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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1 / 2)



她默然不语地望着那一幕。



染红的庭院泥土。头部流着鲜血,动也不动的他。



当时,她感觉到的是——



为了蒙混带过那种感觉,她心想着。



(他……他是笨蛋吗……?)



为了救从树上跳下来的自己,他也毫不迟疑地跳了下来。



嘴上说来很感人,但根本是徒劳。那是当然。平凡的孩童不可能救得了自己。他们只会纠缠成一团掉向地面而已。他只会变成缓和冲击的人肉缓冲材而已——不,甚至无法彻底成为缓冲材。换言之,就和一般的跳楼自杀没有两样。



太愚蠢了——她不得不这么想。



她觑向他的脸庞,眼睛似乎还微微张开。还有意识吗?



这时,她想起来了。他会做这种事的可能原因。



「——你是为了契约吗?是因为想帮助妾身,而变成真正的主从关系吗?」



但是,他小声说出的答案,却与她预期的答案不同。



「契约是……什么……?」



「!」



他忘了。她愕然失声。



但是同时,也在心底领悟到了。



他忘了。这就是答案。他真的忘了。恐怕——甚至也忘了她是受诅咒的道具。



(多么地……愚蠢啊……!)



即使他忘了,自己也还记得。开玩笑许下的约定。类似文字游戏的誓约。



你帮助了妾身多少,妾身就会回报你——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那么,她该怎么回报这份愚蠢才好?



为了拯救受诅咒道具不值一提的坠落,而挺身相救的这份愚蠢。面对如此巨大的愚蠢,自己有东西可回报吗——?



「呜……嗯嗯……」



然后——



头部流着鲜血的他微微动了动身子,鲜血更是变得清晰可见。



她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悸动。并非是担心他能否得救。绝对不是。



正因自视甚高,她才无法搪塞带过自己内心的思绪。



承认吧。



自己现在……



正在发情。



(呜……)



原先遗忘的头痛再次复苏。同时,她领略到了。



这就是没有答案的那个不安的解答。



即使由不会受到诅咒的人类持有,受诅咒的自己的「形质」仍然不变。「想看见鲜血」的欲望不会消失——自己一直在无意识间封起这份欲望。但如今已超过限度,头痛就是证明。



会想离开这个家,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想看见血的欲望愈来愈高涨,她在无意识间将其压抑,但又无法彻底压下,于是以头痛这个形式显现——所以她只能离开这个家。



「哈……哈哈,真是……可耻。」



她按着头,难以自制地感到可笑,笑了起来。同时下腹部因他鲜血的颜色而阵阵发疼,笑了起来。



真的只有可耻两字能形容。谁?当然是受诅咒的自己。看见这种幼童的鲜血后,正感到兴奋的自己。



「哈……明明是自己主动缔结了契约……哪里是自视甚高的刀了……哪里是厌倦砍人了。真的……只是野兽吧。是只要有饵食就好的野兽吧……!」



真是丑陋——她忍不住心想。



痛切地感觉到,他是那般纯洁,自己是这般污秽。



实在是——太不相配了。



甚至让她感到羞耻。



(那么……妾身究竟……该怎么做……?)



在心底深处,她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



切子两人和恩·尹柔依两人离开现场以后——



春亮与此叶正互相凝望。现在她已经捡起自己脱下的和服穿在身上。因为只有一件衣服,还是有着毫无防备感,但总比全裸来得好。



不知为何,春亮在此叶的双瞳中感受到了非常沉闷的重压,无法别开目光。



「虽然那个人撒了谎骗你那是毒剑,但春亮——你真的有杀死妮露夏琪的觉悟吗?」



不能说谎。他老实回答:



「——嗯。」



此叶的眼神闪过动摇,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般,仿佛随时要哭出来般。



「春亮……绝不能受到诅咒。因为你是……我们的目标。」



「我……并没有那么特别啦。」



「很特别。你和我们……绝对不一样!」



此叶加重语气,然后悄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只贯穿了春亮肩膀的手。



「我们……有罪。名为诅咒的罪。我们……已经受到诅咒了——沾满诅咒、全身上下都是诅咒……」



「那是……」



「不只是这样!我——我也有着无法实现的愿望这个诅咒。其实我也很想、很想、很想解开这个诅咒啊……!」



春亮心想,眼前激动的此叶真是前所未见。原因一定在于她凝视着的手。在于险些夺走他的性命,现在还残留着些许红色的那只手。



「虽然也有不太明白的地方,但如果你要解开诅咒的话,我什么忙都愿意帮。之前我就说过了,以后我还会继续说。我会永远站在你们这一边。」



尽管春亮这么说了,此叶仍是好一阵子像在隐忍什么般垂着脸庞。



「我——做了无可挽回的事。这让我再次确认到,自己真的置身在非常靠近诅咒的地方。我还记得手上传来的触感、喷进口中的血沫味道、传进耳里的悲鸣。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要是可以忘记就好了,要是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嘀嘀咕咕地念念有词,在一瞬间变作悲鸣般的语调。



但旋即又静静继续。



「即便如此——还是不会消失。那些记忆会紧缠着我,我会无能为力地被击垮。不,是我自己在想,快被击垮吧。这是对于太过丑陋的罪,我应受的惩罚。这是我对自己怀有的恶意。是我对自己施下的诅咒。我已经……再也不得不诅咒我自己……!」



春亮觉得她似乎在手上施力。



「……已经不行了。不能……一味依赖春亮所说的会站在我这一边。因为我难以自制地无法原谅我自己。却要视而不见,压抑忍耐的话——我绝对做不到。所以……」



接着她抬起头来时,脸上带着像是已经死心放弃的微笑。



同时散发着非比寻常的气息——



她抬起手,将手刀前端对准自己的脖子。



「我想要……结束这一切——」



见状,一行人都吃惊地倒抽口气。不会吧。怎么可能。



「等……此……此叶!」



「此叶!不可以做傻事!」



「小此,慢着,你先等一下!再重新考虑一下!」



菲雅比起惊讶,更是显得气愤不已。她紧皱起眉,往前倾身。



「乳牛女……!你这个大呆子!到底在想什么!」



菲雅紧握住依旧从掌心延伸出的立方锁。因为还束缚着昏迷中的虎彻,所以无法使用魔术方块。她只能瞪着此叶,说:



「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同类——就像竞争对手一样。我看你很不顺眼。是啊,没错,我看你非常不顺眼。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赢过你。所以,为了不输给你,才想努力做些对人有益的事情——」



是话语跟不上情感变化吧,这时菲雅一度将声音咽回喉咙深处。



「然而……你却要一个人先逃跑吗!先放弃吗!」



菲雅发自内心的呐喊。可以感觉到强烈情感,她确切真心的话语。



——尽管如此……即便是菲雅的话语……



仍然无法阻止此叶朝着自己挥下手刀。



*



她在屋顶上看着夜空。漂亮的星空。虽然能见度不高,但她心想,这片星空真是过几百年都不会变呢。就在这时——



「你在做什么~?」



响起了一道悠哉的声音,他往屋顶探出了小脑袋瓜。是发现自己在这里,特抱准备了梯子爬上来吧。



带着依然不输给声音的迷糊表情。



头上包着绷带。



「你啊,明明才刚从高处往下掉而已,又爬上这种地方。你是笨蛋吗?」



「我总不可能从屋顶上摔下去吧,这里很宽敞啊。」



明明屋顶很宽敞,不知为何他却紧紧坐在自己身旁,然后仰头望着星星。



她发出叹息,喃喃低语。也知道自己没头没尾。



「妾身想看见鲜血。是你也无能为力的诅咒。」



他没有害怕,又回以了出人意表的反应。



一边偏着头,一边朝自己伸出手臂。



「这样啊。那么,你要砍看看吗?如果是不会受诅咒的人的身体,或许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也说不定喔。」



这是最后一击。



「呵哈……」



她无法压下想笑的冲动。笑破肚皮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唔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怎么了?」



感觉着他讶异的视线,她扭过身,连连拍打屋顶瓦片,继续大笑。



太可笑了,可笑到令人想诅咒的地步。



这名少年——一定置身在离诅咒远到会受到诅咒的地方。那份遥远,让自己很想诅咒他。但是,不论是诅咒还是被诅咒,想必对他来说都是同等自然的事情。就像向阳处的石头一样,他仅是存在于那里。



「呵呵~……嗯呵……呵……嘻哈哈……」



「嗯……你是爱笑的人吗?」



「嗯呵,不不不。像这样捧腹大笑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好几百年前了吧。」



她终于平静下来。一面擦去因大笑而滑出眼角的泪水,一面从旁看向他的脸庞。



「喂——你要和妾身成为真正的主从关系吗?不,要成为甚至超越主从的关系吗?」



「咦?」



问他真是太卑鄙了。因为明明是她自己这么想。



她想与她合而为一。想被能对诅咒一笑置之的强大和温柔包围。想让那份幸福的愚蠢属于自己。想要一切都两人合而为一。



「你刚才问了,妾身在做什么吧?那可以说是在思考吧。然后因为刚才的事情,妾身做好了觉悟。」



「什么意思?」



她略微将脸庞凑向他。



「订下真正的契约吧。妾身会解除诅咒。相对地——」



那时,自己才真正做下了决定。



形成现在的自己的主干。崭新的存在意义。



解除诅咒。



当个普通人类。



与他一起——活下去。



所以,以呢喃声向他要求的契约代价,非常地简单。



——永远、永远陪在她身边。



*



然后,春亮看见了。



此叶的手刀果决地切断了自己的头发。



「咦……?」



「我——」



同时,此叶的眼眶滚出泪珠。一滴、两滴。接连滚出的泪珠多不胜数。



「我……绝对无法原谅伤害了春亮的自己。但……我也无法放弃这份心意。非常强烈,名为无法实现的愿望的诅咒。我想快点解开这个通往未来的诅咒。因为再继续忍耐下去的话,我可能会被过去的诅咒……自己曾沾满鲜血的这个事实击垮……」



她的发丝,她滚出的泪水,往下掉落。



但是,双眼仍笔直地注视着春亮,自始至终不曾移开。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任性。可是——过去的诅咒,和现在我对自己施下的诅咒,真的让我非常危险。所以我想往前进,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我想全面覆盖掉从前的自己!」



中间穿插了喉咙抽搐般的哽咽声后——



「像这样……剪掉头发……也只像是安慰自己的一种心理作用而已……但是,我还是想稍微……变得轻松一点。希望可以不再那么明显地感觉到……束缚住我双脚的重量,和过去与现在的诅咒。」



「此叶……」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如果要先解除诅咒,再创造出不伤害他人的墙壁然后前进.这样子绝对来不及。所以……我已经不想再忍耐了……!」



硬挤出来般的话声持续着。颤抖、沙哑,但同时有着不可思议魄力的话声。



「……我只能变成不忍耐的自己,全新的自己。自己正被前所未有的强大诅咒侵蚀着,为了对抗那份诅咒,我只能这么做。虽然知道这只是我的任性,但还是想这么做……!」



春亮不敢肯定自己完全明白此叶在说什么。但是,他想明白。因为此叶至今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赤裸裸地表现出情感。



「你在——忍耐什么?」



「最后的目标……我想解开……无法实现的愿望这个诅咒。那是……那也就是——」



此叶的声音与表情更是不成原形,简直就像是小孩子。



然后——



「我……喜欢春亮!」



她用抽搐哽咽的话声,呐喊似地,怒吼似地表白。春亮感受到一阵仿佛这世界开始天摇地动的冲击。此叶紧皱着脸蛋,继续诉说。



「不论是身为男人和女人,或是身为主人和刀!哪种身分都可以!虽然我不希望你再叫我此姊姊了,但如果你想叫,那也没关系。那样也无所谓!全都无所谓,我只是想与你合而为一——实现那个约定,想永远待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