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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我的小规模奇迹(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江火如画



录入:江火如画



校对:江火如画



如果人类明天就要灭亡,我会怎么做?过去我曾经抱著好玩的心态想象人类灭亡,并思考过几次这个问题。虽然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样,但大多是去找当时喜欢的女生,试著向对方告白。然后,在被对方狠狠甩了之后,壮烈死去。



那么,现在的我呢?



我不知道人类最近会不会灭亡,但我肯定会死。



挂在房间墙壁上的月历,恐怕没机会迎接六月份。



现年二十岁、本来预计升上大学三年级的我,没有前往资讯处理室办理上学期的选课登记,而是窝在自家发出霉臭的被单里。说到病名,是那种必须说上好几次才记得住、非日常生活中所熟悉的病名,所以我当然不可能记得。重点不在于病名,而是更本质的部分,也就是我即将死亡。



大概是从一年半前的十一月开始的吧。我突然觉得身体异常倦怠,胃部深处阵阵刺痛。这次的感冒拖得还真久啊~~我本来乐观地这么以为,哪知道病情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恶化到无可挽救的地步。最后,我在搭地下铁准备前往大学的途中晕倒,才总算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医生也感叹地说:「要是能早一点就医,说不定多少还可以做一些处置。」



新年一过,我开始定期上医院接受治疗,直到今天大概已经过了二千四百小时。如果说三个多月,时间区分会显得模糊,但换成二千四百小时的说法后,却觉得时间短到不行。



三个多月是遥远的天空另一端,而二千四百小时是近在云朵前方的电线。差不多是这样的感受吧。



如果持续三十天每天睡八小时,就会消费掉十分之一的时间。这样的说法比「三个月又十天当中被消费了十天的时间」来得具体,让人深深觉得寿命真的变短了。身体从指尖开始风化,化成一颗颗沙子的日子持续著。



虽然现代医学做出治不了我的诊断,但多少愿意照顾我一下。比起什么都不做,只要定期上医院接受检查并进行延长寿命的治疗,听说可以延长大约两个月的寿命。以我现在的尺度来说,多了这两个月相当于延长了几十年的寿命。



幸好是在十二月底严重发作,这样就不用缴上学期的学费给大学。我在父亲面前这么说之后,父亲紧闭双唇低下头,双手的拳头紧握。我静静在一旁观察,心想可能捱揍,但父亲最后沈默不语地走出房间。



我的死似乎让大家感到难过。看见家人为我难过,我坦率地感到开心。如果要求大学同学也要有一样的反应会过于厚脸皮,但如果是家人,应该就没关系吧。



别说是正式上班,我连打工的经验都没有就要过完一生,以某种涵义来说,这或许算是相当奢侈的人生。这三个月来,也做了很多休闲娱乐。



母亲借了我和妹妹第一次去看电影的片子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看了电影。因为难得全家人会在假日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所以欣赏完电影后,还从妹妹房间的壁橱里翻出过时的游戏机,一家四口同乐。我们玩的是赛车游戏,因为一直都是我和妹妹赢,所以爸妈给我们加了不利条件,要求我们必须在起点等他们绕了一圈后才能起步。即便如此,我和妹妹还是包下了第一、二名。



还有,我向父亲坦承说:「以前爸爸当成宝的那个小陶瓶,其实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摔破的。我一直没说出这个秘密,现在或许太迟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父亲听了后,狠狠敲了我的头。看来我想得太天真了,还以为现在说出来会得到原谅,可以让事情不了了之。



我夸张地抱头喊痛时,父亲竟然突然哭了出来。看得我不禁有些心疼,没想到父亲那么喜欢那只小陶瓶。拿我存下来的压岁钱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其他类似的小陶瓶呢?我这么盘算著,但父亲对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我决定不要随便乱买。



就这样,我在算是幸福的状况下,等待著人生的尽头慢慢逼近。我一直等到身体状况陷入绝望,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会死之后,才准备采取行动。「之前我们诊断错误,你得的不是绝症,应该还可以走过很长一段人生喔~~」万一已经采取行动,才听到医生这么更正说法,那就伤脑筋了。我想采取的行动只剩下一个。



我慢吞吞地爬出被窝。照理说,我的房间和楼梯充满著春天的温暖气息以及让人喉咙发烫的阳光,但每走一步路,我却觉得透明冰冷的血液从下半身渐渐流去。我幻想著那或许是我剩余的生命力,也可能是触觉感受到了灵魂的存在,于是用手盖住腹部,试图捞起那存在。



腹部只有沈重感,并未感受到无色的血液从指缝之间流窜。



我呼一口气,让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血液今天如常在我的体内回圈著。



我就这么在不被家人发现下,溜到户外。我准备到街上去,然后……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就因为我正准备去告白。



我一直思考著要在死前告白。



现在下定了决心,决定趁著活著的时候把心意传达出去。



「人人都是主角」的想法一直是我心中的理想。



这样的想法应该是正确的。此刻在斑马线上与我擦身而过的人都是主角,他们有各自的故事。任何一出群戏都比不上人生来得精彩。



不过,有一点必须先做好心理准备。这出戏有数不清的主角和故事,故事的过程和结局不见得会充满曲折变化、高潮叠起或开心快活。



举例来说,有一大堆人为了当作家而投稿文学奖。如果是规模比较大的奖项,据说投稿作品数还可能多达四千件。有这么多故事被送来,齐聚一堂。然而,当中会被挑选出来赞扬,并得到万人认同的作品屈指可数。而且,屈指可数的这几个人集中再集中,聚集到几百人、几千人的人数之后,还要再互相较劲。我当然不属于那个世界。我属于在聚集几百人的过程中即后继无力、属于几千万故事的主角之一。对此,我不会感到悲观。比起这点,我更厌恶自我否定一路走来的二十年岁月。一路扮演主角过来,我总是做出自认对自己最好的选择。「要是你乖乖一直走自己绝对不会选择的路,就不会在迎接成年礼的前一年走上黄泉路。」就算有人扮演起上帝这么对我说,我恐怕也只会回以苦涩的表情表示无法认同。



……对了,我曾经为了打发时间写过小说。我在笔记本的后半部写了一篇故事,但称不称得上是小说很可疑就是了。我记得故事的开头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在生命烛火随时可能熄灭的氛围弥漫下展开,最大的梗就是到了最后才知道其实是以投稿小说的观点在描述故事。当投稿小说在第一次审查被刷下来,原稿寿终正寝的时间点故事宣告结束。写完故事的当时,我自我陶醉地觉得写出一篇优秀的短篇故事,本来还打算找个什么奖项来投稿。但事实上,因为文章过短根本不符投稿条件,所以最后只好放弃,笔记本也被收进了抽屉最里面。嗯,现在回想起来,深深觉得当时没有做出不自量力的决定是对的。



「………………………………」



横越斑马线后,我双手撑著膝盖低下头。有一家鞋店的招牌上写著「樱」,我混在鞋店的客人之中喘气。



排放在花车上的鞋子味道感觉很新鲜,让人联想起在操场上奔跑的身影。那是我小学时经常踢足球的身影。当时放学后的运动量很大,腰部两边却长满赘肉,QQ软软的很好摸。我现在的身材比标准体型瘦上许多,肌肤也干巴巴的,缺乏光采。



这样子回顾过去,正好可以让一直处在休息状态的大脑做一下复健。思绪尽情宾士著。在现实里,我现在连跑也跑不动,彷佛每呼出一口气,身躯就快散开来。



话说回来……伤脑筋啊!我没有先想好告白要说什么就出了门。



而且,毫无灵感。



不过,告白的物件当然是确定的。双脚目前正朝向对方的所在地移动,但抵达后会是什么状况呢?如果人生的最后以「我喜欢你」四个字,加上「对不起」共七个字的告白收场,那也未免太悲惨了吧。



没错,我确实不是渴望得到戏剧化结局的主角,但至少要是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结局。万一我死了后还恋恋不舍地从黄泉折返回来,家人也会很头痛吧。



或许是车站就在海边的关系,空气中带著海潮的腥味。在大学的时候也一样,依教室大楼的位置和窗户敞开的角度不同,也经常吹来海风,有些书桌还生了锈。我猛力一吸,让鼻子吸入跟在大学吹来的海风一样的空气。



为了让零散的文字拼凑成完整的句子,我在脑海里想象告白物件的身影。带有稠度的热气和血液在额头内侧流动,彷佛就快从头皮渗透出来。



我不断地回想。就像不知道该设定哪张图片作为电脑桌布一样,烙印在脑海里的她的身影一张一张地闪过。即便周围充斥著吵杂的声音,我还是牢牢记得她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一次就好,好希望有机会触摸她的侧脸。



她是个二十一岁的家庭主妇、人妻。她是我高中时的学姐,但不同大学。



听说她后来大学肄业,结婚去了。



虽然我自认和她感情要好,也觉得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存在,但在没见面的遥远几千小时里,她和其他男人坠入情网,而且笑容满面地通知我结婚的讯息。



她在电子信件里写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但在那之后,我跟她一次面也没见到。相反于她懂得用客套话应对的态度,我不但没有回以祝福的话语,甚至叹了口气把电子信件删除。



我心里当然期待过和她能够发展成朋友以外的关系。不过,内心也有一块冷静的部分知道自己得不到甜蜜的结果,可以和真正喜欢的物件成为男女朋友。现实里只有极少数的主角能够拥有完美无缺的恋爱。我没有那样的资格,也不够能耐。



不过,为了让自己接受百感交集的心情,还是希望临死之前至少传达一次心意。



在这般决心驱动下,此刻我才会在天空底下低著头。对平常就习惯驼背的我来说,比起在视线保持水平之下正面面对世界,跟脚尖的地面互瞪会来得轻松许多。回想起来,小时候牵著母亲的手去上托儿所时,我好像就习惯不抬头看东西,只知道一直踢著脚边的小石子。



一路上明明有不少剧烈起伏,我却总是低著头,只知道拼命移动沈重的脚步。现在是否也是如此呢?



我试著抬起头,但不是因为突然想起什么,而纯粹只是想要反抗刚刚的念头。



四周忽然变得喧闹,还传来尖叫声,这也是让我抬起头的原因之一。



……怎么了吗?



一片春光和煦之中,喧闹声宛如操场上有人在练习打击的击球声以及伴随其中的呼喊声。我知道远处响起的尖叫声,听起来会像陷入欣喜若狂的呼声。



眼前出现一个男人。男人具备了光是站在那里,便足以掀起骚动的条件。



男人的手上紧握住一把刀身厚实的短刀,他四处跑动胡乱挥舞短刀,积极地想要营造地狱的氛围。



男人一身上班族的打扮,试图以蛮横粗鲁的动作让人们掉进恐惧的深渊。他看起来还像是个菁英份子。我是说发型看起来很像。男人梳著标准的油头发型,油亮的发丝明显看得出抹了厚厚一层发油。男人的领带打得整齐,衬衫的衣摆也没有外露,应该才失控不久。目前周围也没看见有伤者倒在地上。短刀仍泛著朦胧的银光,没有因为挥舞动作而鲜血飞溅。人群以男人为中心,呈甜甜圈状往后退开,可见男人不是从某个方向走来,而是突然当场挥舞起短刀。



男人宛如现代艺术家一般试图在摸索之中表演出真实感的举动,让我看得著迷起来。



我就这样发楞地站著不动时,人群如急流般朝向我和鞋店袭来。午休时间出来走动的上班族、在附近补习班门口叫卖便当的人一边回头看,一边积极地试图远离短刀男。鞋店的年轻店员也钻进人群之中越离越远,其实店员只要躲到鞋店最里面就可以避开危险的。我探出头往花车里看,心想:「趁现在想偷多少双鞋子都没问题。」这里简直是鞋子王国,以我的寿命来说,就算每天穿不同双鞋子,一天丢掉一双,也够我穿。不过,不知道尺寸合不合喔?现在想这些事情妥当吗?事到如今,我才重新注意起四周的状况。我就是有这个坏习惯,老是爱想一些没必要的事情。



我因为长期卧床,体力变得衰弱,两只腿应该也会当场软脚,这怎么可能逃跑得了呢?我这么擅自做出判断而站著不动时,短刀男来到隔著一条马路的位置,两人的视线偶然交会。彼此因不同原因而布满血丝的眼球焦点相叠,互相拉近距离。不对,我没有走近对方,而且今天根本没有心情跟短刀男交手。尽管如此,短刀男还是朝向我逼来。四周的喧闹声和尖叫声交缠在一起,并朝向我的鼻尖集中。扭曲的声音竖起金属的利爪,在鼓膜的表面划下一道道刮痕。眼球被紧紧往下拉扯,阵阵刺激著神经。



这是什么状况啊?我带著略显冷漠的目光,直直盯著眼前的光景。难道是命运趁著人群混乱,打算把剧场的运作大权丢给我吗?我的人生将因为突如其来的外在因素出现起伏。不是我爱说,我的人生和危险一点也不相称,现在却要与危险并行、交集。



在这个樱花绽开的季节,这种任务应该交给走在樱花大道上的人才对吧?



我的人生早就像樱花雕落、叶子甚至被毛毛虫啃光的樱花树一样,难道是想在光秃秃的樱花树下赏樱吗?



明明是红灯,短刀男却平安无事地横越过斑马线,成功扮演为我带来戏剧化命运的角色。短刀男的手用力往上一挥,汗水和唾液抢先短刀一步飞溅过来。好恶心喔!停顿一秒钟后,痛觉才传来。



「嘎、咕、呃!」喉咙像是引擎故障似的发出怪声。



血液从我的上手臂渗出,而且这次不是透明的。我一直呆立不动,所以短刀就这么猛力刺进我的左手臂。这一刀挥得真顺~~我一边暗自发表感言,一边皱著眉头忍受疼痛,双眼从头到尾目击整个经过。就刚刚的位置和距离看起来,不难想象如果我慌张失措地转身逃跑,可能正好会被一刀刺中心脏吧。



很明显地,首位遭随机杀人狂攻击的被害人出现了,清澈的尖叫声响遍现场。宛如冷风从脚底往上吹来似的,鸡皮疙瘩一路爬到了肩膀。一阵海潮腥味和铁腥味传来。



尖叫声当中,也包含了手上失去短刀的男人叫声……拜托~~你好歹也要替我这个被捅一刀的人著想一下吧。男人一脸彷佛在说「我怎么做了难以置信的举动」似的神情,露出害怕的眼神抬头看著我,还一副吓得腿软的模样。那画面看起来简直像我纔是拿刀捅人的那个人。



拜托~~我忍不住又埋怨一声,这次还带了点不耐烦的情绪。我猜应该是血液害的。



或许是因为在定期上医院治疗之前我一直忍痛,所以变得相当迟钝。



我的内心不再有机灵变化,也失去敏感度,只会像寒冬里舍不得爬出暖炉桌的老头子一样慢吞吞地动作。



右手还动得了,弯腰也没问题,双脚也还踩得稳。目前只有左手臂动不了。



我从花车里抓起大小适中的鞋子,以练习剑道的诀窍稳稳踩踏地面,朝向前方短刀男的脸部用力砸去。啪!缺乏犀利感、橡胶鞋底特有的闷响传来,但似乎还是带来足够的疼痛感,让男人按住上半部的脸痛苦呻吟。一屁股跌坐在地,拉开些许距离后,我丢出第二只鞋子。我没玩过互丢竹刀的游戏,所以这次使出的不是剑道社传授的招数。我接二连三地把鞋子砸向男子的脸。我运用打水漂的技巧横向丢出鞋子,还顺便发挥一下手腕的关节力道。



花车里有一半的鞋子都被我丢了出去,伤口也流出相当可观的鲜血,还喘得肩膀不住上下摆动。于是,我也停止了动作。男人用双手遮挡脸部蹲在地上,肩膀不停颤抖。短刀依旧刺在我的左手臂上,而男人的姿势虽然像是装了弹簧的吓人玩具,但目前看起来没有要跳出来抓住短刀左右扭动的迹象,所以危机应该是解除了。



男人的四周和马路边像是脱下鞋子乱丢似的,散落一地的鞋子。那光景彷佛一幅画,画中的人物因为在人生路上多次面临失败而感叹。



男人像极了被人踩一脚的乌龟,短时间内应该无法恢复正常,况且短刀还刺在我的手臂上,大大降低了危险性。



「……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忘了带钱包出门,这样没办法付鞋子的钱喔。还有,虽然制伏了男人,但我的问题完全没有获得解决。



为什么我非得把时间花费在这种事情上……刚才我一边丢鞋子,一边思考了这个问题。嗯……这个问题似乎早就有了答案。



假设我的寿命有八十年……如果是以「死」的形式来表现寿命的话,我的寿命当然是二十年。不过,如果假设肉体要到八十岁才会停止动作的话,或许我现在正在体验到八十岁为止的时间和经验的压缩。左手臂上的伤是我八十年份会受的伤。



我带给男人的疼痛感想必也是八十年份的压缩。二十年的岁月走下来,我顶多只打过别人两次,依我这种胆量,就算活得长命百岁,也不可能变得很敢打人。我甚至有些担心刚刚的体验搞不好是一百二十年份的压缩。



不过,这体验会不会有些夸张,也显得过度刻意呢?



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准备在人生的最后去向女生告白,结果在半路上被莫名卷入伤害事件。有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啊?总觉得这一切是安排好的。一路来我的人生过得平凡无奇,却只在最后突然被拉高生活的浓度,怎么想都觉得肯定是有某种力量介入了故事。



导火线应该是因为我生病了吧?



也就是说,掌控世间命运的「某力量」替我安排了病死的结局,然后针对病死之前的过程做了设计,让我当一个跟人家有些不一样的主角……不,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推测,随著「一个关于病死前的人的故事」诞生,我本身也会诞生。太离谱了,难道现在要开始讨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不成?



……该怎么说呢?



有一种是为了让自己甘心接受事实,才选择相信命运的感觉。



虽然我在内心告诉自己已经死心,但说来说去,或许我还是希望自己是「被挑中的人选」。不对,应该说「曾经」希望。毕竟在很多方面,都已经太迟了。



……好比说,成为她的人选。



「可能是我太慢抬头的关系吧。」



我带著自嘲的意味低喃道。



像是要摆脱左手臂的疼痛感似的,我抬高下巴,挺直背脊。



或许已经太迟,但我决定逃离现场。



路人来到身边为我的伤势表达关心,并好管闲事地提议「去医院」什么的。「不用了,好像已经太迟了。」我基于各种原因拒绝提议后,走了出去。



疼痛感也好,伤口也好,被害人也好,受害人也好,都已经够了。



接下来我只想去表达八十年份的单恋心情,再接受八十年份被甩的感受。



勉强在不被警察干扰之下,我来到了她家门前。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她们夫妻的新居。之前收到她寄来印上婚照的明信片时,照片底下写著地址,所以我曾经来看过一眼。



当时我看了看跟她的娘家姓毫无交集的门牌,也站在远处望著她出来倒垃圾的身影后,便落荒而逃。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



按门铃之前,要先整理一下服装纔好……啊!都忘了短刀还刺在左手臂上。难怪路人见到我都哇哇大叫的(连男生都发出尖锐的叫声,真是受不了)。我本来还以为那也是一种寿命补正的动作,差点就这么没多想地接受了事实。拔出短刀后,挤在伤口附近等待的血液一涌而出。又是非透明的血液。不知不觉中,已感受不到透明血液的存在。但愿不要是因为流光了纔好。



这把短刀怎么办?送上短刀当伴手礼可能太激进了,而且搞不好会被误认为硬闯民宅的强盗。思考一阵后,我抬起马路边的水泥块,把短刀扔进干枯的水沟里。反正只要下雨,就会被冲走,万一一直躺在水沟底,早晚也会生锈。而且,血液也会被冲洗干凈。这是好事。说不定那个前短刀男也会获判无罪。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立刻改变想法心想:「这恐怕有困难吧。」



我被刺了一刀,衣服当然破了一个直条形的洞,有些地方也被染成鲜红色。虽然在意,但也不可能恢复原状。这副德性会不会让她觉得我很邋遢啊?尽管这般担忧还没有获得解决,我已经竖起食指按下了门铃。



在这个时间点,我的心开始踩在斜坡上,然后打滚。



如果是在斜坡上,就算是尸体,也滚得动。



那不是凭意识在打滚,而是强制性地被迫大动作打滚。



『来了!』停顿了十二秒钟后,令人怀念的声音迎接了我。我发现自己觉得那声音变得令人怀念,脸上不禁浮现苦笑。老实说,我没有告诉过她我的名字。我还在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时,便传来:『啊!怎么是你!好久不见!』



她用著兴奋的声音,告知已完成身份验证。原来屋子里的人可以先确认屋外的访客啊!这时代凡事变得越来越方便了。的确,有可能一推开门,便看见手持短刀的不速之客。以防盗面来说,这功能确实方便。我这个家里没有安装此装置的人,忍不住心生佩服。我家的母亲大人是个容易少根筋的人,应该也要安装这种装置比较好。



「呃……好久不见。」



『请等一下,我这就去开门喔!』她这么说著,便中断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