、长度约到后颈的头发摇晃着。明明还没下水,但那头发已经带着湿润般的沉甸甸质感。我边看着她的头发,边简单扼要回答:



“怎么可能。”



这个回答并不特别有趣,确实也没必要回得有趣。



“说得也是,佐伯同学这么正经。”



她的意见和表情一样瞬息万变。个子比我稍矮一点,额头整个晒黑到发际线的位置。如果她的头发再短一些,说不定会被误认成男生。



“毕竟班上最认真的就是佐伯同学了。”



女孩单方面一直说话让我觉得有点烦,除了我很不喜欢像她这种明明不算熟却一直过来装熟的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或许吧,然后最不认真的就是你了。”



“嗯呀。”



即使指出事实,但女孩也一副不觉得这样不好的态度般毫不在乎。



看样子若要比脸皮厚,我是不可能赢她了。



我走过自动贩卖机前面,进入更衣室。上下两层式的置物柜设满整面墙,洗脸台的地方分别有三面镜子和水龙头,一位职员正在用抹布打扫那里。



我打开号码与钥匙一致的置物柜,放入包包。跟我一起进来的女孩也一样把书包塞了进去,接着面向这边,我和她对上了眼。



“怎么了?”



“没什么。”



我真的没事找她,也对她没兴趣。



我脱了衣服,换上游泳班规定的泳衣,这回换我感受到视线而瞥了一眼过去,女孩维持手伸在置物柜里面的状态,还在看我。



“怎么了?”



这回换我发问,被这样一直盯着瞧并不是太愉快。



“没有喔。”



女孩立刻别开脸,拿出泳衣和泳帽。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明明没兴趣亲近她,但是她看到我就会找我搭话。



我先到泳池,打开跟进来更衣室不同、设在里面的门,经过散发浅绿色光芒的紧急出口指示灯,走下楼梯。每往下一阶,就觉得湿度提高,当鼻腔内充满氯气的气味时,游泳池就正好出现在眼前。



双脚泡进入口的消毒水池内,因为冰冷的水而背部颤抖。



几个跟我上同一班的小孩已经在游泳池畔暖身,我跟他们和指导老师打招呼。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位个子比父亲还高大的老师,因为皮肤略黑、穿着橘色衬衫,给我一种非常阳光的印象。实际上,他说起话来爽朗,可以听得很清楚。



冲完水、戴上泳帽之后,我也跟其他小孩一样开始暖身。还没有人下水的泳池水面平静到给人一种甚至可以走在上面的错觉,有些昏暗。



泳池分成六条水道,长二十五公尺。



我曾经算过要多少人并排,才可以填满泳池的长度。



当我在伸展顺便拉筋的时候,女孩才姗姗来迟,她也一样跟其他同学打着招呼,不知为何往我这边过来。尽管穿着同款式泳装,但手脚晒黑的程度给人大不同的印象。她晒得恰到好处,甚至让人猜想是不是刻意去晒才这么均匀。只有泳装边缘有些许原本白色肌肤暴露在外。



“室内泳池真好,不会晒黑。”



“……我想你应该没差了吧。”



“哎呀,你说得真对。”



女孩边说“没错没错”边哈哈笑着去冲水。虽然我觉得她不必刻意找我攀谈,但她该不会以为我是她朋友吧。



冲完水之后,女孩也没有暖身,只是在游泳池畔看着水面。



她就是这种人。



因为课堂学生都到齐了,职员于是从里面出来。今天是平日,包含我在内只有六个学生。虽然想也是当然,但周六、日来上课的人似乎多很多。



我边观察并排的小孩,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确实,这里面就属我的皮肤最白,是因为我午休都不到外面玩耍吗?



课程按照所属班级划分,我目前是中级班。这里采用了按阶段分别指导,合格之后才可以进入下一阶段课程的方式。高级班似乎大多是升上中学之后才会编入的班级,所以尽管无可奈何,但我并不喜欢中级这个分班。



要练就要升上高级。



但不管我怎么做,年龄都无法超前。既无法追上,也无法等待。



我想起家里的猫咪和祖父母的模样。



在职员集合学生说话的时候,远处传来水花声。我瞥了一眼,果然就是那个女孩。那女孩从未乖乖接受指导,只是随性地游、随性地走。一开始大人也是会唠叨她,但现在已经放弃了不想管她,加上水道够用,并不会对指导其他小孩造成任何问题。话虽如此,当然不可能没问题。



女孩常常像这样不认真,她并不追求增进泳技,只是随性地玩着。我不懂她为什么要来上这个才艺班,所以我没办法喜欢她,应该说,我看她不顺眼。我可是很认真练习,但她在一边玩耍只会碍事。



而且她的个性开朗到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围眼光,似乎真的什么也没多想。虽然这样看起来快活,但我想我一定无法忍受。



游泳课大致会上一个小时,一开始会让我们在水里走动简单地暖身,接着才开始指导游泳技巧。我虽然不知道职员都是什么经历,但我认为他们很会教。接受指导之后,只要照着指导的内容去做,就能感受到水的阻力减少了。



应该是无谓的动作变少了吧。看看其他小孩游泳的方式,动作看起来也变得熟练不少。



因为是需要用到全身的活动,所以比其他才艺更容易发现是否更加上手。



就这样,指导大约会进行四十分钟。指导结束后,会让学生分别进入水道,游二十五公尺并计时。职员会在这时指定游什么式,今天是蛙式。大致上都会指定今天的指导内容。



因为有六条水道,这班有六个人,所以刚好可以一起游。完全没上课,只是在一旁玩耍的那个女孩也会参加这个项目。虽然不是刻意安排,但我跟她就在隔壁水道。



上了这么久的课,即使泡在水里也觉得耳朵很热。女孩脸上看不出疲劳神色,天真地对我露出洁白牙齿而笑。说起来,她有需要藉由游这二十五公尺确认什么吗?上课时间都在玩耶。



笑容可能只是想表示友好,但我心里不想输给她的情绪更是强烈。



老实说,我认为自己并不擅长运动,不过既然我都认真学了,还是希望能获得相应的成果。如果我游得比什么都没做的人还慢,会令人非常伤心。



事情就是这样,我认真地觉得要加油。



职员拿出码表和哨子,示意大家准备。



因为并不会先喊预备再吹哨,所以很难迅速反应。潜入水里,沉浸在妨碍听觉的水下声音之中一蹬池壁,接着打直身体避免弯曲,脑中浮现直直前进的印象往前。



在一整片蓝的水中,池底写着教室名称,只有这里是白色。我看着字体流逝而去,为了不要浪费蹬墙获得的动能而推进到极限之后,才开始蛙泳。



就在我抬起脸的瞬间,一道影子从旁窜出。



感觉好像遭遇一大群鱼影。



隔壁水道的女孩转眼间便拉开了距离。虽然我一下子很惊讶,但看到她的游法之后不禁傻眼地吐出水泡,因为她正游着自由式前进。是很快没错,但我只觉得这什么啊。



迅速上下拍打的双脚后方产生一道白色水花轨迹,我们也像是要追上她那样将水往左右两边拨开。别说我游输她了,这根本连比赛都算不上,她真的从头到尾贯彻着不正经的态度。



虽然我比任性妄为的女孩慢,但还是勉强比其他同学更早游完。浮出水面之后,发现女孩满足地、像是往后仰一般朝着上方。



并“哈──”地深深吐气。



脸上应该带着这六人之中最清爽的表情吧。



因为她不是学习,而是迳自做想做的事情,当然快乐啊。



不过这不会联系上之后的任何事物。



虽然很快,但不长久。我想,若我不这么想,应该会对自己抱持疑问。



最后稍微在水中走一小段,并伸展一下,课程就结束了。卖力游了这一段之后上岸,便因为手脚如此沉重而吃惊。很像有一条看不见的手臂黏在肩膀上,把我往后面拉一样。



我有点能理解鱼儿不肯上岸的理由了,在水里是那么轻松。



我心想“或许就是这样吧”并回头,即使上课时间结束了,那个女孩仍一个人在泳池上漂浮。



脚上也忘了打水,与些许照明面对着面。



她在想些什么呢?我跟她的个性天差地远,完全无法想像。



“今天是佐伯最快呢。”



负责指导的职员这么说,我尽管没有回话,仍觉得满意。不过这种说法让我有些在意。



“今天?”



有必要特地这样说吗?



“之前我也是最快。”



“啊──嗯,是没错。”



职员显得有些困扰地瞥了泳池一眼。



在余波荡漾的水面上,我只看到一个东西漂浮着。



……是没错,蛙式不可能比自由式快。



虽然我有些在意,但觉得无妨。



至少今天是第一。



我只是因为想听到这种话,所以像是想快快长大般往前又往前。



既然要学习,不管哪种才艺我都要名列前茅,我是这样打算着来上课的。



我几乎没有过让人走在我前面的经验。



虽说随着夏季到来,天气变热是原因之一,但我基本上在学校午休时,都会乖乖待在教室。因为放学后的时间几乎都拿去上才艺班了,所以我想趁空档时间学习。到了这一步,朋友不会来约我出去,我也不会因此觉得寂寞。



跟朋友一起玩是很快乐,但也就跟提升自己一样快乐。



而若是一样快乐,该以哪者为优先自然很清楚。



我今天反覆在笔记本上写着同样的汉字。



“佐伯沙弥香”。



这是我的名字,每一个都是小学课堂上还未学过的汉字,所以我必须自己练习书写。我觉得一直只会写平假名显得很孩子气,虽然我还是个小孩,但这样会有种进步得比其他小孩慢的感觉。只要查过笔画顺序,这几个都不是太困难的汉字。



这样写感觉很像只是依样画符,还没能充分体会它就是我的名字。当我练习写到熟练之后,发现最先觉得容易写的是“伯”,而“香”这个字的上下平衡最难掌握,若不特别注意就会不小心写太大。我决定下次去上书法班的时候,也要用毛笔练习写名字。



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呢?理解外观之后,接着便想知晓意义而进行调查。



学会一件事情,就会带领你去学习下一项知识,每天就是这样反覆。



可以学习的事情太多了。



今天放学后要学钢琴,因为是请家教老师来家里教课,所以跟游泳班不一样,没有竞争对手。多亏我有学钢琴,在学校上音乐课的时候也可以看懂乐谱,所以说不定钢琴对我目前的生活其实最有帮助。老实说,在一般的校园生活中,插花实在很难说能派上用场。不过说不定有朝一日会在什么地方用上。



成为中学生、成为高中生、成为大人时。



为了不要在那些时候后悔,我正做着许多准备。



练习完毕,阖上笔记本后,就像搭配好时机那样听见蝉鸣。



与庭院内群树生长的家中相比,声音显得非常远。竖耳聆听便可发现在操场玩耍的小孩嬉闹声更明显,教室里面也很吵,只有我一个人保持安静。



我不认为只要认真学习就能成为出色的人。



不过,我是否能够抢先其他孩子一步呢?



我在喧嚣之中,低语自己的名字。



浮现在脑海的名字,依然是以平假名呈现。



那天因为稍微晚了点,所以我从半路便跑了起来。



夏日如雨水贴上肌肤,汗水追逐般地随后流下。



我跑得气喘吁吁,比平常更加意识到地面如此坚硬。



我在玄关穿鞋时,家里的猫难得地来顶了顶我的脚,因为猫没有逃走,所以我一陪猫玩就花了不少时间。猫很可爱,我心想应该没关系,直到开始奔跑起来前都相当满足。但是当我满头大汗的时候,这些满足已经消失了一半。



我边因背部淌出的汗水感觉不快,边抵达游泳班所在的大楼。登上阶梯后,不禁停下脚步,因为那个女孩就在大楼入口。她正反覆从右边两个伞架抽出雨伞又放回去的动作,今天背后也背着书包。



“啊,佐伯同学。”



她抽出绿色雨伞,抬起脸。我回头确认今天的天气后,歪头问道:



“你在做什么?”



“我想说明明是晴天,但好多雨伞喔。”



“……是啊。”



我也认为确实是这样,伞架上面大约有十把伞,带着五颜六色的丰富色彩,可能是来上课的小孩忘记带走,或者就是爱心伞一类的吧。女孩放回伞之后,来到我面前。



“你今天流了很多汗耶,因为快迟到所以跑过来的吗?”



她凝视着我的额头理解了状况。



“是这样没错。”



“喔──嗯──”



才想说她把脸凑了过来,又立刻退后观察着我。



我不悦地心想“有何贵事”地看了回去,她于是说:



“我没看过你跑步的样子,有点无法想像耶。”



“是吗?”



“因为你有种千金小姐的感觉啊。”



虽然这感觉应该没错,但被人这样说就是会觉得不太高兴,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除了自己累积下来的事物之外,关于出生或生长环境之类受到称赞也不觉得高兴,所以才有点疙瘩呢?



女孩很自然地来到我身旁。我眯细了眼,像是瞪人般看着她。



“有何贵事?”



“没有喔,只是想跟你一起走。”



她边说“过去那边”并指了指方向,接着穿过自动门,冷气好似要砸在脸上迎面而来。



我们在柜台一如往常地拿上课证交换钥匙,女孩看了看钥匙上面的号码笑了。



“置物柜在隔壁耶。”



我不禁别过目光代替“嗯”的回答,总觉得可从落地玻璃俯瞰下去的泳池比平常更遥远。



“唉唷,你好像不情愿。”



女孩指出。我冷漠地回了句“没有啊”,女孩便“嗯──”地表现出烦恼的模样。接着我们一起走,来到更衣室置物柜前面后,女孩脸上恢复了爽朗的表情。



“我之前就想说该不会──”



“什么?”



“佐伯同学是不是讨厌我?”



她又当面轻易地问出难以启齿的问题。



我以为这种事情是会因为感受到气氛尴尬而刻意回避。



总之,不需要“该不会”了吧。



“我老实说比较好吗?”



女孩苦笑。



“这回答就等于已经说了嘛。”



“是啊。”



既然你是这样打算而问,这也是当然。



“好冲击喔。”



女孩用额头顶着置物柜,明显表现出失落态度。不过因为平常她总是在胡闹,所以我不认为她是真心的。她本人知不知道这个状况呢?



我不管她,打开置物柜,从包包取出泳衣、泳帽、泳镜。



“你讨厌我哪里?”



女孩没准备换衣服,继续问我。她的眼光严肃锐利,我想这问题比平常更是认真许多,所以我也愿意继续陪她聊。



“你问了想怎么办?”



“如果可以改我想改改看──”



她轻佻地说。就是这个部分。



“不认真的地方。”



“啊,这个喔──”



女孩敛起笑容。



“因为很碍事啊?周围的人都认真地上课,只有你顾着玩。”



反正事已至此,我就不客气地全说了。女孩一开始因为我严肃的态度而害怕地颤了一下肩膀,但马上就习惯了似地放松表情。她目光游移,不觉得哪里不对地说: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喔……因为我不太在意周遭眼光。”



嘴上说不在意,但为什么介意是否被我讨厌啊?



女孩低语了一声“好”,之后打开置物柜。



我不懂她是在好什么,但我迅速换好泳衣之后先离开了。



离开更衣室前回头一看,女孩紧抿着嘴默默地脱下衣服。



我来到泳池畔,一如往常地冲水后开始暖身,尽管我只是平静地做着这些,仍不时看向更衣室那边的入口。我有点在意女孩的状况。



那个女孩来了,她冲过水之后难得地开始暖身。与平常相异的行为让包含我在内的周遭所有人都骚动起来。女孩子熟练地伸展腿部。



然后在职员号令之下,六人排好队伍……六人?其中五人的目光往右边过去。



女孩一反常态,乖乖地听从指示。大家露出一副“咦?”的表情,连职员也是。不变的是女孩,狐疑的是我。



女孩就这样跟大家一起接受指导,没有出言抱怨、没有扰乱气氛、压抑自我主张,就像我这样。我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但她一直没有离开。



只有我大概知道女孩的态度为何会有这番变化。



在更衣室的互动就像丝线一般,联系到了这里。



是因为我对她说,我讨厌她不认真的态度吗?



……我心想,为什么?因为她这极端的变化而困惑。



难道过去她真的把我当成朋友对待吗?



我潜在水下,女孩仍像泡泡般浮现在我脑海。



即使浮出水面回头,女孩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那里。即使跟她对上眼,她也没有说话,只是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活动着身体。如果能做到这样,打从一开始这么做不就好了。我心想她到底在想什么,因此状况跟平常不同,变成我一直注意着她。



女孩也没有太过介意地参加了最后的计时赛。



我确定她今天应该会用同样的游法参赛。



那我更是不能输给只认真上了一天课的人。



我尽可能不要将对女孩抱持的竞争意识表现在外。



另一方面,也非常不安。



顺从哨音,我和女孩一同踢蹬墙壁潜入水中。今天的课程是自由式。



与前次印象重叠的开端,简直像预测未来那般,描绘出同样的画面。



这次我们采取同样的游法、同样地前进,距离渐渐拉开。我为了拉近距离而焦躁地打水,却与她愈离愈远。不管我怎么挣扎、不管我怎样抬肩振臂划水,似乎都追不上,最后只能看着她的脚底远去。



我心想到底哪里不一样,对自己游泳的方式抱持着疑问,游完这二十五公尺。



边吐着大水泡浮出水面,先浮出水面的女孩像是迎接我一般凝视着我。



“今后我会认真上课。”



水滴滑过脸部将之划分开来的女孩看着我。



我也没有抹掉脸上的水,只是回看着她,觉得脸颊内侧带着些热气。热气是因为类似羞耻的情绪而来,我原本想说认真做绝对不会输给她,结果竟是这样。



“那个啊,我认真上课的话,你愿不愿意跟我交朋友?”



女孩难得地像是表现出软弱般,声音愈来愈小。



她为什么这么想跟我交朋友啊?



我们一星期只会见面一次、一小时,而且看起来没有共通话题啊。



……不过确实,若她不再那样不认真,就没有让我讨厌的部分了。



然而莫名其妙的抗拒感就像河底积淤的泥沙般存在。



“嗯。”



尽管还是有不认同之处,我仍心情复杂且沉重地接受。



接到我回应后,一星期见面一次的朋友安心地笑了。



那是一个彷佛无人水面般柔和的微笑。



我只有星期天不用上才艺班,但这也只是现在没有才艺可以上,将来若是增加也不奇怪。我写完作业后,听到走廊传来叫声,于是出了房间。



玳瑁猫悠哉地走在走廊上,我不禁被它尾巴左摇右晃的模样吸引,打算靠过去时,猫就敏锐地察觉突然转头过来。我边动着双手手指边说“午安”,猫只是看了我一会儿,马上就撇过头去。



然后它跑走了,我忍不住追了上去。虽然在家里的走廊奔跑可能会挨骂,但或许我是因为作业写完的解放感而有一些兴奋吧。猫跑出走廊,似乎打算从缝隙钻出庭院。家里其实没有多大空间,但猫咪总是可以找出许多捷径钻。



我追在猫咪后面,穿上鞋子来到外面,马上就找到猫了。



“咦?”



我还以为找到猫,但找到的是乳牛猫。不知它是几时和玳瑁交换的,同样轻快地在庭院奔跑。我想说这只猫也好,于是追了会动的物体过去,有种自己好像也变成猫的感觉。



穿过林木之间后,与祖母打了照面。祖母正一个人望着庭院,她发现猫咪来了之后便弯下身子,像是欢迎乳牛猫那般张开双臂。乳牛猫也回应祖母的欢迎,轻巧地跳进她的臂弯之中。抱住猫的祖母站起身子,看了看我。



从我的角度来看,祖母是个高个子的人,或许是因为她总是挺直了背吧。



目光略显锐利,像是注意着不要露出破绽给他人察觉那样。



“你们看起来满亲近的呢。”



“可是猫逃走了。”



“是你跟猫亲近了啊。”



祖母的声音与其年龄相反,很有精神、容易听得清楚。



这种观点或许也没错。毕竟在家里养猫之前,我对猫不是这么有兴趣。有些情绪是在近距离看了、接触之后才会产生。我朝猫咪伸手,却被它别过脸去。之前明明一起玩过的,猫真是善变。



“你不用上才艺吗?”



“今天没有喔。”



祖母说“真难得呢”,猫从祖母的臂弯里看着我。



我凝视着这样的猫,在这里待了一下。



就算说得客套,这边的树荫下也不算凉快。



蝉鸣有如雨滴从林木之间滑落,虽然很吵,而且祖母还没有重听的问题,但她表现得丝毫不在意。祖母的眼中倒映着枝叶的黄绿。



“你不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吗?”



“我刚写完作业。”



“真是太乖了。”



祖母稍稍松了嘴角,侧脸上增添了几道皱纹。



“不愧是会被当成自豪的小孩介绍。”



“被谁?”



“爸爸和妈妈。”



祖母说到爸爸的时候举起了猫的右脚,说到妈妈的时候举起了左脚。



猫的前脚被这样忙不迭地举着玩,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我没听过耶。”



“直接对你说会害羞啊。”



祖母不太有兴趣地这么说,我原本认为没有这回事,但转换成听者的立场思考了一下,接着又想了想若是我要对人说时的状况。



如果对班上同学说“你是最棒的朋友”什么的,整张脸一定会红透吧。



无论是这么说的我,还是听我这么说的同学。



原来如此。



“或许吧。”



“……理解力很好呢。”



祖母似乎嘀咕了什么,但被瀑布般的蝉鸣淹没,没有传到我这边。



“不过理解力好,有时候也会让人变得胆小。”



祖母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我无法判断这些话究竟是说给谁听。



平日我多半跟猫一样是由祖父母照顾。从我一个小孩子来看,祖父柔和,祖母尖锐。不过祖母的尖锐,并非针对周遭的人。



有点像是要保持自身正直,必然会变成尖细的锐角那样……有这种印象。



我在这之中看到了大人的型态。



“你不跟朋友玩吗?”



“这刚刚问过了。”



“不用出去也可以请朋友来家里……哎,只是因为你几乎不带朋友来家里,我还是会有点担心啊。”



祖母对着猫说“是不是啊”,猫咪应该是没什么兴趣,只管瞪着树木的空隙,似乎不时会以双眼追踪拍打翅膀的蝉吧。这只猫也有朋友吗?



我不是没朋友。



祖母是否担心我不跟朋友玩耍,就不像小孩该有的样子一类的呢?



如果我不像孩子,如果能快点成为大人,或许不错。



“放学后我要上才艺班,很忙的。”



如果不要拘泥在学校的朋友,才艺班这边我也有交到朋友啊。



最近交到的朋友,“哗”地从心中的泳池浮出。



有点生气。



“虽然是我建议你去的,这样说也很奇怪……但上才艺班有这么快乐吗?”



祖母彷佛看到什么神奇的东西般问道。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嗯”了一声肯定回覆。



“如果变得会做很多事情,就会让我清楚明白自己有所成长。”



“喔,嗯哼嗯哼。”



祖母先淡淡地呼了一口气,接着略略点头。



“嗯,总之你很了不起。”



被随便称赞了。



“毕竟我学才艺都持续不久。”



“呃。”



“喔喔,找到了找到了。”



祖父发现我们之后走了过来,臂弯中跟祖母一样抱着猫。



“这些家伙真调皮,光是追它们感觉就跑掉了整整一年该跑步的份。”



正确来说应该是看到猫才过来的吧,或许是一直在追猫的关系,只见祖父气喘吁吁。祖父抱着的玳瑁猫一副不关己事的表情,看到我之后,感觉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啊?”



“看到了就顺手。”



祖母这样泼冷水,而祖父只是笑笑。实际上是他们两人负责照顾猫咪,帮佣说会负责打理家中和照顾人,但照顾猫不属于工作范围内。不过我偶尔还是会看到帮佣喂猫,这肯定也不属于工作范围吧。



祖父把头上的白色帽子戴到我头上。



“出门记得戴上帽子比较好。”



我轻轻扶着帽子,抬头看了看祖父。祖父和猫咪都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我。



“就算只是出来一下下也一样。无论是家中腹地还是马路,外面的日照都是一样的。”



“……好的。”



我的语气和回应摇摆不定,有时候会变得随便,有时又很有礼貌。



或许认为对方年长时,我就会变得谨慎礼貌一些吧。



“是说,你们在聊什么?”



祖父一副想加入话题的态度问道。我和祖母面面相觑,轻轻笑了。



“我们家的孙女很了不起呢。”



“什么嘛,原来跟平常一样啊。”



祖父平稳地呼了口气。猫咪左右摇摆着下半身,一副无奈这股热气般绷起了脸。



交错而过的话语都很直接,身为当事人很是尴尬。



我只能低下头,稍微觉得有点得意。



星期一,插花;星期二,书法;然后星期三是游泳班。



那一天,我进入大楼之后,就看到那个女孩贴在正面落地玻璃上看着泳池。后脑勺的黑色头发像海草一样轻盈地摇曳,我本想忽视她,但她马上发现我而回过头来。



“啊,我的朋友佐伯同学!”



“有必要特地这样说吗?”



我用眼角余光看见柜台的姊姊笑了,害我有点丢脸。



“不要大声叫我。”



“声音太小你可能会听不见啊?”



我又不想听。女孩开心地靠过来,不正经地咯咯笑着。



“不是啦,我太高兴了,忍不住就……”



“你没有其他朋友吗?”



“咦?学校里有啊,但能跟佐伯同学交朋友很开心嘛。”



“……喔。”



我想起几天前与祖母的互动,确实,被直接这样说有点害羞,也会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女孩跟大人不同,根本没有要顾虑状况。



走过自动贩卖机前面,女孩回头看了看那边。



我被影响也跟着回头,亮光彷佛被机械运转的声音推送出来,是一如往常的景象。



“嗯,之后再说好了。是说,佐伯同学看起来有很多朋友呢。”



“你为什么这样觉得?”



“你长得可爱咩。”



她毫不介意地这么说,我不禁想要别过脸。



有种积存在肺部的东西流向脑部的感觉。



为了不当一回事地将之带过,我缓缓地呼气。



“我其实不太跟朋友玩的。”



虽说都是朋友,但并不是在所有人身上都能感受到同样价值。



有很要好的朋友,也有所谓点头之交。



我的朋友应该都只是点头之交吧。



女孩嘀咕了句“这样吗?”然后才像想到什么般勾嘴而笑。



“若有缺点还是改进一下比较好喔。”



“就算是缺点我也不在意。”



我只是会从书本或大人身上学习朋友无法告诉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