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盐之街-debriefing- 旅程的终点(1 / 2)



盐之街-debriefing-旅程的终点



***



现在还会偶尔想起。



那既是梦,又是浮光掠影的记忆,总在日常琐事中不经意地想起。



--真奈被秋庭捡到、第一次跟着他回到公寓的那一天。



简要地说明屋里的格局后,秋庭指着浴室:



反正你先去洗澡吧。肥皂什么的随便用,柜子里的毛巾都是洗过的。



真奈确实想快点儿把自己洗干净,而他好像都知道。



啊,可是换洗衣服怎么办?她逃出家时只有身上穿着的衣服,后来在配给所领过一些内衣裤之类的,但在刚才的意外与逃跑过程中已经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真奈不知所措地走进更衣间,听见秋庭喊了一声等等。他走进另一个房间,一会儿之后回来,朝真奈抛出某样东西。真奈反射性地接住,是一个白色的女用旅行包。



你随便找能穿的拿去穿。应该有几件洗过的才是。



秋庭说完又歪头想想:



应该有吧......不过那女人很邋遢就是了。



听得出以前住在这儿的女子个性如何。



关上脱衣间的门后,真奈打开旅行包,里面果然是一团糟。



把衣服装进来的人大概已经很努力了,她将洗过的和未洗过的分别塞在袋子的两端,可是每一件都胡乱卷成一团,根本看不出界线在哪。真奈怯怯的嗅着,将闻起来有洗过味道的挑出来。



胸罩大概不行。她一看就知道尺寸太大,试都不必试。



内裤大概还可以。旅行包的主人穿的是L号,平常穿M号的真奈勉强可以穿。



她将那些没洗过的丢进洗衣机,小心地和洗衣槽里其他的衣服混在一起。当然这里不会有洗衣袋之类的东西可以给她用。再将自己脱下的衣服和内衣裤往洗衣槽的底部塞,真奈马上冲进浴室。



打开莲蓬头,让热水从头顶浇下,拿一条柜子里的毛巾,沾了肥皂就拼命的搓身体。



毛巾太软了,她觉得洗不干净,真想拿去角质用沐浴巾来刷到皮肤泛红为止。毛巾杆上挂着一条沐浴巾,可能是秋庭用的,但这种东西是个人物品,她毕竟不敢借来用。



冲掉肥皂沫,她仍使劲的擦干身体,直到令自己满意为止,然后穿上凑和的内裤,开始为上衣烦恼。秋庭虽是救命恩人,她终归不敢不穿胸罩就走出去。真奈在衣服里翻找了好久,甚至差点儿着凉,最后决定在里面穿一件深色的细肩带背心,外头再罩一件已经洗松了变形的长袖运动衫,勉强让自己妥协了。



秋庭知道她有这层困扰,后来就到同栋公寓的几户空屋里替她张罗了合身衣裤,没让她因此烦恼太久。



不过,那个旅行包的主人是谁呢?



这个问题就像泡泡似的,和入江讲秋庭的那句对女人的口味变了,偶尔会一起浮上真奈的心头。



他所说的口味,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至少一定是身材更好、胸部更大的。这一点真奈可以确定。光看那个旅行包里的衣服,无论是尺码或款式,都是对身材极有自信的人才敢穿的。



一定是个跟秋庭年龄相近又成熟的女人吧。



会不会是女朋友呢?



她觉得她是被秋庭珍惜的。现在的秋庭偶尔会亲吻她,偶尔会讲一些语意含糊的话,听起来也勉强可以解释是喜欢的意思。



可是,关于她在心目中的存在或份量,她从没听他明确提起过。



被问起他们是不是情侣时,真奈总不敢堂堂正正的答是。



她顶多说是我喜欢的人。



秋庭愿意陪伴在她的身旁,她并不怀疑他的心意,可是每当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心底总有些不安。



我是秋庭先生的什么人?只有他们两人时,她觉得应该可以问,秋庭大概也会直率地答,可是每每又临阵怯场,问不出口。



身旁的人都说,每次有人拿真奈的事向秋庭寻开心,秋庭就会板起扑克脸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然而真奈听了也只能笑笑带过。



***



盐害发生的第三年初夏,临时政府发表声明,表示国内的结晶已经全数处理完毕。



......还真的事情一解决就溜得不见人影。



秋庭回到伊丹营区的家庭宿舍,一进门就喊了这么一声。



在说谁?



真奈问道。配给日趋稳定后,她总会煮一顿比较丰盛的晚餐,然后等秋庭回家,这已经成了习惯。



入江啊!



秋庭答道,一面脱下代替工作装的迷彩服。



咦--他不是一直都在立川当临时司令吗?



临时政府都说结晶已经处理完毕,下一个声明大概就是盐害时期的结束吧。入江在自卫队里的立场本来就很微妙,手上又掌握了一大堆不能对外泄露的内幕,幕僚部大概以为把他收做干部就可以纳入军方的监视之下,但那小子当然不可能乖乖任人摆布。他大概看准了现在正是开溜的好时机。



入江先生会跑到哪里去呢?



不用替他担心啦,像他那么任性的人,走到哪儿都会活得好好的。



说得也是。



真奈也老实的同意道。



然后我又接到异动命令了。这次是百里基地。



真奈迟疑了一会儿,接口道:



是老地方呢。



她知道秋庭曾经做是航空自卫队的逃兵,当时的他就在百里基地服勤。



回去大概会有点尴尬。



秋庭苦笑着在餐桌前坐下。



那你会不会就这么......



真奈随口问道,一面把味噌汤递过去。秋庭接过汤碗,语气倒也轻松:



我跟入江那小子可不同,我对自卫队是有道义也有感情的。那时虽然是我自己跑掉,但后来还是借助队上的力量来做我想做的事情,现在他们要我帮忙重建部队,我哪有权利拒绝呢?只是现在要从无到有,至少要弄出飞行员培训制度为止,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就是了。



秋庭接着问她几时能准备动身。真奈笑了。



有个一天就够了。



来伊丹的时候,秋庭有交待,说以后会常常调动,没事不要增加行李。结果这一到任就待了两年,秋庭的人事异动都以伊丹为中心。



只是有点遗憾,长官们教了我好多事情。



最近这一年半以来,卫生科让真奈去做护士的助手,还常常发兼职薪水给她,金额虽然不多,但总是钱;只不过都是日圆,恐怕还要好久以后才会重新在市面上流通。



那你先去跟他们打声招呼谢谢人家。人家都很疼你的。



见真奈点头,秋庭又说:



现在到处都人手不足,你在伊丹做了一年多的卫生助理,他们大概也打算让你朝这方面发展吧。要是你有这个意愿的话。



希望我还有机会帮忙就好了。



执照或资格考之类的制度还没有恢复,不过真奈和秋庭说过,她希望至少在实务上可以做做护士的帮手。



这一次也是开车去吗?



花航空燃料让一个自卫官调任,上头的荷包不会允许的。



我喜欢搭车。



真奈忍不住坦率地说:



这趟路程就可以看风景了。希望我们不用赶路。



秋庭放下筷子,在她的头上轻轻一敲。



--谢谢你都这么听话。



答应我,去任何陌生的地方都要蒙住眼睛。直到政府宣布结晶处理完毕为止,秋庭始终这么坚持着。



上头没有催我赶路,稍微绕去哪儿逛一逛还可以,你先想想要去哪。



啊,那......



真奈抬起脸。



我想找个地方帮我爸妈弄个墓。



当做遗物那两本书,她仍然摆在身边。



那墓碑呢?



啊,没有......还没有买。



父母走的时候都还年轻,还不到要为自己规划后事的年纪。



我想想,那菩提寺呢?



呃,我不知道。菩提寺是什么?



原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个--你家应该是信佛教吧?菩提寺就是有墓园的佛寺要祭拜历代祖先时可以去哪里请他们办......长辈做法事的时候都没叫你们去参加吗?



我爸是北海道人,我妈妈是在九州出生的,不过他们是在东京相识,我们家也没去过菩提寺或乡下老家......普通的小法事大多不会叫我们回去,毕竟路程太远,他们两个又都在上班。



真奈懂事之后,只记得曾为了祖父母的丧事回去过一、两次,当时自然也没有那个心情去记住是哪间寺庙。加上两边家庭的亲戚都不多,现在更是失去联系,恐怕只有亲自回去一趟才有办法知道他们的现况。



恩--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时间上大概不行。



见秋庭苦思,真奈连忙挥手。



不用啦,随便找个地方就好了。不能立墓碑也没关系,纳骨塔也行。



话是这么说,万一找了块地缘上不方便的土地,以后麻烦的可是你耶。



秋庭又想了想,重新拿起碗筷。



算了,我再帮你想想好了。别担心。



这话说完的两天后,秋庭和真奈就在营区众人的欢送下离开住了两年的伊丹营,往东出发。



***



开放交流道的高速公路虽然不只一条,实际上仍然形同公务车辆专用道。秋庭决定走名神高速公路转东名高速公路--这是真奈为了打发时间而从地图册查出来的。她的地理还没有好到可以为秋庭指路。



这一趟不像上次西行时那般动軏绕道他处,高速行驶的汽车一天就可以跑上好大段距离。其实路况要是够好,包括休息时间都算进去,从东京弱大阪也用不到八小时。



秋庭明明说可以稍微绕去哪儿逛一逛的--真奈一面在心里暗想,一面向握着方向盘的秋庭说道:



路上连一点盐都没有了耶。



当然啦,自卫队、消防队跟海巡队全体动员还花了足足两年啊。



看得到风景真开心。



真奈有点儿故意这么说。秋庭苦笑,伸手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



放心,我中途会带你去晃晃的。



在那之后,他们或休息或上厕所,一路开进静冈县挂川市,秋庭便从挂川下了交流道。



穿过交通号志复活的市区,两旁开始出现山林乡村风情。



哇,景色好棒!会不会看到富士山啊?



我说你啊。你不是一直都在看地图吗?富士山还没到。现在这个地方也要一直走到县境才会看到日本阿尔卑斯山。



那我们去东京的途中就会看到富士山了吧!



天气够好的话就行。不过自卫官看那个都看腻了。



今天看得到日本阿尔卑斯山吗?



我们又没有要去那里。



那是要去哪里?



真奈歪着脑袋问道,却见秋庭用略显复杂的表情答道我在乡下的老家。



就先停在这儿吧。



秋庭在一条农业道路旁停下车来。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休耕中的农地,田畦和泥地里开满了春天的野花,一旁就有登山步道的入口,后方是一片平缓山势。



听见真奈喃喃地说真想不到,秋庭讶异地问她是什么事。



你看起来很有都市气息......原来你是在这里长大的,想像起来有点新鲜。



啰嗦,你还不是一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连菩提寺也不懂的都市小孩。



啊,你什么意思嘛?



说我不像都市人就算了,什么都市小孩--真奈嘟嚷着嘴。一天到晚就爱说我孩子气。



我都已经--



二十岁了--还没说到这儿,秋庭胡乱抓了抓真奈的头,没让她说下去。



好了啦,你去那边摘花来。记得选一些看起来像菊花的,比较放得久。我去砍香花。



香花?那是什么?



啊--你不知道啊?这一带到西日本都习惯在佛坛前献树,那个就叫香花,在西日本好像叫做莽草,不过关东大概不太用这东西。我家的山里有一大堆野生的,反正机会难得,我想砍一些来供在祖坟和佛坛前。



什么?我家的山?这边的山......



真奈指着登山步道的入口。



都是你家的山吗?



啊--不是全部,只到前面这条棱线。这边是亲戚的坟山,我家只有持分,实际管理都是亲戚在负责。



秋庭先生,原来你家是大户......?



是大户我还会逃家从军吗?我家也不是大房。这一带每户人家都有地有山,没什么稀奇,又都是些没列入开发计划的乡下地皮,根本没有资产价值,好看而已。



话虽如此,真奈生长在寸土寸金的东京,这种事在她听来还是很不得了。



秋庭走上登山步道时,真奈开始在田里摘野花。春天的野花怒放,多得像一处花园,她简直开心得忘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对真奈而言,花要不是从花店买来,就是长在路旁的花坛里,能像这样拣自己喜欢的、而且是爱摘多少就摘多少,她觉得好有意思。摘了这一朵,便见旁边有更漂亮的;等到秋庭回来时,她已经摘了满怀的花。



你实在是......一座坟哪里放得下这么多的花啊。



啊,这样啊。



原来这是秋庭扫墓要用的,真奈完全没想到。



对不起......我第一次在这种地方摘花,太开心了,不小心就多摘了一些。原来你打算去扫墓呀。



见真奈俯首消沉,秋庭轻抚她的头。



算了,放不下的就分给附近的坟好了。



......你们平常扫墓都要这样摘野花吗?



怎么可能,平常也都是从花店或超市买来。只是现在不可能买得到鲜花,刚好又是野花开的季节;不过......



秋庭笑得温柔,令真奈心中一动。



你摘得开心就好。



很......很开心啊,真的。



真奈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使命感,鼓动她强调摘花有多么快乐,于是她极力地向秋庭表达。



真的!我好喜欢这样!



山势平缓得连轻装的真奈登来恢毫不费力,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山顶。



正如秋庭所说,爬上来的途中常常看见坟墓,旧的新的都有。果然是一座坟山。



秋庭停下来的地方还不到最顶峰,却是个日照充足之处。那里有一座很大的墓,秋庭说那就是他家的祖坟。



好大的坟墓。



是啊,别人家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建,我们家族则是每房建一个祖坟。大土堆这边整个都是纳骨室,有人过世的时候就从后面那个门里把骨灰坛放进去。



他一面解释,一面走向墓石,眉头却皱了起来。只见坟墓一带都扫得很干净,花瓶里也插着香花。



秋庭把手指伸进花瓶里沾水,拿出来嗅了嗅。



......怎么了吗?



水不臭,是昨天或今天才换的。



秋庭说时,竟将他砍来的香花用力丢到地上。



哎唷,秋庭先生......



真奈的声音里隐含着疑问的口气,秋庭却没有答腔,迳自走到邻旁的墓去,同样闻过花瓶里的水。



这边就是臭的。



呃......



没事,你把鲜花插到我家的花瓶里去。我来替邻居的花瓶换水。



咦,水去哪里拿?



旁边那里就有农业用水。我马上回来。



秋庭把左右两邻的花瓶都带走,往一条下坡的小径走去。



留下来的真奈戒慎戒惧地走上土坡的阶梯(虽是男友家里的祖坟,顾忌总是难免的),将刚摘来的野花插在香花前面。



才刚插满花瓶,秋庭就回来了。看来水源果真很近。只见他把洗过的花瓶放回原位,将刚才砍来的香花插进来。



花有多的就放一些过来。



啊,好。



真奈依言将多的野花放进去。



那个......



没事啦。



秋庭似乎不想让她说下去,不过真奈听得出,他的口气有些忿忿然。



那个爱扫墓的可怜虫待会儿就要回来了。



爱扫墓。可怜虫。真奈无法在脑中兜起这两个语词的形象。



算啦!



又听得秋庭说道,似乎是刻意让声调显得开朗些:



要不要把你爸妈的遗物放在这里?



话峰这么一转,令真奈既不解又迟疑。



只不过墓碑上的姓氏不同,这要忍耐一下。放在这里不会有人来乱动,又有亲戚在这儿管理,中元清明的也都会来帮我们扫墓,而且好歹也是我家的祖坟,我们就把原由写下来一块儿放进去,不至于让你爸妈成为孤魂野鬼。若是想要个戒名或牌位的,也可以请我们家的菩提寺帮忙,或是请他们定期祭拜也不成问题。



呃、啊、可是......



毕竟是自己父母亲的后事,真奈不知道好不好如此麻烦秋庭。见他说得顺理成章又设想周到,该不该就这样听从他的安排呢?这么做合乎礼数吗?



像是看出了真奈的不知所措,秋庭苦笑起来:



老实说,我不知道几时才能带你回你们乡下老家,我的身分也没有大到可以公器私用的地步。公共交通网还没有恢复,国家也没那个预算去抢修铁路跟航空,今天绕路开来这里算是我能做的最大极限了。我知道你一直挂记着你爸妈的后事,所以我想,要是--



真奈等着他把话说下去,却见秋庭望着她的后方,眉头皱了起来。



--高范,你回来了?



那沙哑的声音引得真奈转头去看,便见一位约莫五、六十岁的男性--简直就是秋庭上了岁数之后的模样。两人活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任谁都不会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



怎么办?我现在是不是该打招呼?可是秋庭先生还没有给我们介绍,就这么问候人家会不会太冒失?



心慌之余,真奈只好先向对方点头致意。



秋庭冷冷的别开视线,没好气地说道:



只是中途顺道来看看,事情办完了还要去百里基地。



你还没辞掉?



老先生的语气多了不悦。



快三十的人想干什么,没道理还要老爸来管。



秋庭气冲冲地吐出这两句,就向真奈说了声走了,见她脚步没跟着动,急起来抓了她的手腕便下山的方向走去。



从老先生的身旁走过时,真奈看见他一手拎着清洁用具,另一手提着木桶,桶里装了不少杂物,大概是香烛供品之类的。



强拉着真奈,秋庭一个劲儿的大步走,差点没害真奈滑跤。



秋庭先生......



真奈唤了好几声,他却不肯停下脚步。



秋庭先生,秋庭先生,秋庭先生!



真奈决定一直叫到他肯回应为止。



刚才那人是不是你父亲?是你父亲吧?就那样走掉怎么好?不行吧?



--管他的。反正是个只会扫墓的老头。



你怎么这样说......



登山步道的入口就在前方。秋庭暴躁地甩掉真奈的手,转过身来。



一个小鬼少管别人家的闲事!



她知道自己的表情在那一刻冻结了,因为秋庭的脸上出现了自责和懊恼。



听见他低声说抱歉,那声音有些嘶哑,真奈只觉得自己的喉间也堵着什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车子往来时途中见到的休息站开去,一路上都是难堪的沉默。



中间有几次,秋庭像是想要说什么,但真奈只装作完全没注意到。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这种气氛还是头一遭。



抵达休息站时已是日暮时分,真奈却没有胃口,拿了睡袋就下车了。秋庭大概也不想吃东西,不过还是把背囊带了出来。



在陆面交通仍未恢复的情况下,这一间公路休息站就和别处的一样冷清,幸好规模不算小,站内设有淋浴间和娱乐室。相对无语的两人自动省略了晚餐,直接就去洗澡。



娱乐室的地板上铺有榻榻米,一张张按摩椅排在墙边。真奈把从淋浴间和管理室找来的布垫和毛毯等先铺好,再将睡袋平摆上去。稀奇的是,秋庭今天洗得比真奈还慢。



我可以睡你旁边吗?



休息站里虽然没有别人,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在外投宿时总是在同一个房间里傍邻而眠,这早已是两人之间的默契,真奈也都自动将被铺铺在一起。秋庭故意这么问,显然只是没话找话讲。



她知道,秋庭是想制造机会,想收回他一时冲动说出的话,也想为伤害到她而道歉。



可是真奈没法儿给她温柔的回应。一声请便听起来冷冰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反正我没什么资格或权利去影响你的判断。



......是我不好。



秋庭的声音听起来竟像是呻吟。



对不起,秋庭先生,我现在做不到好声好气。我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秋庭和他父亲一定有很深的心结,真奈还不至于幼稚到察觉不出。



但在那时,被那一句话刺出许多伤口的她,也没有坚强到可以强颜欢笑的地步。



***



自己不过是小鬼。



却想管别人家闲事。



但这件事关乎他还在世的父亲。



许多心情,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超越,如今却再次涌现。



她注定追不上这段年龄的差距了。真奈长两岁,秋庭也会长两岁;即使现在的她已经二十岁,也不代表她离秋庭更近,而这个事实从没有像今天这般令她人痛。



即使如此,一声小鬼竟能如此伤人,也是真奈始料未及。假使秋庭面对的不是真奈,也不是像真奈这般条件的人,他绝不会说出那种话的。



好比那个白色旅行包的女主人。不管是她,或是任何一个与秋庭年龄相仿的人,都不会从秋庭口中听到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轻蔑评语。



就因为是真奈,她一次被贴上了两种标签。这一点令她既悲伤又不甘心,偏偏又无能为力。



而且这些标签还是秋庭贴上的。



少插嘴管别人家的事。



对一个只能藉两本书来怀念父母的女孩,他怎能说这种话?还在她面前和自己的父亲吵架给她看?



那是有父亲的人才有的特权啊1



却也是同一张嘴,说出要真奈将父母葬入他家的祖坟。



好了,饶了我吧。



秋庭忽然出声,好像还坐了起来。



你醒啦?



你在旁边偷哭,我哪里睡得着。



真奈便也坐起身。



--关于我爸妈的坟......



......是。



他竟老实不二的答是。秋庭对真奈从没用过这种态度,语调中又流露着几度沉思或反省的意味,令真奈甚至有点儿不忍心说下去。可是--



你为我这个非亲非故的小鬼费心,我真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这件事只有你说可以,没问过你父亲的意见吧?秋庭先生,如果你和父亲一直都是那样不愉快,我想我爸妈待在那儿一定也很难堪。以现在的情况,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说着说着,她的声调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你父亲还在世,为什么你不跟他好好讲话?你明知道我跟我爸妈是怎么死别的。



说这话时,她重新揭起了许多记忆的疮疤。



当时若是去找他们,有些事也许就来得及,却因为她不肯正视现实,连向他们道别的话都没有机会说了;这些懊悔与憾恨,秋庭明明都知道的。



他活着你就不在乎,所以你才敢跟他吵架,要是他明天就死了,你一定会后悔的。秋庭先生,你父亲在叫你的时候,听起来好像有一点高兴,可是你却懒得跟他多聊聊。这种父亲你不要,又嫌我是个小鬼不准我管你家的事,那不如把他送给我吧?如果他做我的父亲,我一定会比你更珍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