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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空、海洋与大地(1 / 2)



自己的人生不会变得更糟了,无缘由地想到这些事情是因为我遗传了母亲的缺点吗。无所事事地托着腮,只有电风扇叶片转动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穿梭。



我正以不文雅的姿势向前弯着腰,对离夏天只有一步之遥的闷热感到退缩。



夜深了,母亲回家的声音夹在我和电风扇叶片之间。正想要起身打个招呼的时候,发现了不一样的动静。母亲下班回家时的脚步声提高了三倍。增加的声音让我不由得重新坐好,提高了警惕。脚步声渐渐逼近,我的脚就像被绑住了一样,站不起来,只能去面对。



双手像是被吸在被褥上一样,目光集中在敞开的门的另一边。



最前面的是母亲,一如往常。



但是后面跟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不,是两个。



轻飘飘的女人和小个子的女人。



「打扰了」



小个子女人干涩的问候声传到耳边,我回过神来。



这些人是谁?



母亲带来的那两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母亲嘿嘿地说了声「我回来了」,轻飘飘的女人随后说了声「晚上好」,露出脸来。头发和声音都松软得让人感觉无法依靠。身体的线条也很细,看着她的腿会怀疑她是否能站稳。



……那么,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啊,这是妈妈的朋友」



母亲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搭着轻飘飘女人的肩膀说到。轻飘飘的女人笑着说「啊,我们还算朋友啊」。也许是缺乏活力,她的笑声很不清晰。听着听着仿佛我的声音都要变得嘶哑了,不是很让人舒服的笑声。



「这孩子是她女儿」



小个子女生谨慎地向母亲低头行礼。母亲以一贯的轻松笑容回应。小个子女生立刻撇开了视线。通过这简短的态度可以看出,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



女儿……诶,她有女儿吗?我又看向轻飘飘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女儿的样子。



像一块一吹就会飞走的白色的手帕一样,靠不住的女人还在笑着。



「就是这样的母女」



「啊,这样啊」



001



心累了,不想再多说什么。就是说,只是带了朋友回来啊。



……这种事情真少见。



朋友也就算了,为什么女儿也一起带来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嗯?」



像是橡皮擦的屑纠缠在一起一样,没有明白过来。



一起生活?



……是?



我知道有东西咣咣地在撞向我的头旁边,但我没有那种感觉。



把橡皮屑滚啊滚,集中在一起揉成团,终于要成型的时候,却发现我周围的时间在毫无停滞的流动。



「请多关照」,说完,轻飘飘的女人被母亲抱着肩膀退场了。



「你也太轻了吧」



「是啊,我还想再胖一点,可能是体质原因吧」



「好,从今天开始拿你当鹅来喂」



母亲爽朗的声音比平时要遥远得多。『你平时又不做饭』无声的反驳在我脑中回响。就像有块看不见的布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样,无法安静下来,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不,不不」



因为是脑海中从未有过的情节展开,所以很没有真实感。即使不情愿,意识也在天花板的角落里飘忽不定,无法感知。电风扇叶片转动的声音听起来离我很近。



「打扰了」



简短的一句话后,小个子的年轻女生走了进来,将我留在门口。她应该和我同龄,或者比我小一两岁吧。她环视确认了一下房间,之后走到角落坐下。我一直盯着她的侧脸,而她却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们的身高差让并不高大的我也能感到她的个子很小。黑色头发的末端渐变为茶色,不知是否是天然的,微微带着点卷曲,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后背。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打理,但颜色却保持着光泽。



眼神稍微有点凶恶。她紧锁眉头,不知道是因为不高兴,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近视眼。是睫毛的量,还是眉毛的形状。总之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但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这种样子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她的眼睛很适合低着头。



深邃昏暗的目光当中却闪烁着光芒,仿佛是深海里潜藏的光。



那家伙从不多的行李中准备好换洗衣服,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走出了房间。恣意吹来的强风就像有了形状似的,在我的周围横冲直撞。如果这是梦的话,还真是讨厌的梦。要是梦我希望是让人兴奋的梦,但现实却很让人讨厌。



全部都很讨厌。



他人的气味很快残留在房间中,仿佛在我心灵的左右两侧竖起指甲。



我把手放在膝盖上,思考着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但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我想到了可以向母亲抗议这个选项。走吧,正要站起来,就听到隔壁起居室传来母亲的大笑声,我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不切实际,于是重新坐好。



和那样的母亲吵架,估计赢不了。



「啥呀……为啥,这算啥」



比起生气,现在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更为重要。我托着腮,一边用大拇指敲着下巴,一边看着墙壁。眼睛呆呆地盯着一处,撩起散下来碍事的刘海。额头上渗出了暑热以外的汗珠,我顺手胡乱擦了擦。



在这里生活是什么意思。家呢?你们的家呢?在施工中吗?还是有什么不能回去的苦衷?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家?没有家?这样的人,也是有的吧。



我那母亲的朋友,是不良吗?怎么看都不像,毕竟只是像飘动着的窗帘一样的女子。她大概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原来她有朋友啊,这也不坏。虽说这也不坏,但把孩子也带来是怎么回事。



我环视这个房间,一言以蔽之,很小。在原本只是储物间的空间里铺上被褥,放上少量私人物品,这样一来连放书桌的空间都没有。竖着躺可以,横着躺就必须弯着腿。我不愿直视人数增加意味着什么。让她在对面的起居室里睡不就好了,不过要是因为年龄之类的理由赶来这里……该怎么办才好。无法想象自己用暴力和大声喊叫让她滚出去的样子。



即使对状况些许有了实感,但一到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只能沉默。



过了一会儿,那家伙理所当然地回到了我的房间。换上素色的衬衫和短裤,头上还裹着浴巾。她瞥了一眼坐在被子上的我,停住了脚步。她哗啦哗啦地擦了擦头发,随后坐在刚才的位置。



小小的脚掌朝向这边。连脚趾都这么小,不由得让人觉得有点可爱。视线从脚底慢慢抬起,视觉上就会增加些许的刺激。



原本苍白的肌肤在热水的影响下稍稍染上了颜色,给人的印象又稍微改变了。



她的眼睛也变得松弛柔和了起来,脸颊像暖暖的灯火一样微微泛红,更加凸显了容貌的秀丽。尤其是嘴唇,格外娇嫩欲滴,原本隐藏在阴气中的稚嫩浮于表面。虽然无法判断是天然的还是保养的,但感觉脸上的各个部位都被『打磨过』。闪闪发光?容光焕发?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无论怎么看都安静而美丽。



回过神来,感觉呼吸稍微有些困难。



我竟然如此专注地看着她,不不,我摇了摇头。



「电风扇,能借我一下吗」



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禁抬了下屁股。



当时是说了请用,还是只含糊地点了点头,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听到了我的反应之后,那家伙蹲在电风扇前,开始吹干头发。用电吹风不就好了么,如果没有的话,把我的借给她也没问题。



那么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只能看着她被风吹动的头发和不断晃动的浴巾。



然后仔细从侧面看了看,虽然真的无所谓,不过她的胸比起体型来显得很大。并没有是在和谁比较,并没有。



正想着那家伙随便把头发吹干之后要做什么,结果她先来到房间的一侧,然后从书包里取出教科书翻开,放在地板上,弓着背开始看书。现在开始学习吗?我感到困惑。该说她认真呢,还是气质独特,或者说是真正的白痴?



为什么对方这么冷静呢。已经习惯了吗。……习惯了?



翻开教科书五分钟后,那家伙打了个哈欠。「嘛,算了……」嘟囔着把教科书扔在一边,像动物一样裹着毛巾被睡到在地板上。连枕头都没有就这么躺在地板上,我只是坐着看着她,没有行动。



我是如此,那家伙也是如此。



只有从房间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像喧闹的杂音一样,从远方传入耳中。



她真的要在这里睡吗,我抬头看了一眼仿佛变小了的房间天花板。歪倒在房间角落里的那家伙,因为她个子很小,所以显得不是很挤。这个可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环顾四周,只有刺眼的灯光。抬头看看,低头看看,那家伙似乎已经睡着了,我叹了口气,关上了灯。



并不是我关心她,我今天也想早点睡。



大脑持续前后摇晃的感觉没有中断。耳鸣和眼睛的模糊在夜色中越来越严重。躺倒在被子上之后还像漂浮在海上一样。睡觉之前就感觉像是在做梦,糟糕透了。



没有狂风,也没有暴雨,但我还是感觉雨云一直在头顶。人类一旦陷入预料之外的事态,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体会到了这一点,感受着无力闭上了眼睛。



但实在是睡不着,很快又睁开了眼睛。



我数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小小的侵略者。



那家伙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事,身体一动不动。



感觉到有响声就慌忙跳了起来。我裹着被子往后退,响声的主人瞪大了眼睛僵住了。这家伙在啊,我的脑袋慢慢理解了现实,叹了口气。



理所当然,昨天和今天是连在一起的。



确认了一下时间,今天不是假日,让我有点混乱。



我无意义的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整理思绪。



「这样啊」



昨天没有设定闹钟,起床时间比平时晚了很多。「糟糕」,想到这里,就赶紧把被子扔下。脸还没洗,头发也没打理,妆也没时间化,早饭也没时间准备。一切都支离破碎,就像双手想要捧起不断散开的线。



没有比这更惨的早晨了。



总之先换衣服,至少还能去上学,我拿出挂在衣架上的校服。



「啊」



那家伙短促地叫了一声,怎么了,我回过头去。



「啊」



这次我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面对面,那家伙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原来我们同校啊」



「啊嗯……好像是这样」



我对她完全没有印象,对方似乎也是如此,微微歪着头开始换衣服。她若无其事地脱下衣服,让我的肩膀紧张地僵住了。脱完上半身,接着是下半身。而且身体前倾的时候,内衣本身的样式虽然很简单,但她摇动的胸却不由得吸引了我的目光。



哇——,呀——。



不对。



不对不对,对方是女的。



明明没有让我动摇的地方,注意到这点之后我冷静了下来。但总觉得不太舒服。



她换上夏天雪白的水手服,在朝阳的逆光下,皮肤显得格外白皙。丝巾像蝴蝶一样舒展开来,袖口没有线条,胸前是银色的小纹章。是我已经看习惯了穿习惯了的我们学校的校服。



「你不换衣服吗?」



她冷冷的声音,刺向正拿着衣服发呆的我。



「我是要换衣服」



那家伙也许是在听到我的回答之后,就感到奇怪地拿着书包出去了。



002



「……无趣的家伙」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从她那里得到的印象的话就是这样。那是想与她对话之前的问题,就是,坦率地感到无聊。这种情况下想要寻找积极向上的精神是不可能的,于是我用头撞向墙壁。这是一个连叹气都没有时间的早晨。



换好了衣服,连包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检查就离开了房间。我一边用手确认头发有没有睡乱,一边看向起居室。说是起居室,其实房间也没多大。



母亲已经出门了,那个轻飘飘的女人盖着被子。脸上的线条很纤细,闭着眼睛的侧脸很虚幻。如果就这样开始葬礼,将她放进棺材里,恐怕也没人怀疑她的生死。



我就这样离开,把这个女的一个人留在家里,真的好吗。



虽然是母亲的朋友,但对于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我不喜欢别人擅自进入我的房间,也不喜欢别人随意打开冰箱。还有,我明明忙得不可开交她却睡的很香,这也很让人不爽。这个成年人没有工作的吗。



但即使叫醒她也无济于事,只好作罢,装作没看见吧。我喝了一杯水,走出公寓,锁上了门。我觉得行动得越快,就越不用考虑自己所处的状况,所以拼命地挥动着手臂。



我跑下公寓的楼梯,发现小个子女生就站在楼梯旁边。小小的脑袋摇摇晃晃,感觉很没有干劲。我赶过这家伙,却发现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回头一看,她在我身后面无表情地走着。



「………………………………」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在说『别跟着我』吧。



「我不知道从这里去学校的路,所以想跟着你」



「啊,这样啊」



我接受了她的说法。



「在一起上学真是太好了」



她淡淡地、没有感情起伏地说到,怎么看都不像是太好了的样子。



我们没有并排着,而是隔着一点距离走在同一条路上。一边走路一边感到身后有视线,就像肩胛骨被人摸着一样,心里不踏实。我感觉从昨天开始就失去了平静。不,在那之前的每一天都很平静吗?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并排着走。可是就算她在我旁边,我也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只能这样不回头,不自在地走着。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没有成形,所以才会感到不舒服。



但她是可以建立关系的对象吗。



好久没和别人一起上学了,高中以后可以说完全没有了。但并没有体会到其中的乐趣和心的雀跃,只有一种明明没被碰到,手臂却被紧紧抓住的憋屈感。被抓住的手臂很重,我的姿势不由自主地倾斜。



一想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会持续到回到家之后,明明白天和黑夜还很遥远,眼前却仿佛陷入一片漆黑。让她去住起居室不要住在我的房间不就好了么,不过即使这样想,母亲也会以房间太小为由而拒绝吧。而且因为那个线条纤细的女人也在,所以拒绝也是无可厚非。



所以说,一开始就别带她们来,我的这种想法一定更加无可厚非吧。



「到了大路上你就认得了」



我头也不回地与她搭话。



「啊,嗯」



那家伙含糊地点了点头。话虽如此,突然加速与她保持距离也太奇怪了,是自我意识过剩呢,还是单纯只是怕累呢。结果,我们还是保持原样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穿过被高大住宅遮住朝阳的昏暗道路,来到大路上。马路对面是一栋气派得无法与我家相提并论的公寓。一眼望去,窗户的数量和楼层都不一样。四层楼高,连屋顶都有房间。住在这样的公寓里,就算同居的人增加了,也可以互不干涉地生活下去吧。



所以说为什么要来我家呢。



我正想着,有人小声对我说。



「突然来打扰到你了吧」



回过头去,我和那家伙四目相对,她眼中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差点让我撇开视线。



她竟然考虑了这些问题,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太坦荡了。



「打扰到了」



我说的很直接,不过随后就开始含糊其辞。



「不,与其说是打扰……不明就里的感觉更多一些」



就像走在一个平常的梦里一样。一般是在头脑逐渐清醒,意识到这是个梦的时候醒来,但这次却怎么也到达不了那里。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吧。



「这样啊,不过,反正最多就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



「住在别人家里,大概一个月就会被赶出来,最长是两个月零一周」



「啊,是吗」



这时该说些什么,学校的语文老师没教过我。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吧。



尽管如此也要去学校……确实是有这样的人吧。



结果一直到最后两人都没有并排走到学校。因为我知道如果一边走一边把目光放远一些,就能稍微避开那种视线的触感。



那家伙走进了比我的教室更近一点的教室。果然不在同一个班,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同一个班的话我应该会有印象。但我与她原来是同年级啊。



我原以为她比我小,看来只是个子小而已。



没有打招呼就分别,但上学是一起去的,回家的地方也是一样。



虽然可以用同居来描述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无法认同她的存在。



这种不稳定感就像是一直抱着无法解决的球状问题一样。



即使坐在教室的座位上,也像讨厌的汗水一样一直纠缠着我。



不管怎么说,和周围无关的一天开始了,我也必须跟上脚步不被甩在后面。我托着腮,努力面对想要逃避的问题。



我,那家伙。



那家伙是怎么看待我的,现在也无所谓了。



总之先整理一下。



我逐渐接受了,那家伙对于我来说,只是个碍事的人。



放学后,我双手夹着书包,思索着该怎么办。



「怎么感觉很僵硬哦」



朋友推了推我的肩胛骨。我嘎吱嘎吱地转动脖子,结果被误以为是在模仿机器人,让我更加烦恼了。如果是平时,和朋友稍微去逛逛也不错,但现在这样做似乎不合适。总之,总之……首先一开始还是先回家吧。



回到有人在的家,心里有点不舒服。



『首先一开始』这种说法很奇怪,这么想着的我站起身来。和朋友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快步走出教室。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别的教室,也不知道那家伙在不在。



毫不犹豫地直接回公寓。从天桥上看到的街道还是一幅白天的景象,看不到傍晚。白天开始变得很长了。



六月即将结束,七月即将到来,在自己的房间中的轻松感会渐渐消失。每年都会到来的夏天,再加上今年的小小异物,令我的叹息变得沉重。



我的住所是一栋有四户的小公寓楼,和旁边的住宅大小差不多,如果不注意邮筒的数量,看上去和普通民宅区别不大。隔壁的房子外面全是植物,挡住了公寓楼应该沐浴到的阳光。公寓的楼梯仿佛是强行夹在两栋住宅之间,狭窄得几乎无法与下楼的人擦肩而过。



什么自动锁啦,管理人员啦,没有这种高级的东西。



爬上原本是白色,却混着污秽渐渐变成灰色的楼梯,在靠近里面的房间前拿出钥匙。平时我都是眼中无神,注意力涣散地走进家门,今天却注视着玄关的鞋子,眉头紧绷。



从左边开始确认,那里放着一双不认识的鞋子。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她女儿。



……她是怎么进来的呢?钥匙明明只有母亲和我有。把我的鞋子脱到离那家伙鞋子很远的地方,从很短的走廊和洗碗池前走过。我警惕地走进起居室,早上睡着的那个轻飘飘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被子叠好了,房间也没有被弄脏的痕迹。幽灵似乎已经消失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帘的一角。



我并没有乐观地觉得这一切都是梦,但总感觉真的像一直在做梦一样。明明不想走,心却仿佛是一直被牵着,这种感觉到底要多久才能习惯呢?



在房间中央仔细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虽然没什么动静,但还是有些谨慎地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小个子女生蹲在房间一角。和昨晚看到的一样,她弓着背,把教科书放在地上。那件像是家居服的旧衬衫衣领松松散散,向前弯着身子,胸口好像毫无防备似的,不知为何,我移开了视线。



那家伙注意到我,抬起头来。她看上去有点年幼,但十分端庄美丽。



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向后荡去,露出那张端正的脸,像是拨开乌云看到了晴天。



「你回来了」



我也稍微习惯了她那种生硬的语气。外表引人注目,声音和态度却只表现出对他人的漠不关心。这种态度的家伙寄居在这里,我当然是想把她赶出去。那家伙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似的抬起头来,然后又看向教科书。虽然很认真,却感觉不到一丝积极。



「诶,你在学习吗?」



「嗯」



「为什么?」



我对她只要一有机会就打开教科书这件事充满了疑问。



这是和我认识的高中生大不相同的生物。



「因为,不好好学习脑袋就会不好」



她一边翻着教科书,一边淡淡地说。



「我脑袋不太好使,想不出别的方法」



理由很简单,我感觉她的自我评价中没有包含挖苦和自嘲。



大概是因为我不是可以表露这种感情的对象。



「啊,那……你加油」



「嗯」



内心深处感到无所谓,做出了最低程度的反应。我只放下了书包就离开了房间,逃也似的走了出去,就好像那里成了那家伙的房间一样。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态度很冷淡,看着就来气。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很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双手叉腰,稍微闭上眼睛,抬起头转换意识。就像那家伙需要学习一样,我回来后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首先是打扫卫生。



家里的事几乎都是我来负责,那个母亲指望不上。



想要舒适一点的生活,只能自己行动。



我想把校服换下来,可是那家伙还在房间里,实在是很在意……说在意也挺奇怪,应该是说很犹豫。不管如何总之结果是敬而远之。把头发扎起来,脖子上的头发被撩起来时,我觉得闷在心里的热量和尘埃似乎散去了一点。



正拿起放在电视机旁边的吸尘器时,听到了开门声于是回过头。只见那家伙探出头来,由于她是歪着头的缘故,头发看起来像瀑布一样。



那家伙来回看了看我和吸尘器,说道。



「打扫卫生的话,这边的房间就让我来打扫吧」



「啊?」



第一次听那家伙说这么长的话,而且还是提议,声调也完全不像是很友好,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尽量不碰私人物品」



「那就,嗯,拜托你了」



挠着侧腰,算是和她说上了几句。那家伙轻轻点了点头,又缩了回去。



「……让人冷静不下来」



我低着头,不禁说出了心里话。母亲还好,因为一直在一起生活。但是其他人在家里转来转去的事实让我感到不爽。而且,那家伙像是要和我在一起生活,我就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判断采取怎样的行动了。



「有抹布吗?」



「哇」



我低着头的时候,她来到了我身边。那家伙的脸离我很近,直视着她,仅仅是这样就让我的表情很忙乱。因为没有镜子所以到底是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就只觉得脸上各个部位都变得很用力。那家伙的面前仿佛有一道薄薄的光所形成的墙壁,我的脸就像是被压在那面墙上一样。



「抹布」



那家伙像个小孩子一样,将要求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转过头,就这样半蹲着移动,总算是把抹布递了过去。「谢了」她生硬的道谢,然后迅速回了房间。



随后,仿佛脸颊被人往下拉一般,一种不可思议的不安涌上心头。



右手的手心,中指的根部有什么东西在来回游动。当然,实际上是没有东西的,但总觉得有什么在唰唰的爬着。心没有下沉而是浮到了奇怪的高度,大大脱离了我所掌控的范围。不安的情绪飘忽不定。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和刚才一样,却又有点不同的东西涌了上来。



我低头使用着吸尘器,正好放空大脑,慢慢地思考一下现在的自己。这也是奇怪的家伙来我家之前就一直缠着我的烦恼。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待在狭小的房间里,莫名地感到不安。



高中毕业后想要离开家,离开这个城镇。虽然离开后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只想离开的心情却与日俱增。回想起来,我从未离开过这个城镇。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我在小学和中学的修学旅行前,两次都是因为发烧而请假。



由于这样的偶然,我时常觉得自己哪里也去不了。



……明明在用着吸尘器,今天却在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是受到了别的刺激吗。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刺激的源头打开了门。



我看向她光着脚的脚趾,看着,看着,看着。



好像打扫完了,可以看到那家伙晃动抹布的边角。



狭小的房间不怎么费功夫就能完事。我感受到她的视线,下定决心抬起头,那家伙与我我四目相对,显得有些困惑。



她把手里的抹布叠起来又打开,一边发出生硬的声音。



「我去打扫浴室」



「啊,嗯」



「打扫用具……有洗涤剂吗?」



「啊,在洗脸台附近……」



「知道了」



确认完之后她淡然地走了过去。也许是因为我还在打扫,所以她才会想着帮我。……她是这样的人吗?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无法察觉那里萌发了怎样的情感。虽然不明白,但是能帮我打扫的话,嘛,那真是谢天谢地。既很感谢她,又有点黯然。



如果发现了优点,就会变得想去肯定,这让我很讨厌。



我们的公寓没有浴缸,不过房租也比较便宜。淋浴间是有的,洗脸台也是独立的,所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不用擦洗浴缸,打扫浴室也很轻松。冬天虽然也想泡澡,但只能忍着,然后放弃。只要集中精神屏住呼吸,一般情况下都能忍住。



在吸尘器运转的时候,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别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违和感。



有多久没有把别人当作异物了。



平时总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扫,而现在必须一直保持沉默,这或许是打乱节奏的主要原因。



然后,用吸尘器打扫完地板的时候,那家伙回来了。



赤着的脚和衬衫的边缘都湿漉漉的,散发出湿润的质感。她大概是在洗碗池里拧干抹布,洗了手,才发现旁边没有毛巾,于是用自己的衬衫擦去水滴。明明只要说一声我就会给你毛巾。



「打扫完了」



「啊,嗯……辛苦了,不对」



我还在想该怎么说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回到房间去了。虽然没有交谈但也知道彼此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即使知道也会留下无法释怀的东西。要是再……说些什么就好了吗?就好了吗?我现在无法冷静地直视自己。总之,呃,还是继续打扫吧。脑袋像是在别处陷入沉思一样,以事不关己的感觉动着胳膊。



在夕阳的照耀下打扫完毕,解开扎起的头发,坐在起居室的桌子前。因为我的房间里已经有人了……明明是我的房间。坐着挠了挠膝盖,为什么是我被赶出来。就像距离不到三步的门和墙壁之间吹过的热风一样,让人难以靠近。



不,这很奇怪,有什么东西搞错了。如果搞错了,就应该行动。



遵循自己心中的准则,果断地站了起来。开门的时候,手腕和脚踝都异常用力。我仿佛听到了嘎吱嘎吱笨拙的骨头声。



那家伙还是在弯着腰看着教科书。姿势也没变,只是这次面朝墙壁,将弓着的背影留给了我。我看着她的背影,坐在与她成对角线的位置上。我一边担心着万一她回头和我四目相对怎么办,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过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发生,令我安下心来,能安心吗。很快,令人窒息的闷热感笼罩了脸颊。



虽然意气用事地进来了,但现在又想出去。



不过现在出去的话,就像是我逃跑了一样。



在这样狭小的房子里逃跑,只会马上碰到墙壁。



「好热」



扫除之后,这种封闭的气氛只会产生不愉快。我伸长腿打开电风扇,虽然只想让它对着我,但电风扇开始规规矩矩地摆着头,去调整也很麻烦,算了不管了,就这样让风轻抚着我的头发和肌肤。



那家伙根本没有回头,该说是一本正经呢,还是迟钝呢。



大概,对方也不怎么想动。



那么,由我主动靠近?……不可思议地觉得并不麻烦。和别人搞好关系并不痛苦,还能从中找到乐趣。只是因为她闯入的太突然了而令我不知所措,像是昏倒了一样心脏无法跳动。差不多该面对现实了,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有意识地重复呼吸。



好,变得轻松的眼神,紧紧盯着正面的墙壁。



话题……学校,生活,兴趣爱好等诸多方面都不清楚,只能聊些保险的内容。不过我从来没有和同龄人谈过学校的话题,为了不让今后的生活变得头晕目眩,我小心翼翼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可不行啊。



打碎这个把所有想法都涂抹掉从而变黑的木板。



「那个」



每一个字都一声一声的独立开来,像是在水面跳动一样。那家伙的后背和肩膀猛地吓了一跳。



「我们来决定各自的地盘吧」



没有看着对方的眼睛提出提案。我把脚伸到离房间大约一半的位置。



「从这里开始,一人一半」



虽然不是很窄但伸直身体很难睡下,不过还是这样横着划分比较好。竖着划分的话光是改变坐的位置就有可能超线,而且睡觉的时候距离太近。



那家伙盯着我的脚,笨拙地点点头说道「好啊」



我抬起头,一双暗沉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仿佛将我贯穿一般。



不知道是因为眼神凶恶,还是因为近视眼。



「那么,然后……」



其他需要制定的规则肯定还有很多。毕竟是在同一个房间里生活,不要让房间里充满自己不喜欢的气味,衣服要不要整理好,要不要轮流打扫等等。



要生活下去,就要建立好规矩。



反正怎么也逃不掉,就算头晕目眩也要去面对。



当前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你的母亲呢?去工作了?」



看上去不像是有工作的样子,我在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从那家伙的表情和眼神可以看出她也有点为难。



「我妈她……嘛,你不用在意,她大概是去超市或者便利店了」



「超市?」



「她经常说只是看看货架上的东西就很开心」



那家伙闭上眼睛,仿佛是想隐藏内心的想法。



……怎么说呢。



「真是个很节省的母亲呢」



其他的表达方式都太尖锐了,我退缩了,声音就像枯萎的叶子一样不可靠。「嘛」,那家伙以平淡无味的反应结束了对话。她的反应有点让我生气,你倒是也热情点啊。



「不过……她还是会回来的吧」



「大概」



「那就和我们一样吧」



「什么?」



「晚饭的量」



总不能只做我和母亲的那份就行了吧。不,应该也可以吧,但放任不管也不好……什么嘛,我还是个挺好的人嘛。吃饭什么的,就不用在意其他的事了。



「做饭的时候,总是要知道……该做多少不是吗」



「你会做饭吗」



「嗯,马马虎虎吧」



「哦—」,那家伙毫不客气地盯着我观察。她趴着靠近我,眼神凶恶,果然应该是近视眼吧。更重要的是,很抱歉我可能是在说谎明明不想看,但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里。毕竟,没办法嘛。



在摇动,配合着那家伙的动作,她的胸。



果然,很大。



而且衬衫很松弛,很容易就能看见。



「什,什么,等等那个……」



如果直接提到胸部,可能会被认为是奇怪的人,所以支支吾吾。



因为虽然她太无防备,不过从那家伙的角度来看……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觉得好厉害」



接受简单的感想。不过,一味地传达感想或许没有意义。



「因为我不会做饭」



「是……」



『是吗』还是『是这样啊』,在犹豫该怎么说的时候,就先闭上了嘴。



那家伙也没再说什么。虽然这样也可以,不过还是想说些什么来收尾。



「……呼」



这家伙一到我身边,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要风化了,感到一阵寒意。



冷静点。



既然不能期待摇摇晃晃的母亲,那么能做饭的也就只有我了。如果能让我轻松一点的话评价也会改变不少,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站了起来。



我还是努力和她说了两三句话嘛,于是挺起胸膛走出了房间。就当作是这样吧。



我走到外面,再次叹了口气,那家伙也一只手拿着教科书走了出来。想看看她要干什么,结果她坐在起居室里又开始学习。……啊,这样啊。虽然她不是来帮忙的,嘛,算了。



总比两个人一起站在洗碗池前要好吧。



但是这个……脑中想到了伙食费。



「能收到生活费吗……」



「我会付的」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她回答道。我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转过头。



「你?」



虽然很失礼,我上下打量着她,表明我的用意。那家伙皱着眉头说道。



「一般来说我妈靠不住」



她的声音很淡薄,真的完全没有一点期待的意思。因为没有希望,所以也不会产生失望。就是这种感觉。从外表看确实能感受到她靠不住。



「一般来说……」



如果不是一般情况的话会怎么样呢。虽然感觉她会做出不合乎常理的行为。



我一边想象着窗帘女在跳舞的样子,一边打开冰箱。



我的母亲对家务活装作看不见。



不难想象,在我小的时候就是既要照顾家里,又要上学,很辛苦,所以对现在的状态并没有太大的不满。总有一天会沦落到独自生活的地步。



小小的不满,就是很难抽出时间和朋友在一起。



「好,做好了」



把锅垫放在桌子上,然后把平底锅放在上面。



做完一件工作,双手叉腰看着窗外的夜幕降临。



「我妈要很晚才能回来」



我拐弯抹角的问她什么时候开吃。那家伙似乎想了一会,眼神游移。



「我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教科书坐在桌子前。她好像不打算等。说起来我以为筷子不够用,结果发现她自备了筷子。我拿出摔碎碗时备用的便宜碗,将饭盛在碗里,放在那家伙面前。



那家伙困惑地微微低下头,应该以怎样的态度来接受,似乎还是轻飘飘的不明确。在自己家里,和同学面对面坐着,这样的状况是多久没有过了呢。



从初中开始,好像就没有朋友来过家里。



「哦——」



那家伙看了看平底锅里的东西,发出了明快的声音。



卷心菜炒猪肉,虽然感觉分量可能有点多,但还是按照这个量做完了。以前是两人份,但从今天开始大概是四人份。不是单纯地变为两倍就可以了,味道的调配也许还得再研究一下。



然后再摆上两道常备菜,胡萝卜色拉和煮好的西兰花拌菜。省着吃的黑豆,现在一看已经没有了,明明昨晚还在,于是大概可以确定下来犯人是谁了。倒也不是生气,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家伙淡淡地双手合十,拿起筷子。盯着热气腾腾的碗,略显笨拙地拿了起来。她依次看了看平底锅和保鲜盒,「喔」了一声,有点感动地做出了小小的反应。总觉得对于那家伙来说太夸张,太做作了。



那家伙夹了少量的炒肉送进嘴里,像是在确认似的微微动了动下巴。手里的筷子不停开合着。



「嗯,能吃」



「你这什么感想……」



倒也不是想让她感谢,但她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我没吃过同学做的菜,所以有点警惕」



「警惕」



从没听过这样的反映,我看着她嚼着饭,不停蠕动的嘴角。



即使是细微的动作,也能成为一幅画。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总会先行一步。



「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



那家伙咽下嘴里的东西,眯起了眼睛。



「我住过的家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吃的」



「哦」



「太好了」



简短的说了几句后,她接着动起了筷子和嘴。与整洁的外表相反,吃相随着气势逐渐变得粗野起来。能吃的时候就吃个精光,像野生动物一样。她的举止、姿态和谈吐显示出她的教养,但她似乎没有过正经的生活。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才会变成这样呢。……如果是在学校走廊上擦肩而过一定会引起注意的吧。



平时的我,视野是多么狭窄,多么拥挤啊。



「会做饭真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到最后都没有对味道有任何感想,只是边吃边评价这一点。



被夸奖倒也不觉得不好,只是不知道该让我如何反应。



在这之后。



母亲不知是在哪里抓到了那家伙的母亲,将她带了回来。她们热了热我做好的饭,开心地吃了起来,声音听上去很兴奋。



我一边祈祷着她能自己把碗洗了,一边在房间里打瞌睡。困的时候,即使身边有别人也没有闲心去想。同屋的那家伙乐此不疲地翻开教科书。



第一次见到这么认真的家伙。就像是在奇怪的地方看到的东西呢,我不由得笑了。



睡意渐浓,感觉很舒服。



家务也做完了,只要无视学习,那么直到明天也没有要做的事情。



我陶醉在这个时间里。



「我说」



歪着的头一下子挺直了起来。只见那家伙的身体转向这边。



随意垂下的头发在电风扇的吹拂下飘动着。



「什么什么」



「明天开始,我来打扫」



「啊?」



迷迷糊糊的脑袋接到了意想不到的提案,我的眼珠子开始打转。



「因为我不会做饭,所以就由我负责打扫。行吗?」



「好,好的」



「嗯」



虽然不是在笑,但觉得那家伙的表情看起来很柔和,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和那家伙还只是进行了最低限度的对话,但我感觉,即使踩着脚下的小石子,彼此的脸也稍微贴近了一点。是错觉吗,当然,是错觉也无所谓。



手腕搭在立着的膝盖上,耷拉着的手摇摇晃晃。我看向天花板。



共同生活,吗。



从迷糊中清醒之后,我的心情意外的还不坏。



电话响了,唔——,好心情松弛了下来,响完几声之后,我一边伸手去拿电话,一边看着人影晃动,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是那家伙的电话响了,而不是我的。



那家伙皱着眉头注视着电话,做出像是回复的操作之后,猛地站了起来。从堆在角落的私人物品里找出化妆品,小心翼翼地拿着,最后拿起梳子走出了房间。



怎么回事。难道现在打算出门吗。上学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有做,现在居然还要特意去化妆。确认了一下时间,是一般来说很难有什么活动的深夜。



我还注意到,那家伙本人穿着朴素的居家服,头发也很自然,但与之相反,她的小物件都是些很贵的东西。就拿梳子来说,我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价值,很难与她本人联系到一起。如果说是谁送给她的……我这么想着,睡意全无。



那家伙打扮好之后回来,脱下居家服。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脱得只剩一件内衣,令我向后仰去。无法理解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那家伙看着为数不多的便服,在挑选上花了些时间。



她是去见什么样的人,在我的想象中似乎有了答案。



那家伙换好衣服后把电话、钱包、还有教科书和笔记都塞进包里,快步走向房间门口。教科书?正要出去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转过身。



003



她化了淡妆,头发也梳理的很好,原本就时常会有一种仰望天上之光的感觉,现在就更加难以直视了。即使想把脖子以上的部分都纳入视野,视线也会变得模糊,就像是在拒绝被吸引了目光的自己。



「出去之后可能不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反射般地回答。



「本来就没担心」



「那就好」



她很快出了门,外面有几声说话声,但听不清在讲什么。



「不回来也没关系」



发着牢骚躺了下来。注意到自己的位置,一边平静下来一边将手脚伸展为『大』字形。感觉好久没这样了,但其实才只过了一天,房间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在人数适当的空间里空气很快变得沉闷,让人感到冰冷。我用指尖挠了挠那份冰冷。



哈呼哈呼哈呼,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吸气和吐气。



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我像弹起来一般坐了起来。



「诶,什么?」



迟来的疑问涌上心头。又确认了一下时间,她确实是在这一天夜里出门的。这个时间不是出去稍微散散步,而是不回来吗?留宿?她有留宿的地方吗?



那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啊?



明明应该是不在意的,我这是怎么了。不要在意她啊。我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无趣,于是弯下腰用手托着腮。我不喜欢她那种不冷不热的反应。如果我在意她的话,应该一开始就咬住不放。如果不在意的话,则应该马上闭起眼睛。



如果不是把所有事情弄清楚我就安心不下来。这点可能是遗传自我的母亲。盘腿而坐双臂抱胸,『啊——嗯——』的思考残渣散落一地。



在外,留宿……我只想到了可疑的对象。可是把教科书装进包里的是为什么呢。



「家庭教师?……不可能吧」



镇上的图书馆也已经关门了。明天是星期六,学校不上课,留宿,留宿……。谜团和憋屈还有……她将无法分类的感情强加于我,害得我今晚睡不着。



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却无法切换思维。即使疲惫不堪也在不停地想着她的事。



就像是被那家伙诅咒了一样。



果然,外人还是太麻烦了。



所以我觉得她不回来比较好。



但如果她真的不回来的话,我应该会更在意吧。



感觉脑袋附近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上半身就跳了起来。



我跳起来,看到一个人影在后退。



「吵醒你,对不起」



「啊嗯……啊?嗯」



半睡半醒的状态再加上惊讶,让我的思考变成了毛豆的形状。我捋了捋遮挡住视线的刘海,等待头脑的黎明,朝霞不出意外地很快就到来了。



令我清醒的是那股香味。



明明说不回来,可那家伙还是回来了。可能是冲过澡,她的头发很湿润。然后,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飘了过来。不是那种清爽的味道,而是像花的香气。这种香气的刺激使我散去了头脑中的迷糊。昨天还没有这种味道,是从哪里带来的呢?



我抬起头,看到那家伙呆站在那里,和朝阳一起俯视着我。从早上开始就很闷热,于是在确认时间之前,我先用脚打开电风扇的电源。电风扇只要对着我一个人吹就好了,可是它却规规矩矩地摆着头,给那家伙的大白腿送风。



那家伙蹲在一旁,看来是也想享受电风扇的恩惠吧。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她被凉风吹拂着的衬衫和长发。



外表和存在感都是轻飘飘的那种。只是因为觉得她是个碍事的家伙,所以不知不觉间混淆了我的认知。



「……什么,呃……早上好」



她口齿含糊不清,像是投出曲线球那样和我打招呼。这很正常,在学校和同学、熟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会打个招呼。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那家伙缓缓转动眼睛盯着我,我简短地回了一句「早啊」,然后,弯着腰坐在地板上。



啊,对了,因为已经是明天了,所以才回来的。



从哪里回来的?



她淡然地低着头,看上去和昨天一样。即使盯着她也看不出答案。



睡意消失了,但心情却一点也不舒畅。夹在阴沉和闷热的天气之间,其缝隙中能看到的是有着诸多谜题的同学。无论朝向哪里都不会有爽快感。



那家伙正看着手机,没有在操作,只是看着发呆。



她想看什么,她又看到了什么。



「……你去做什么了?」



哇啊啊啊——,说完我就后悔了。那家伙拿着手机,慢慢地转过头。



「你不是不在意吗?」



「虽然不在意」



虽然不在意但还是想听听,我想不出用『我很在意』以外的说法来表达。



我认为现代语文的授课忽略了最重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