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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Rats(1 / 2)



星期天“岛”——某处



这是个凄惨的地方。



不是像最下层一样聚集了垃圾山和垃圾般的人,也不是充满了毒气和尸体。



这里——只是什么都没有。



于岛的施工中途诞生,又随着放弃施工而被忘却,四曡半①大小的空间。



没有跟任何地方连接起来,即使有人偶然迷路走入,也不会产生任何兴趣地转身离去并忘却的空间。



存在于迷宫般地下城市,小巷深处的更深处。



翻越一座又一座的废墟后,能看到包含裂痕的墙壁和散落在地面的数条铁管与钢筋。从设置在墙壁上部的几个通风口里,不断吹出散发奇怪味道的暖风。天花板算不上很高,是因为找不到猎物吗,连一张蜘蛛网也没有。



从天花板和墙壁上细微的缝隙间,漏入似乎存在于附近的荧光灯灯光——是远远不够读书,比新月的月光还不可靠的光亮。



本来正常生活在这个岛上的人就不会穿越废墟。做这种事只会平白无故地消耗能量,这个岛上的居民出自本能地知道这一点。



在这“被遗忘的空间”一角,一位少年背靠墙壁坐着。



他伸出两腿,只是眺望着虚空——静静地凝视一片黑暗。



几个小时,几十个小时————



在昏暗之中眨着空虚的眼瞳——白衣少年只是回想着。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自己的双腿无法再动————



△▲



“呀。还是第一次实际会面呢。跟电话里的声音形象差不多。哎呀,太好了。”



对浮现起柔和笑容的男人,少年静静地低了下头。



男人扫视着少年的全身,以十分愉快的样子继续流利地说。



“我还想着像张那样顽固的家伙来了该怎么办。哎呀呀,我可不希望对方太孩子气呢。从你沉稳的外表看来,平岩君的大意我也确实能认可。啊,平岩就是……昨天你杀掉的……我们的干部。”



男人说到这里暂停了一下——少年背后浮起些许冷汗。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朴素房间。



在如同超市般宽广的房间内,摆着几张桌子和书架,看上去就是用来办公的办公室。只有房间入口附近摆着待客用的沙发和桌子,房间里靠向窗边的位置放有一张木制的办公桌。



桌子上摆着电脑和电话,旁边的墙壁上挂有大型壁挂电视。



这里是跟东区赌场毗邻的旅馆。



在最上层附近的房间内,白衣少年正与国籍不明的青年对峙。



虽说是青年,但从外观看来无法得知他的年龄,看上去似乎很年轻,又似乎人到中年。



东区“老大”——吉塔尔林,和身为“Rats”首领的少年子城。



“多亏你背叛了同伴——我们才得到了这等好处。五十把很少进入流通渠道的新型手枪。还有——西区的家伙盯上了我们的事,也搞清楚了。”



吉塔尔林只是淡淡地陈述着事实,以自然的动作接近少年。



“好了……为了回礼,应该把你纳为组织的一员……”



这时吉塔尔林静静地笑了,对子城提出不怀好意的疑问。



“你为什么拘泥于力量?只要率领‘Rats’的同伴,我想,在这个岛上就能获得差不多的幸福吧?”



“……”



子城稍微迷茫了片刻,最后他说出了一切。从自己被丢弃到岛上的来龙去脉——到自己追求力量的理由,最后——连自己为了回到外面的世界才想得到力量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啊。”



吉塔尔林静静地说,接着他又嘿嘿笑着继续说道。



“有个这么好的故事,如果是在贫民窟一角的教会或孤儿院,这种小孩会被称作妈妈或父亲的家伙温柔养大吧。……但·是,这个岛上没有这种温柔的人。”



虽然是有些戏弄人的说话方式,但子城没有反驳的意思。根据他的判断,即使反驳也没有意义,而且他不想引发自己今后雇主的反感。



“不过哪里都有例外。比如说——明明已经是个大家庭了,还接受并养育别人小孩的饭塚餐厅夫妇,或者是大概十年前,对玩弄电锯的小孩产生兴趣的我。”



“……”



“但是。”



这时吉塔尔林的笑容突然停止——他的眼神变得跟刚才完全不同。



子城在他绿色的眼瞳中,看到了寄宿其中,跟“岛”上之人无法相提并论的黑暗光芒——



“你说过,西区的人很排斥异己……那也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方面。”



他这么说道的同时——子城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那里出现了身穿旗袍的美女——和围在她身后的四个男人。



“……”



子城没有回答。与此代之,旗袍女面无表情地开始说。



“辛苦你了,吉塔尔林。……然后呢,就是这孩子吧?”



浮现在她脸上的面无表情,跟子城或“Rats”脸上的明显不同。



她的面无表情中并非一无所有。反而是包含了所有感情,并高明地将激情蕴藏其中。就是一幅给人以这种印象的表情。



“总算一步一步解决掉了这边的叛徒……你那边呢?”



听到她的话,吉塔尔林平静地点头。



“按照你所说,只拿走了枪,把‘Rats’的小老鼠们释放了。”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满怀着想要质问的心情,喉咙却无法顺利地挤出声音。也许是他发自本能地觉察到现在的状况十分危险吧。



“好了。子城君。……你联系的西区干部呢,跟这里叫做椅丽小姐的干部关系很不好呢。……说白点,你们杀掉的西区人,全部都是她这一派的。”



子城听到这里,完全理解了事态。



是逃,还是反抗——连选择其中一条路的空闲都没有——他就被四个黑衣人按倒在地。



“啊~放心吧。不会杀了你的。我们约好的吧?只不过——用日本的话来说,就是‘调解纠纷’吧?要是不解决掉这一点——你的存在,可能就会成为今后西与东对立的原因哦。”



“啊拉……死掉的可能性可是充分的很呢……”



听着两人的对话,他知道了自己接下来会被怎样。



领悟到这一点的瞬间——少年发现自己冷静地令人吃惊。



他抬头仰视吉塔尔林,带着有些悲伤的音调说。



“很遗憾……我还认为你不是那种人呢。”



像是被那悲哀的声音诱惑了一般,吉塔尔林露出为难的笑容回话。



“你相信我吗?还是说——一直怀疑啊怀疑,直到最后判断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



“怀疑他人这种事呢……即使那只是误会,即使怀疑被洗清了,自己心中也会残留有‘怀疑过那个人’的罪恶感。相信别人,在被背叛的时候受到的冲击也很大。不是半吊子。不管是相信人还是怀疑人,都要做好沉重的觉悟。如果讨厌这一点,从一开始就不要考虑相信或怀疑他人。”



对沉默的子城,吉塔尔林继续静静地说。



他的眼中浮现出无边无际的悲伤神色,不知那是对子城的怜悯,还是对自己产生的感情。



“与人的交往中,没有不需要觉悟的情况。你所做的觉悟,就是否定跟这个岛扯上关系。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有这样的结果等着你。”



对说到这里告一段落的吉塔尔林,子城以奇怪的语气说道。



“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听到少年的疑问,吉塔尔林缓缓地摇了摇头。



“决定这一点的,是从客观角度观察的你们吧。只不过——我认为,你所了解的我也只不过是存在于这个岛上的我。”



“……”



“为了让这个岛生存下去,我接受各国组织的支援——也出手洗钱。我当然也知道那些钱是用来做什么的。”



倾诉着弄脏自己双手的坏事,他淡淡讲述从岛外的人看来,自己是个怎样的人。简直像是在对不存在于这里的某个人忏悔一般。



“我来评价自己的话就是坏人吧。在这个岛的世界中戴着伪善的面具,是个无药可救的卑鄙小人。你真的没有注意到吗?”



说到这里他暂停了话头,以有些困惑的表情,看向椅丽那边。



椅丽理解了对方的意图,沉默着点点头。



似乎是因她的反应而放心,吉塔尔林笑着暴露出这个岛的一个秘密。



“我说啊,虽然有很多援助东区的组织……不过其中一家,其实就是西区背后的组织。也就是说,我们在根源上是同一个组织呢。”



这种事子城是第一次听说。



也就是说西区和东区——只是有相同牵绊的组织同伙,时而协力时而干架而已。



“这个岛是在一场恢宏的闹剧中成立,保持奇迹般平衡的城堡。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保护这个艺术作品。……为了圆滑处世,也会轻易出卖——一两个新部下的。”



听到吉塔尔林口中“任性”的真相,子城感到了自己的可悲。



少年像是放弃了一切,没有任何回话,只是静静地垂下眼帘。



但是,吉塔尔林没有停住他的话。



对似乎已经接受死亡的子城,他穷追不舍地说道。



“不过——你也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种结局。对吧?”



听到这句话,少年沉默了。



他确实不是没想象过这样的结果。但是——在心中某处,他觉得也许这样也好。



对死亡的恐惧——还没大到阻止他的行动。



“你——有没有想过通过死亡逃离这个世界?”



“……”



“而且,你并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说原来的‘世界’也太夸张了。你——只是想对抛弃你的父母……父亲和母亲两人进行复仇而已吧?”



子城想要反驳这句话——但他的下巴已经被按住,连身体都不能如自己所愿地活动。



“你太愚蠢了。真的很愚蠢。一边比任何人都期望着从这个岛逃开——一边比任何人都否定着这个岛——结果,你跟本就没观察过外面的世界。”



只有吉塔尔林淡淡讲述的话语传入耳中。



“你们组织的名字——是rat的复数形式吧。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很合适的名字哦。”



“————”



“Rat呢,是指改良沟鼠而得到的白鼠。是通过药物试验而产生的人工生物。”



按住子城的力量更为强烈,他听着吉塔尔林的话,视野渐渐变黑。被金岛掐住脖颈时的场景闪回了……只是跟那时不同的一点是,没有电锯女来救他。



“你把被丢弃到这座城市里变成沟鼠的孩子们——品种改良成rat。但是,让我来评价的话。如果你幸存下来,到那时把他们当作真正的部下…………”



他没有听完吉塔尔林的话——世界完全陷入了黑暗。



之后的事大体上跟子城的预想一样。



说是大体上——他本以为会被马上杀掉,结果没有。



只不过,简洁描述事实的话如下所示。



少年的两腿被折断了好几处——



——他被丢弃在岛内被所有人遗忘的地方。



于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



从那之后过了几十个小时呢。



被世界落在身后的岛上,被人遗忘的地方。



一个人残留在这种地方,子城忍耐着腿部的疼痛——只是不断眺望着虚空。他没有发出求救的叫声,只是以完全失去感情的表情,静静地坐在一片昏暗之中。



明明还有机会,他却不准备抓住。



——即使离开了这里,未来也一无所有。



利用了一切,背叛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这样的自己即使苟延残喘,未来会有什么呢。



结果他无法给出回答,没有乱动腿部也没有咬舌地度过时间。



——那个男人说的话也许是正确的。



“你——有没有想过通过死亡逃离这个世界?”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内复苏。



——也许是这样。说到底,即使得到了金钱或力量——曾被外面的世界抛弃过一次的我,也许已经不能被原来的世界接受了。



那么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力量呢。



“你并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说原来的‘世界’也太夸张了。你——只是想对抛弃你的父母……父亲和母亲两人进行复仇而已吧?”



又是那个男人的话。



——现在想来——那个男人说的没错。



——说到自己在以前的世界知道的事——基本上都是父亲和母亲教会的。



于是子城注意到了。



自己如此憧憬的世界,抛弃了自己的世界,他以为这个“岛”以外的所有事物就是那个世界——但结果只是抛弃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周围的一切。对自己来说,世界——跟抛弃了自己的父母是一个意思。



注意到这一点,他在黑暗中静静地闭上眼睛。



“这就是……绝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