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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我的小规模奇迹(2 / 2)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年纪比自己小的人也会礼貌对待,而我就是被她这样的为人吸引。还有,我一路来遇到过的年长女生当中,她是最可爱的一个(不知道她喜欢听人家说她可爱还是漂亮喔?)在各方面,她都表现得很可爱。毕竟我是全心全意地喜欢她,根本不可能挑剔。



大门的另一端可看见蓝色屋顶搭配白墙的房子。房子的外观看起来像是剪下一块蓝空,折成立体形状而成。也对,毕竟要跟她成为恋人宛如摘下云朵一般困难。我硬是这么做了自以为诗情画意的形容后,嗅著气味变淡的海风等待她出现。



没多久,她从玄关走了出来。可能是这阵子没有染发,她顶著一头夹杂著明显可见新生黑发的褐色头发,以及依旧绽放光采的微笑出现。



我根本不需要在记忆里加以美化,散发百分之百吸引力的她依旧存在。



第一次见面时我花了一分钟才爱上她,但现在三秒钟便重新爱上她。



看见她向我点点头,我急忙点头回应。原本就驼背的我更弯下腰后,变成了像在鞠躬。这样就看不到她的脸太可惜了,于是我急忙抬起头。



我打直腰杆一看,看见她已经迈开步伐,来到大门前。她从门后出现,一边打招呼说:「你好!」一边走出屋外。我明显感受到体温从四月骤升到七月。



我的心脏跳动得厉害,喉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卡住,感觉只要松懈下来,就会立刻晕厥过去。



「哇!好怀念喔……咦?那是怎么了!」她大吃一惊地指著我的左手臂。「嗯?」我差点又忘了自己受伤的事,现在一看,发现流血现象比刚才更严重,一道红色线条拉长到了中指的指尖。纯天然的颜料从指尖不停滴落,在水泥块和柏油路面形成一滴又一滴的血迹。「喔,你说这个啊?呃……」要怎么说明纔好呢?如果说我是被人刺伤,让她察觉到是一场伤害事件,即便我是受害者,她也可能选择与我保持距离。



「那伤口、先止血之类的!应该是吧!还是应该先去医院!总之,先进来屋子里!」她拉著我的右手!「绷带、不对!要先消毒!不对!要冰敷伤口……也不对!」「等一下。」先不用管这些,重点是手。她抓著我的手。不对,她握著我的手。以前和她一起走去车站时,我不知道祷告过多少次希望可以触碰到她的手,现在却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体内的血液流动明显变得剧烈。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意识逐渐朦胧之中,我想出这个毫无重要性可言的答案。彷佛身处日正当中的八月天似的,我的体温和春天的宜人气候出现了落差。



她拉著我进到屋内,我在几乎不记得有没有脱鞋子的状况下从玄关爬上走廊。爬上台阶时,囤积在伤口附近的大量血液四处飞溅,不小心弄脏了玄关的地板和墙壁。我还来不及感到过意不去,她已经继续拉著我前进。



沿著走廊被拉到客厅时,途中看见右手边出现卧室,但我不太想看。命运的力量再怎么强大,也驯服不了忌妒心。不过,在那同时,我也感觉到新鲜,没想到自己会有抗拒某事物的情感。



毕竟最近我有一半是抱著自暴自弃的心态在过活,不论对任何人或对任何事物,都表现出「大门敞开」的态度。



「请稍等一下!」让我坐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板上后,她在屋内跑来跑去。被松开手的事实带来比想象中更加强烈的落寞感,我拼命地储存记忆,好让自己往后到临死之前,能够随时回忆起碰触她指尖的感觉……不会吧!碰触到她指尖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我干巴巴的指尖只剩下微微颤抖的感觉,支配著掌心和手背。话说回来,搞不好触觉根本就没有传达到我的大脑……弯了弯指尖动了几次后,我很快就死了心,心想:「算了。」反正来日不方长了。嗯?好像怪怪的喔?



回头一看后,罪恶感涌上心头。我造成的血迹飞散在地板和墙壁上,让室内变成像杀人现场一样。糖果屋故事里的那对要留下回家记号的兄妹又不在这里,留下一点一点的血迹也毫无用处。



「久等了!」她拿著急救箱,全力冲刺地滑到我身边来。结果因为冲力太大,滑过了头。她趴在地上,迅速爬到我身边。我好久没见到她,她现在又突然贴在我身边,害得我的脉搏跳动次数就快破表。重新好好凝视伤口后,她发出「哇」的一声说不出话来,看见她的反应我才勉强恢复平静。我从不曾看过她这样的表情,可以的话,我希望保持冷静地记住她的表情。感谢大脑因为抵抗不了这样的欲望,我才能恢复平静。



「别担心,我已经叫了救护车。」她抓著急救箱盖的提把说道,急救箱在半空中摇来晃去。难得现在能够被她近距离地注视著,真希望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不要急著做出回应。但是,我实在不想继续弄脏她家的地板。毕竟玄关已经被我搞得像发生过什么惨剧一样。「不,没事的。没有严重到要叫救护车来……对喔,你已经叫了,既然叫了就算了……呃……可以借我绷带吗?」



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我这么提出要求。至于我想多争取什么时间,那当然是让我思考告白话语的时间。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感受国中生那种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



她一脸担忧的表情,把手轻放在距离伤口不远的肩膀上。然后,她从伤口别开视线,抬头看向我。



「你不用这么担心,真的没事的。只不过是……嗯……」以伤口的位置来说,要说是因为上烹调课发生意外似乎牵强了些。像这种状况,应该说是被人刺伤,还是自己刺的?不知道哪个说法给人的印象比较差?「我在工地不小心受伤的。」我选了安全的说法蒙骗过去。「工、地。」她不带任何语意地复诵一遍后,「哇啊……我到底该从哪里著手纔好?」她用指尖按住太阳穴,不知道在挣扎著什么。她果然还是这么可爱。我的大脑瞬间被迷晕,像在说梦话似的说出感受。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应该可以很容易忘却病痛直到死去。



这是多么奢侈、多么遥不可及的愿望啊!



「决定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我们先止血吧!」决定好动作程式后,她把急救箱搁在地板上,开启箱盖。她在急救箱里翻找东西,那动作看起来似乎比以前粗鲁了一些。



可能有好一阵子没有使用过急救箱,她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找到所需物品。这是件好事,我为她每天过著和平的日子感到开心。



不过,她的动作明明显得俐落,却迟迟还没完成包扎。她大胆地缠上绷带,再豪迈地拆下重绑。止血动作也做得不够,所以她的指尖也沾上鲜血,白皙肌肤染上鲜血后,呈现出接近粉红色的色泽。尽管知道自己不太正经,也缺乏常识,但我还是在她的手指上欣赏到了一份美。



亲手完成包扎后,在四月的温暖气候和混乱的气氛交杂之下,她的肤色微微泛红。做了一次深呼吸后,她体贴地问我:「绷带会不会太紧了?」自从生病后,我老是感受到大家的体贴。虽然家人努力以平常的态度开朗面对我,但时而会流露出心疼我的模样。说不定我不在场的时候,他们总是愁容满面。想到这点,我就会有一种十分过意不去的感觉,觉得自己像坏人。



我回答差不多三次「没事的」之后,她才跑去洗手台洗手,再顺便用湿抹布擦过地板和墙壁,又马上回到我身边。



虽然血液本身已经擦拭干凈,但似乎会留下血迹,我不禁想要逃离现场。我是不是不应该来找她的?



我和她隔著桌子,在椅子上坐下来。我现在坐的是她老公的椅子吗?这么想象后,我内心像被针轻轻刺了一下。



「在救护车来之前,我们要不要聊一下?」观察绷带的状况并确认达到止血的效果后,她主动这么提议。



「这场重逢真是相当令人震撼。」她先这么做了开场白,然后低头致意说:



「好久不见。看见你突然来找我,这应该是我本月份吓最大跳的事情。」



「我想也是。很抱歉没有事先跟你约好。」



我带著歉意也低下头。地板上的血迹映入眼帘后,我把头垂得更低。



「不会、不会,我一点也不在意。我结婚那时候……你好像有事不能来参加喔。」我根本没事。那天我在家里一直躺著忍受身体的疼痛。当时我以为是失恋带来压力而引发胃痛,但其实是生病的徵兆。「是啊。」「你现在是升上大学三年级了吗?」「是啊。」我只知道做出乏味的回答,连我都受不了自己的笨嘴拙舌。



她一副感慨极深的模样发问后,带著柔和的表情眯起眼睛说:



「虽然看到你受伤吓了我一大跳,但其他方面看起来还不错。」



可定义为「不痛不痒」的客套话语让我喉咙紧紧锁住,说不出话来。



好一个没眼光的人啊~~这么一想,我不禁觉得好笑,脸上随之浮现笑容。在那同时,我也领悟到一件事。我领悟到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曾特别注意到我。



「你看起来过得很幸福呢。」



我照著捉弄新婚夫妻的标准做法,回以挖苦的话语。我的真心想法绝对没有被识破。



如果被识破,我也会很伤脑筋就是了。



不出所料地,听到带著些许恶意的感言后,她只是脸颊更加泛红而已。她直率地点头说:



「我身上散发的幸福光芒太耀眼了,没能够完全掩饰住,是吗?」别问我啊!



「比大气里的二氧化碳更容易用肉眼辨识。」那就别回答啊!



「哈哈哈!我去拿饮料过来喔!我记得家里有几瓶人家送的果汁。刚刚一阵手忙脚乱的,你应该也口渴了吧?」



她在羞耻心驱使下,试图暂时逃开。刚纔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喔?我心里这么想,但没有特别说出来。而且,我持续失血中,体内的水分也确实减少了。望著她的背部和肩胛骨逐渐远去后,虽然自知失礼,但我顺势东张西望地观察起室内。我抱著厌恶的心情,寻找著她和她老公的生活细节。



「……呃!」



又是一个不想看到的东西。那东西摆饰在桌上,做出美丽的点缀。



「唉~~」我靠在椅背上,抬头仰望天花板。我像泄了气的塑胶娃娃一样,以高难度的姿势弓起身体,全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这一刻,我深信根据今天的星座运势,水瓶座的不幸运举动肯定是「东张西望地观察四周」。西方有句谚语说「好奇心会害死猫」,但现在看来除了猫之外,也会毫不留情地害死其他生物。



方纔拿短刀刺伤我的男人,要说是被我用鞋子砸得满头包的社会人士也行,该名人物出现在桌上的相框里,与身穿婚纱的她甜蜜相倚。



……对喔,她寄给我的明信片里好像也出现过那男人,只是现在纔想起来会不会太晚了?记忆的焚化炉拥有近未来都难以实现的高功能构造,为了捉弄人而不遗余力,所以有些可恨的记忆明明已经在记忆的焚化炉烧成灰烬,却时而会完整重现。



「不过……」



命运似乎相当期待我能够带来什么戏剧性的变化。面对这种只会带给我沈重压力的期待,我忍不住叹息。这明明是人类观察到命运、值得纪念的瞬间,我却觉得脸颊像被命运的尾巴扫过,鸡皮疙瘩直冒。为什么我来到她家打算向已婚的她告白,却发现在半路上失控刺伤我的人是她老公?



至于我擅自拿人家要卖的鞋子,像两个月前的节分习俗一样击退她老公,最后把对方丢在马路上就走一事,就不刻意提起了。



(注:节分习俗 节分是指季节的分际,在日本泛指立春那一天,也就是每年的2月3日。节分之日有许多传统习俗,当中具代表性的习俗为「撒豆驱鬼」。)



这状况简直就像进行了一场小型骨牌活动,而且毫无成就感,也没有任何收获。



她的家人,也就是丈夫刺伤了人。除非还有加倍严重的不幸之事发生,否则就算再怎么努力改变,恐怕也避免不了此事件将引来的坏运。看来她或许真是个没有眼光的人。



此刻,我窥见到她可能面临不幸的命运,而且近在身边。



……所以,现在是希望我怎么做?



难不成命运是在鼓吹我,要我设法避免她的命运遭受不幸吗?「那怎么可能!」我不禁这么脱口而出,彷佛想要昭告天下似的明确表达拒绝。



我在各方面都已经太迟了,更重要的是,我致命性地欠缺主角的资质。掌控命运的「某存在」啊,难道您的字典里没有「合乎身份」这样的字眼吗?



这个任务不仅来得太突然,也过于宿命。我根本承受不起如此重担。



很明显地,上帝这次应该是配错了配方。



我低头趴在桌上。不久的将来,我将开始面对每天只看得到这一片黑暗的日子吗?对死亡感到的恐惧当中,绝大部分应该是来自对死后世界的无知。



……不过,另一方面,反叛精神告诉我:「你的右手不是还好好的吗?」



姑且不论上帝是不是一个喜欢学圣诞老公公的和蔼老人,但我深深觉得这是上帝送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让此状况「降临在我身上」。



我应该是在无意识之下,为了帮她完成某件事才来到这栋屋子。



我或许无法好好完成唯有现在的我才办得到的事,但做到了现在的我办得到的事。我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可以形成助力,把不幸赶出她个人的命运之外。



虽然我已经无法采取合乎命运的壮烈行动,力量也显得微薄,但至少尽了全力。



即使命运之神喜欢推骨牌,而人生只是其中一块骨牌也无所谓。



可以的话,我愿意为她粉身碎骨。哪怕我的行动结果会延伸到遥远的另一个不同故事,甚至被当成其他人的功劳,我也愿意。



我渴望自己被剪断的命运线头,能够成为补强她细弱命运的材料。奉献物件不是自己的家人或许是一种不孝的表现,但我还是渴望这么做。爸妈,对不起!



接下来只要再做一些避免我留下遗憾的事后处理,就让一切结束吧。



我反复深呼吸,把空气吸入体内。弯曲的手脚顿时充满活力,连指尖都灵活起来。身体开始感受到细如蚯蚓、恰到好处的紧张感后,我坐正身子。参加班级旅游时准备前往目的地的路程中,也会产生这种让人心头发痒的感觉,



看见她两手各拿一瓶罐装果汁回来,我开口说:



「我到现在还喜欢你。」还说要想什么动听的告白话语,这根本只是在描述事实。



不过,相信对大量失血的我来说,这是最热血的一句话。



「咦?」她一脸吃惊的表情做出标准反应。她不停眨眼,罐装果汁也从掌心滑落。「糟糕!」在罐装果汁掉下来砸伤桌子之前,她伸出手勉强接住果汁。



她就这么顺著身体往前倾的动作,在椅子上坐下来。



端正而坐后,她吞吞吐吐地回答:



「不是啊……我已经结婚了耶。」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想说出来。我也没期望得到什么回应。」



「喔……」她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歪著头把弄手中的果汁罐。



以我个人来说,其实这样就可以结束了……不过,这样就结束好像有点蠢。也对,我本来就蠢,这样的解读是正确的。只是……嗯……



我决定在不会太丢脸的范围内,只针对我想要传达的话语做补充。



「我到死都会一直喜欢你。」



「……不会吧,应该不可能吧?你一定会再喜欢上其他女生的。」



她直接否定我的话语,甚至比手画脚地加上否定动作。



「也许吧。」我不确定自己是否顺利这么回答了她。



我骗她说要借厕所,没告知一声便离开她们夫妻俩的家。



我担心万一停留太久,最后被救护车送去医院,又会害爸妈担心。更重要的是,如果继续跟她面对面相处下去,我应该会忍不住把生病的事巨细靡遗地告诉她。



我厌恶有可能引人同情的自己。



比起在她的心中成为过去式,我宁可自己是现在进行式,以「虽然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但我确实有这个朋友」的认知存在她的记忆里。哪怕那记忆就像墨水不足而没印好的页面一样淡薄。



而且,我还顾虑到一点。万一我把来日不多的讯息告诉她,喜欢站在高处俯瞰、又爱玩弄人们的命运,有可能会再把更多周遭的人事物牵扯进来,为我奉上在剧场表演的机会。差不多是该安静退场的时候了。毕竟尽管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我的故事很无趣的事实。



不过,她可能挨骂或被责怪,以为是恶作剧才叫救护车来,这点让人有些于心不忍就是了。



鲜血从染上鲜红色的绷带缝隙间涔涔流下。左半身明明不断流失血液,却觉得笨重不已。伤口的疼痛感宛如一条重力的排水沟。



……但愿这伤口可以带来有益于她的结果。



如果短刀男当时在那条马路上对其他人下手,就算只刺伤一个人便恍然清醒,也不敢保证受害者能够活命。害一个人受伤跟害死一个人之间的差异大不同,主要是在刑罚方面。



只要可以成为在街上某处展开的群戏一小部分,我就满足了。我期望著自己的无心念头得以左右某人的人生。



或许力量薄弱,也或许显得扭曲,但只要我的无心念头和怠惰可以化为助力为她带来幸福就够了。参与她的幸福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哪怕只参与到极小部分也无妨。就算我没机会亲身感受或没有人知道我参与其中,只要五年后、十年后她又在世界某处向某人诉说自己的幸福,就足以让我甘愿改变态度,反过来感谢命运。



虽然我才懒得管短刀男幸不幸福,但如果她无论如何都需要短刀男的幸福,那就好好珍惜吧。应该说……她肯定是需要的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她爱著她的老公。



「……呼~~好累喔。」



回到家之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静一静?



应该没机会吧。说不定这回会换成警察当编剧,替我安排一场高潮叠起的结局。



我抱著一种摆烂的正面态度心想:「尽管放马过来吧!」



我发誓一定会把命运铺得又扁又平,一路保持平坦到底。



……还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在回家的路上千万不要喜欢上某个擦身而过的女生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