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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2 / 2)


  浮游老人枯黄苍老的皮肤泛出几丝红色,好一会儿才冷声道:这世上的恶人这么多,哪能杀得尽?我管得了那么多吗

  是啊,谢惭英复又委顿下去,喃喃道,是杀不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要黑(zhong)化(er)了

  ☆、至恶

  浮游老人停下来,看着谢惭英的样子像是有些魔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这孩子

  谢惭英恍若未闻,盯着那盏油灯发呆。

  浮游老人见他出神,又有些生气,道:吃完药给我好好躺下,明天一早去后院跪一个时辰,好好想想你错哪儿了。

  春风拂过树梢,带起沙沙的声响。山谷中已是一片翠绿景色,谢惭英跪在屋后,面朝着灰褐色的层层岩石。

  岩缝里渗出消融的冬雪,水滴已在地上打出一排小小的坑洞。

  啪嗒啪嗒

  大雪那天,舅舅才刚赶到谢府,一年多未见,谢惭英缠着他带自己去镇上玩耍,也没发现他似乎有什么事急于向姐姐开口。然而拗不过外甥的纠缠,到底是带他去了。

  两人于是错过了晚饭。

  掌灯时分,大雪就下起来,在镇上酒楼里吃了太多东西,谢惭英便不肯睡觉,在院子里堆雪人玩。堆了一个、两个、三个。

  到最后院子里全都是雪人。

  这是爹爹,这是娘亲,这是舅舅,这是我。谢惭英指着雪人一个个数过去,舅舅,我明年生辰,你一定要过来。

  萧和尘脸上还带着红晕,谢夫人在一旁笑意盈盈,时而向他投去一个目光,紧接着开口道:明年生辰,舅舅给你带个小舅舅回来。

  小舅舅?谢惭英歪着脑袋,再看舅舅时,便见他脸上更红了。

  那我再堆个小舅舅。谢惭英于是跑到一边滚新的雪球。

  萧和尘站起来,道:阿英,夜深了,早些睡吧,明年生辰舅舅一定来。

  啪嗒啪嗒

  阳光照在岩石上,水珠折射的光便映在谢惭英脸上。

  他想起来,今天是三月十七,去年的同一天,他坐在院子门口守了一天,舅舅并没有来。

  他永远也不会来了,可惜当初没有把小舅舅的雪人堆出来,谢惭英想,自己原打算第二天起来堆的。

  混乱的念头在脑子里一一闪过,为我们活着,舅舅的话忽然又响起来,谢惭英感觉到心脏忽然疼了一下,胸口也闷闷的。

  可我不想这么活着,因为会疼,会在下大雪的日子不敢出门。

  膝盖已经麻木了,谢惭英心想,生辰应该和爹爹还有娘亲一起过的,于是他站起来,绕过竹屋往山下走去。

  循着那条小路,便到了那两座坟茔前。

  他在较新的那座面前坐下,看见坟头已经冒出了一片青草,有白色的野花已经开了。

  以前过生辰,娘亲会去厨房亲手煮长寿面给自己吃,谢惭英想到这儿,便道:娘,你们在那边也有面吃吗?我在这里没吃过,师兄和师父好像都不过生辰,师兄也没问过我。

  那天晚上,我是想救人的,可我没有师兄那么厉害。娘,我心里觉得很难过,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并不认识那个姑娘,她是生是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四魔脸上的表情,带着笑容的狰狞面容在眼前浮现。

  他们怎么就不难过呢?谢惭英道,他们反而那么开心,娘,我也想开心一些。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到,于是痴痴地望着开满野花的坟墓,最终低低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宁拂衣脚步匆匆,到山腰上系了马,高声喊道:阿英,看师兄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他几步走到院门口,张开双臂,却不见往常等在门口的人扑过来。

  这小子,跑哪儿疯去了?他放下东西,先去了浮游老人门外,躬身道,师父。

  嗯,里面传来应答声,人在后面跪着呢。

  宁拂衣踏进门去,脸上笑容未减,道:怎么?阿英又调皮了?

  浮游老人瞪了他一眼,道:不必来求情,你可知昨晚他一个人跑出山去,结果被沧浪四魔捉住点了穴道,冲穴之时内力乱走,险些走火入魔

  那怎么还能跪着。宁拂衣一听就急了。

  浮游老人哼了一声,道:我已为他调息好了,跪上一个时辰打什么紧?他今年已经十六了,你还当他是个小娃娃那么纵着,日后能成什么器?

  是,师父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宁拂衣嘴上敷衍着,一边往门边挪,我先去看看他,顺便好好说他几句。

  也不等浮游老人答应,便大步往后院走去。

  然而走过木廊,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哪有谢惭英的影子。他又不敢去问师父,生怕他知道后罚得更厉害,便悄悄下山去寻人。

  谢惭英在墓前一直坐到双腿麻木,心里也没好受半分。他想自己跑了出来给师父发现了一定又是一顿臭骂,便不敢回去,干脆信步而走,在山里乱转。

  往日里他忙着练功,没去四处走动,也不识路,只是背着竹屋的方向走,一直翻过了一座山,来到背阴的一面,见山溪从另一边绕过来,顺着山脚往远处蜿蜒,干脆沿着溪水往下游走。

  时过正午,春日的太阳暖融融的,让人总想犯困。谢惭英已有些疲累,便躺在一片树荫下闭眼休息。睡了一觉起来后,太阳已经移向山这边。溪水泛着粼粼波光,映在大树后面的草丛上。

  谢惭英瞥见草丛里山石上似乎刻得有字,走过去拨开草丛,上面已经有些斑驳的字全都露了出来。

  从右至左,依稀还能辨认,写的是:

  世间皆恶,人心尤甚。恶因结恶果,恶人生恶子。以恶生恶,难以断绝。我既是恶果,不如便成至恶。

  不如便成至恶谢惭英喃喃念道,不如便成至恶

  不知这刻字之人是何人,为何会写下这样一段话。他自称是恶果,那么想必背后亦有一段故事。可是,成了至恶之后呢?谢惭英再往下继续看,见后面最后一句话写的是:他妈的,如此这世间诸人诸事,总恶不过我去。

  一片云朵飘过,遮住了阳光,石面上的字有一刹那暗了下去,谢惭英的脸也隐没在树荫之中。但片刻云移日出,那最后一句话便在阳光里闪闪发光。

  这世间诸人诸事,总恶不过我去。

  这句话刹那间刻入谢惭英心里,似乎解开了困扰他许久的迷茫。滞涩在胸口那股钝痛、不安亦就此消退。

  从小到大,爹娘并未告诉他以后要去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人,让他学武似乎也只是因为不愿谢家一脉武学断绝。可他那时候不爱学,父亲似乎也不十分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