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活尸们被声响吸引时一口气冲下二楼。」



「明白了，就这么做吧。」



等猎食者离开四楼后，将几种能制造巨大声响的物体搬到楼梯口。



「一往下扔就跑，知道吗？」



确认水濑点头回应后，把桌子推落楼梯下。



金属的沉重低音响遍原本寂静无声的校舍。



能看到年幼猎食者们以略快于成人猎食者的脚步聚集而来。



雄二和水濑宛如猎豹压低身体，放轻脚步笔直冲向反方向的楼梯。



然而，眼前突然有只年幼的猎食者探出头来。



「抱歉……！」



运用居合斩的技巧，在不放慢速度之下劈砍对手身躯。



边扶著忍不住垂下头的水濑，如坐溜滑梯般冲下楼梯。



幸运的是，大半的猎食者都被诱饵吸引过去。



除了在楼上劈倒的那只猎食者外，两人顺利在不被发现之下抵达二楼。



就在前方。小叶肯定是去那边避难了。



当雄二克制著冲动的心情，正打算打开窗户之际。



「！……绫村学长……」



跟在后方的水濑漏出微弱的声音。



见她一脸无助的表情，心想怎么回事的雄二顺著她的视线望去。



一瞬间无法理解意义。



但很讽刺的，雄二终究发现了这个日落西山后才显露的事实。



──完全没有一丝光线从旧校舍漏出。



「……躲在里面的人理所当然会隐藏气息。我们走吧。」



带著默默跟在后头的水濑爬出窗户，站到避雨走廊的屋顶上。



谨慎压低脚步声，边望著底下蠢动的猎食者群，边往旧校舍前进。



和一开始侵入校舍时同样打破窗户，但他们一进到室内就被无人造访而满是尘埃的空气呛得皱起眉头。



「总之先下去一楼吧。那边应该有间大讲堂。」



「……好的。」



「振作起来，肯定有人在的。」



听了雄二这句简直在催眠自己的话，点头的水濑脚步显得沉重。



在这个当下，雄二完全无暇留意水濑。



冲下楼梯，抵达旧校舍一楼。



不过在进入讲堂前，出乎意料的景象已先映入眼帘。



「……什么！？」



通往避雨走廊的入口虽然被锁上，却未像教室栋那样从内侧用障碍补强。



代表没有人逃进这里吗？



愤愤握拳，连忙打开讲堂大门。



「……小叶……小叶！有人在吗！有没有人！」



「学长，不能大喊，猎食者就在外头附近啊。」



雄二甩开水濑为了阻止他而伸来的手，猛然转身开始调查各楼层。



保健室。



多功能教室。



实验室，以及音乐教室。



都是收容量比起普通教室多上许多的教室。



在昏暗的旧校舍内东奔西跑，如同祈求奇迹似的一间一间进行确认。



然而，任何一间教室内都不见人影。



一种完全不同于疲劳，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情绪令雄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然后，四楼最尾端的房间。



做为最后希望的视听教室──同样没有任何一名生存者的踪影。



感觉摸上冰冷紧闭的教室门的手逐渐丧失力气。



垄罩寂静的漆黑走廊上，一股略显畏缩的脚步声接近双膝跪地的雄二身后。



「学长……」



在哪里？还可能在哪里？



「对啊，屋顶……为什么没注意到？水濑，我们去屋顶，大家肯定都在那里。」



「……我们进入学校时已经从外面观察过才对。没有任何人在屋顶上。」



「或许只是漏看了啊！」



「学长……！」



水濑哀恸呼喊，同时抱紧雄二。



简直清楚一旦松开手，对方就会鲁莽往外冲去。



「这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一路上水濑多次给了雄二重新振作的温暖，此时却从他身上夺走最后一丝力气。



「骗人……那小叶呢……小叶跑哪去了……？」



水濑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从背后环抱雄二。



脑袋逐渐变得一片空白。



感受得到连和小叶之间的回忆，都化为梦境般远去。



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了。



＊



过了一段时间后。



雄二和水濑待在旧校舍一楼的保健室内。



「幸好有电热水瓶，能暂时喘口气呢。」



在不开灯的状况下，煮好热水的水濑拿了两个杯子走来。



雄二则受穿过窗帘缝隙的月光照射，一个人坐在床上。



还记得自己几乎是被水濑拖到这里来的。



但除此之外的事都模糊不清。



似乎看到水濑多次出入观察状况，不过也只知道这样。



不，或许根本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知道。



只傻傻盯著小叶的手机萤幕上显示出的画面。



──我做到什么？



──在哪里做错了？



一再袭来的自责与永不间断的自问，都没能得出答案。



「学长，我们聊点开心的事吧。来讨论小学生有多棒吧？」



「……」



「啊，话说回来，WWOD的大型更新快上了呢。如果顺利生还，要不要一起组队玩？」



「……」



「不然，想不想知道我的三围呢？只要你说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不告诉你啦。」



「……」



「……唉。」



不知是傻眼还是腻了，水濑边叹气边往雄二的背上靠。



「──你想划下句点了吗？」



尽管意识模糊，这句话仍深深刺进雄二心中。



「是我的话，能做到喔。只要轻轻扣下这玩意的扳机。」



「喀啦」传来一股机械声。



「这里没有路障保护，一旦我现在开枪，猎食者就会一起涌进来，我同样会陪葬就是了。」



「……！」



这时水濑起身，移动到雄二面前。



「不过这结局倒也不差。毕竟现在的学长只会成为绊脚石，和你一起行动横竖撑不了太久，留在这当小学生的大餐也挺不赖的。」



水濑说完后，一脸无趣地把枪口朝向雄二。



「……住手，哪还有空胡闹。我还得……去找小叶才行啊。」



雄二作势起身，却硬是遭到枪口抵住额头。



「你要去哪？已经没有线索和寻找的方法了啊。」



「小叶一定还活著！」



挥开水濑的手，激动喊叫并抓著她双肩。



然而，水濑冰冷的眼神尚未动摇。



「很可惜的，假如你无凭无据就只算是谎言。难道你想巴著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如同幽灵在市内漫无目的游荡吗？我可不想跟著这种人一起行动。」



「……那么随你便吧……就算没有你，我也──」



这时雄二注意到水濑眼神中瞬间掠过一抹寂寞，不禁闭上了嘴。



自己到底打算说什么？



松开手，再度无力坐回床上。



「抱歉……但是我……只剩下小叶……」



世上仅存的一名家人，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内心开了一个大洞的感觉，以及自己只有小叶能当支柱的现实，让雄二接不上话。



「……只有一处还没仔细搜查过的地方。」



──体育馆。



雄二也想过。



但小叶不可能在那种地方。



「去的话──或许能够找到『曾经是』小叶的生物，也可能找不到。当然还有就这样离开学校，欺骗自己『她应该在哪里活得好好的』来度过一生这条路能选。」



没错。



只要不去面对现实，就能催眠自己小叶还活在世上。



但最清楚根本办不到这种事的正是自己。



即使已经没有希望，也不能藉由逃避真正的小叶来苟活下去。



然而──



「我觉得再怎么样，学长还是得面对小叶才行。」



水濑对犹豫不决的雄二毫不留情地说。



做出选择这件事，令他害怕。



理智十分清楚该这么做。



不过，要是见到已不成人样的小叶，自己有办法把持住吗？



实在提不起勇气面对妹妹之死。



「……学长，其实我和自己的家人处得很不好。」



坐到床上与一声不吭的雄二面对面后，水濑开口说道。



「在家里没有容身之处，学校又无聊。说真的，都已经萌生活著原来这么没趣的念头了。唯有游戏世界中才有我的生存之地……虽然在里头也被一个叫【雄二】的废人碍事，害我被踢落王者宝座就是了。」



水濑苦笑盯著手上的枪。



「可是正因为有学长，我才体会到什么是不想输给他人的心情。总有一天要打得对方满地找牙的坚强意志……我想对我而言，那正是活著的理由。」



对著从窗帘缝隙露出的月亮，水濑举起枪来。



彷佛在宣示那是多么重要的时光。



对水濑而言。



雄二是活著的理由。



率直的话语温柔填满雄二空虚的心灵。



「或许等在前方的只有绝望。但假如在此时选择逃避，学长这一辈子将会再也饶不过自己。」



小叶肯定还活著。



自己将化为活在这种藉口下，一生著迷于幻觉中的亡灵。



雄二当然理解这点。



「不过即便面临什么结果……只要学长有意往前迈进，我都愿意跟著你。」



「……为何你能说得这么肯定？」



「因为那正是给了我想活下去的动力的人曾展现的模样。」



别自暴自弃。



别令我失望。



这些近乎愿望的眼神，再度刺进雄二心中。



「可是假如学长在面对比死亡还残酷的现实后再也站不起来──」



边投以温柔微笑，水濑边将枪口对准雄二。



「──到时请让我替至今为止的恩情道谢吧。」



当只剩下死亡这个希望之际。



她愿意成为希望。



雄二的死神对著窗外月光如此细语。



「……谢谢。」



站起身，拿起日本刀。



自己不是孤独一人。



这股确信将最后一丝力气传遍五脏六腑。



「要是找到小叶的瞬间，我可能会无法控制自己，再也保持不了什么冷静……到那个时候──」



「没关系喔。随你想复仇还是发泄都行──我也打算大开杀戒替小叶报仇。」



这么说完，水濑拿起不知何时搬进来的某项物品。



「那是？」



「令人怀念的酒精灯。在楼上的化学教室里找到一大堆，当然还有火柴。好险我为了提升女人味，学过如何制作火焰瓶的方法喔。」



「有那种女人味还得了。」



俏皮秀完临时制出的武器后，水濑接著更取出在量贩店得到的道具。



「用这个警报器让猎食者集中到一处，然后点火，肯定能一网打尽吧。」



「……我没料到你会做到这个份上。」



「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夺走学长可爱妹妹的活尸们呢……这样说是不是有点病娇呀？」



水濑用一脸「我也真是的」的表情皱眉笑著，把枪插回枪套并转过身去。



「看来我们都太有人味了，实在讨厌呢。」



「……嗯，是啊。」



拿起武器后，雄二总算再度露出笑容。



他仔细一想，自从来到学校后，水濑都在不经意间替自己打气。



雄二相信只要有她陪著，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能重新振作起来吧。



就是这次，去找出小叶吧。



就剩这最后一次了。



就算她变成什么模样。



就算什么样的结果等在眼前。



和水濑一起承受，继续生存下去。



「出发吧。」



「嗯，把一切都摧毁殆尽吧。」



从空虚内心深处溢出的，是对猎食者的沸腾恨意。



全身散发早已无法抑制的强烈杀气，雄二和伙伴一起再度前行。



＊



暂时先回教室栋，从二楼的避雨走廊前往体育馆。



搬开不知是谁架起的防护屏障，和水濑彼此点头确认，一口气将门推开。



马上有两只成人猎食者随著扑鼻血腥味袭来。



「唔喔！」



雄二怀著就要炸裂开来的激昂情绪，刀光一闪将两只猎食者一起砍飞。



「绫村学长！快找小叶！」



二楼的猎食者很少，不过一旦发现门被打开，活尸们很快会聚集过来。



抓住看台栏杆，探出上半身。



楼下是一片骇人景象。



放眼望去净是血、除了血还是血。



在血海中爬行蠢动，为数将近数百的猎食者群。



目睹这群不停呻吟，挤得密密麻麻的活尸，连雄二都险些昏了过去。



不过他仍紧咬牙根面对令人想撇开视线的现实。



猎食者脸上浮现新的血盆大口，破坏了生前的容貌。



所以只能凭身高和打扮寻找小叶的身影。



虽然还只是小学生，由于小叶相当注重时髦，常常将买来的衣服秀给雄二看。



因此雄二清楚记得小叶的装扮。



在染得血红的体育馆内，动起视线一只一只扫过。



然后──



「！」



雄二的视线凝聚在其中一只身上。



和小叶相近的体格，类似的发型。



是穿著和小叶同样衣服的…小女孩。



「啊啊……」



膝盖逐渐无力。



但视线仍离不开女孩身上。



一旦注意到便再也逃避不了。



眼前骇人的模样全都和小叶的身影交叠。



「啊……啊啊……」



小叶的笑容在一瞬间浮现脑中。



不过从那之后，再也想不起小叶的长相。



「……水濑……拜托了……」



表情充满悲恸的水濑回应这声呼喊，朝著楼下扔出在量贩店得到的警报器。



当剧烈噪音响起，猎食者们一起往声音的源头移动。



看著眼前猎食者头破血流，仍如饥饿野狗般拚命爬近源头的悲惨模样，雄二心中有某种东西溃堤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扔出的火焰瓶烧上猎食者群，眨眼间成了火海。



将绝望转化为愤怒的雄二撕心裂肺的咆啸，响遍了夜晚的学园都市。



活如地狱的业火中，鬼人展开了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