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1章(1 / 2)



惊愕之后是虚脱的感觉。



接著,难以言喻的愤怒油然而生。牙关咯咯作响,指甲深陷掌心。可是我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气血翻腾的大脑,麻痹了感觉神经。



我目不转睛地瞪著眼前的金发男,瞪著我们唯一的真神、统治所有社畜的全能者那彷佛看透一切的笑容。然而不管我瞪了再久,眼神之中的愤怒全都被他以处之泰然的态度吸收殆尽。我想即使他面对的是整个集团超过百万名员工的怒气,他依然不会有所动摇吧。



阿卡迪亚集团的首席执行长(CEO)。



乔治•亚侃费尔。



「You are fired.(你被开除了)」



他又重复了一次。除了我之外,此时所有人都在会议室中屈膝弯腰。他的语气轻若鸿毛,就跟说出「帮我把那边的垃圾捡起来丢掉」一样轻松。事实上对他来说,开除一个员工本来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面对我所提出的质疑,会议室的另一个角落产生了反应。位居六本木组末席的水沟老鼠,亦即财务部长根津哲志(57)喜孜孜地开口:



「事情发生在上个星期。当时我走在立川的街道上,碰巧看到了枪羽中心负责人。他跟穿著制服的高中女生手牵著手走在一起,神情甚是亲密。原本以为对方可能是他的妹妹,感觉却不太像。考虑到这可能是重挫我阿卡迪亚企业形象的一大丑闻,我立刻拿出手机拍照存证。」



水沟老鼠口中的证据,如今正存放在CEO刚刚出示的手机之中。跟我并肩而行的高中女生叫做夏川真织,是环球社夏川志织社长的独生爱女。



虽然水沟老鼠宣称是「碰巧遇见」,但他八成是刻意跟踪我吧。



「事实并非如此。照片中的女孩子是朋友的女儿,我只是送她回家而已。我与她之间并非根津部长所臆测的那种关系。」



根津部长露出泛黄的牙齿微微冷笑。



「枪羽,你就只有这么点聪明才智吗?原来你平常都是跟朋友的女儿像这样手牵著手散步?而且还是晚上九点!跟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在灯红酒绿的立川闹区!像这──样肩并著肩,状似亲密地散步?嗯?」



说到「像这──样」的时候,水沟老鼠的身体顺势往旁边倾斜,结果肩膀直接撞上站在旁边的人事部长。可怜的人事部长当场被撞倒在地,水沟老鼠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水沟老鼠是花菱中央银行外派过来的人,向来不把阿卡迪亚的员工放在眼里。



身为银行组的领导人,剑野慎一的反应倒没有他的属下那么浮夸。「天才阿剑」不会在胜券在握的时候得意忘形,他不是那种小角色。在确实了结敌人──也就是我之前,他绝对不会轻忽大意。



「接获根津部长的报告之后,我认为这件事情节重大,攸关贵公司日后的发展。保险公司向来重视信用,必须以高道德标准自律。如今位居要职的八王子中心负责人公然违反东京都所制定的青少年保护法,就企业伦理的角度而言,也是无法容忍的丑闻。因此我特地向刚好来到日本的CEO报告此事,请CEO做出英明的决定。」



老朋友剑野的这番言论之中,透露出不容忽视的重要情报。



剑野跳过日本法人社长高屋敷贵道,直接向亚侃费尔报告此事。这代表银行方面认定高屋敷社长不具任何权限。对于高屋敷社长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但社长本人却接受了这种越级报告的无礼行径,维持著向CEO低头致意的姿势。宛如老鹰一般的锐利眼神消失无踪,一派威严的白胡子看起来也彷佛垂了下来。那副模样根本就是十足的『社畜』,当权者所豢养的家畜。



「我不能接受。」



虽然同样是社畜,我可不打算出卖自己的灵魂。其他同事的去留与否全都掌握在我的手上,我说什么都不能轻易退让。



「根津部长爱怎么想是他的自由,不过我跟那个女孩子完全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光凭一张照片就做出结论,实在过于草率。」



这时剑野微微一笑,一抹率性的微笑。小学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为了这抹笑容发出叹息。



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知道跟我有「这种关系」的JK并不是夏川真织,而是高屋敷社长的宝贝孙女南里花恋。万一这次的裁员以失败告终,他打算向媒体披露这个秘密,迫使我和高屋敷引咎辞职。不过他也说过这是最后的王牌。阿卡迪亚毕竟是花菱中央银行的大客户,银行方面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然而若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JK,只要把我扫地出门,事情就解决了。



透过最有效率的方式,只对我一个人做出处分。



因此剑野的神情才会如此游刃有余。



「锐二,既然只是一张照片,那么照片中的高中女生又是谁呢?」



「这……」



「你说是朋友的女儿,可以告诉我们她的身分吗?」



面对老朋友好整以暇的眼神,我居然心虚地别过脸去。



说不出口。



夏川真织现在非常受伤。就读明星学校的她无法维持中学时期的好成绩,满心认为自己被朝著梦想一路迈进的好友拋下,再加上无法满足母亲的期待,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这只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常见的烦恼嘛──或许大人只会这样一笑置之。



但对深陷于痛苦之中的少女而言,这样的话语构成不了任何安慰。



我不能让纯洁无瑕的她,被卷入大人们的龌龊斗争中。



「为什么不说话?照片中的女孩子到底是谁?」



「……我不能说……」



会议室传出一阵哗然与叹息。我不在乎六本木组嘲讽意味十足的眼神,现场组大失所望的表情却让我难以忍受。其中福冈中心的豆芽菜营业课长之前曾公开表示愿意协助成立联合客服中心,见到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我的内心真的很过意不去。



在我身边的专属秘书渡良濑绫,明显出现了动摇。



「前、前辈,这一定是弄错了吧?对不对?你、你不可能跟高中女生交往对吧?前辈不是萝莉控吧?」



「……」



这是今天最致命的伤害。



萝莉控……萝莉控?跟高中女生交往,就是萝莉控吗?对象是小学生的话或许真是如此,但高中女生应该没问题吧?不对,这不是重点。



「嗯,我跟她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听我这么一说,渡良濑顿时松了口气。她完全相信我的说法。这点固然让我有点心虚,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渡良濑身边的哈姆太郎,亦即权田课长则是毫无反应。为了向CEO致意,他的头依然低垂,看不到脸上的表情。要是课长知道我正在交往的对象跟自己的女儿年纪相仿,想必也会打从心底瞧不起我吧。



这时剑野向在场所有人说道:



「相信大家都听到了吧?我们已向枪羽中心负责人究明事情的真相,接下来请依照贵公司的规定做出处分。您应该没意见吧,CEO?」



穿著丹宁裤的男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种正值叛逆期的青少年常用的肢体语言,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竟奇妙地毫无违和。



之后CEO以流利的英语发表大约一分钟的演说。包括我在内,现场大概有一半以上的人完全听不懂。甚至连语言能力颇强的渡良濑都露出疑惑的神情,看来CEO说的英语似乎十分不合语法。



海外营业部北美课的安德森课长起身替大家翻译。



「因应此案,枪羽中心负责人以解雇处分。他所提案执行的环球社业务合作案以及联合客服中心案当然也予以驳回。依照剑野※监察人的计画,进行人力调整。除了停止雇用兼职人员之外,也同时施行正职人员的优退方案。缩小产险事业的规模,日后以网路投保为主。预计在五年后针对日本法人进行大幅度的组织改造。往后将以人寿保险为事业主力,目标是成为国内最大的保险集团。」(编注:前集职称误译为审查员,于本集起更正。)



虽然是类似条列式的翻译,不过这样反而更能精确传达语意。



大幅度缩减产险事业一事,已经由CEO亲口证实了。



高屋敷社长理应对产险事业抱持著某种程度的特殊情感,然而他不发一语。没有抗拒,也没有反驳,就只是默默地服从命令。不似六十岁老人的健壮身躯,今天看起来缩得格外渺小。反而是身高不及社长肩膀的CEO,看起来尤其巨大。



「CEO就是CEO,果然是非常精辟的指示。」



立刻出言附和的人,正是大力推动裁员计画的天道专务。身材矮小的他私底下被人戏称为妖怪※挂单秃驴,全身上下散发出宛如妖怪的诡异气息。天道专务打算拉下高屋敷社长,好让自己坐上社长的宝座,此刻显然是想在CEO的心中留下好印象。(编注:挂单秃驴是一种日本妖怪,喜欢不请自来地上门拜访,并赖著不走,把自己当作主人。)



只见CEO笑著走到剑野身边,与他牢牢地握了握手。看来天才阿剑深受超人乔治的信赖。



「Good-bye.」



乔治•亚侃费尔像与朋友道别般随意挥挥手,便离开了会议室。身边不带任何部下,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很难想像如此率性的人居然是世界级跨国集团的首席执行长,不过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像他这种身分的人,照理说根本不会在这种会议露面,更别说是跟我交谈了。



暴风远离之后,在场众人都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六本木组甚至有人累得瘫坐在椅子上。被迫绷紧神经的现场组也低头不语。



这时,法令遵循管理室的室长起身,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



「枪羽中心负责人,针对先前的照片,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还请移驾他处。」



明明都要开除我了,还有什么好问的?CEO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任意开除正式职员固然违反法律,不过这次可是有「与未成年少女相关的不当行为」作为正当理由。



「我不会辞职的。」



我无视于室长的存在,如此明确表示。



「设立联合中心确实对我方有利。我一定会实现这个提案,证明我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人才,让公司因为解雇我而后悔。」



我的宣言换来干部们的窃笑。那些家伙过去总是以充满敌意与嫉妒的眼神,看我从小小的兼职人员一路爬到中心负责人,如今在他们眼中,我已经成为在地上爬行的小蚂蚁了。



像这样的蔑视反而激起了我的反骨心理。我的个性向来如此,愈是受到上面压迫,就愈是想要反抗。



既然迟早都会被炒鱿鱼,那乾脆玩大一点好了。







战略会议结束之后,我被叫到公司的※法令遵循管理室。听证会──不,「审问」、「侦讯」便正式揭开序幕。(编注:银行或保险业为确保其职员及与其关联的公司之行为符合法律、行政命令与自律规范所设的单位。)



室长针对那张照片提出很多质疑,我只能以「我们并未交往」或是「那并非事实」来回答。五十多岁的管理室长和我之间,一直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问答。



「你该不会以为这套说词真的管用吧,『枪男』?」



管理室长细长的马脸上戴著一副过大的眼镜,单薄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猥亵的笑容。这副尊容与冷酷无情的个性,让他在社内博得「螳螂男」的封号。他虽然忠于职守又热爱工作,却也经常对犯错的社员进行不必要的羞辱与嘲讽,藉以从中得到乐趣。听说过去曾有一名上级主管因为在聚餐时碰触女性部下的肩膀而遭到投诉,他假审问之名行言语霸凌之实,最后逼得该主管自行提出辞呈。他并非再怎么轻微的性骚扰也绝不宽贷的正义代言人,完全是利用职权挟怨报复。



「你的风评向来不是很好。据说之前会利用指导员的权势染指女性兼职人员,而且还不只是一两人而已。也有人说八王子中心根本就是你的后宫呢。你最近不是还指派新进的女性社员当自己的专属秘书,让她随侍在侧吗?」



「这并非事实。」



真受不了,到底是谁四处散播这种谣言?也罢,多半是那个叫新神户还是新富士这一类名字的不良社员干的好事。



这间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沙发。我就在这个有如警匪片侦讯室的地方,与眼前的螳螂男耗上两个小时。法令遵循管理室的室长地位等同于部长,照理说应该会分配到更像样的办公室才对,不过他却主动选择了这间房间。大概是因为这里恰好适合「拷问」吧。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没有做出不当的行为。拍摄这张照片的根津部长跟我有私怨,请将这点列入考量。」



「你身边的高中女生难道是因为他的私怨才冒出来的吗?你再说蠢话试试看!」



蠢。



话。



我说了。不过当然没有说出口。



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如同之前我在会议中所说,我只是打算送朋友的女儿回家。照片上看起来我虽然牵著她的手,但那是为了保护她不受醉鬼骚扰,在极短的瞬间做出的事。根津部长不过是抓住那一瞬间的机会,故意拍下照片罢了。」



「哦,既然如此,这个女孩子到底是谁?交代一下她的身分吧。」



「我无意告知。」



「什么?」



「这么做会造成她的困扰。我认为不应该将拥有大好前程的青少年卷入大人世界的是非之中。」



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没什么说服力。不过就算得到真织的证词,只要台面下有「想除掉反对裁员的枪羽」这种意念,之后我还是会被公司以其他理由解雇吧。到头来,这件事只不过是个藉口罢了。



所以我不打算拖真织下水。



我还有其他应该做的事情。



「八王子的王牌啊,所谓的不打自招,就是这么回事呢。」



螳螂男耸耸肩膀,露出一副嘲讽的嘴脸,旋即开始敲打笔电的键盘。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记录了什么,但想必是对我不利的内容。



「在入夜的立川与JK幽会,你可真是了不起。」



螳螂男的下巴往前一努,以捕食者的眼神打量我,感觉其中似乎夹杂著一抹嫉妒。



「其实也没想像中那么好。」



真的跟高中女生交往之后就知道了。不但必须留意旁人的眼光,约会还要选距离自家或是公司较远的地点,真的很麻烦。



「印象中那一带从以前就有很多爱情宾馆吧?嗯?之后带她去哪里啦?Orion?还是CAMEL INN?你就像吃遍八王子的女性兼职人员那样吃了她吗?」



螳螂男探出上半身,镜片之后的瞳孔流露出带有情欲的目光。那是翻阅三流写真杂志时会露出的下流眼神。眼神中不把高中女生当作有血有肉的人类,而是当成性交易的商品。



发现我沉默不语之后,碰了一鼻子灰的螳螂男缩了回去。



「哎呀,你固然该检讨,那个JK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不知道她是哪间三流学校出来的──」



螳螂男的指尖轻扣著列印出来的那张照片。照片只拍到背影,她身上又穿著大衣,自然看不出来她是升学率傲视群雄的私立御子神高中的学生。顶多只能从大衣的下襬稍微露出的灰色百褶裙得知那应该是某间学校的制服。



「大半夜跟男人出去,穿著短裙搔首弄姿,平常也不念书,就只会到处闲晃。这种屁孩是社会的毒瘤,一定要赶尽杀绝,不让她诱惑成熟的大人啊。反正她一定是觉得自己以后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趁著年轻的时候张开双腿,想办法赚点零用钱吧。」



这种自以为是的说法点燃了我的怒火。



自从知道真织的过去之后,我不自觉地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或许这只是斗败之犬互相舔舐伤口。赢不了剑野的我,赢不了花恋的真织,说不定这般处境就是我们相似的原因。



不过真织跟已经成为大人的我不一样,她还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她还有无限的可能。



任何人都无权否定这个事实。



「你、你做什么……咿!」



螳螂男发出一声惊呼。我揪住他的领带,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我的额头顶著他的额头,双眼直盯大得可笑的眼镜深处。



「嘴巴放乾净一点,你这只死螳螂!」



螳螂男的五官因恐惧而扭曲。批判他人的时候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嘴脸,轮到自己被批判的时候,就立刻变了一副模样。



「你对这个女孩子瞭解多少?像你这种用猥亵眼神打量高中女生的家伙懂些什么?她也有自己的烦恼与梦想。光凭外表来判断,急著替他人贴上标签,这就是你所谓的『成熟大人』吗?」



自称『成熟大人』的螳螂男脸色因屈辱而发青。只见他嘴角吐出些许的泡沫,似乎想要开口反驳,但在成句之前,就化为喘息消失了。



「你明明以大人自居,却连守护孩子都做不到吗?你以前明明也曾经是个小孩子,却全都忘了吗?像你这种大人根本就是垃圾,没资格自称是大人。社会的毒瘤应该是你才对!」



我揪著他的领带使劲往下一扯,这才松开手。如果继续揪著他,难保不会把他勒死。这种人不值得我动手。



螳螂男趴在桌上,喘著气调整呼吸,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盯著我。



「居、居然对我施暴!先是和未成年少女有染,现在又使用暴力!打工仔就是打工仔,一点社会常识都没有!」



我才刚批评他乱贴标签的行为,如今他竟然又说出这种话,只能说贬低他人是这家伙与生倶来的天性。一想到这种人居然位居公司人事行政的要职,顿时让我感到莫大的失望。这种人不只不值得动手宰了他,甚至不值得因他动气,我的情绪顿时冷静了下来。



「所谓的常识,是为了让人与人之间相处愉快而存在的规矩,可是你却把它当成伤害他人的凶器。我不想跟你这种人讨论社会常识。」



被小小的打工仔无情批判之后,螳螂男的瞳孔深处更是燃起了熊熊怒火。



「当初剑野先生交代我让你主动离职就好,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将你惩戒解雇,而且还要好好修理你一顿再踢出公司。往后你会经常过来报到的,枪羽!」



「正合我意。」



「什么!?」



「我不认为自己的行为违反法律,也不接受因此被解雇的决定。我在这家公司还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没时间理会这种小角色了。



现在我必须去找另一个人,把事情问个清楚。



「喂,站住!你要去哪里!」



眼见我从座位起身并拿起外套,螳螂男慌忙问道。



我懒得看著他说话,边穿外套边回答:



「反正我过两天还会被叫来吧?今天就先告辞了。往后我们不愁没有见面的机会。」



螳螂男兀自破口大骂,不过我假装没听到,径自离开房间。



之后我直接坐上电梯,朝著大楼的最高楼层前进。那个人恐怕也正在等我去找他。虽然没有事先约好,我还是如此确信。



我敲了敲这栋大楼最厚重的一扇门扉,房间里面传出回应。照理说应该要透过秘书跟对方预约会面时间,不过我一直都来去自如。



进入房间之后,个人嗜好与商务公事两者并存的景象映入眼帘。右手边是老旧的铁皮玩具收藏品,左手边陈列著许多档案以及艰涩难懂的书籍,装潢充分呈现房间主人的双面性格──抑或是内心的矛盾。



端坐在房间里面的男人──高屋敷贵道对我投以老鹰般的锐利眼神。



「没想到居然演变成这种局面……」



他的表情虽然严峻,语气倒是十分平淡──或者应该以消沉来形容。



亚侃费尔CEO当著大家的面前清楚宣布「缩减产险事业」的方针,这应该跟死老头的意志有所抵触才对。



「你这个家伙总是教人跌破眼镜。听到根津部长说掌握了你和青少年交往的证据,老夫还以为是指花恋的事情,让老夫吓出一身冷汗……想不到对方居然是『魔女』的掌上明珠。」



「您还记得夏川真织?」



社长点了点头,面色十分凝重。他应该曾经在南里夫妇的告别式见过真织。不,说不定在那之后,真织也曾去花恋家玩。那张照片如此模糊,社长却一眼就认出了真织,代表后者的可能性比较高。



只见社长以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抵著下巴,同时探出了上半身。



「为求慎重,有件事必须确认一下。你跟夏川真织真的没有在交往吧?身为老夫孙女的男友,你应该不是脚踏两条船吧?」



老鹰般的眼神增添了几分杀气,朝著我射了过来。换成我们课长那类人面对这股压力,难保不会被吓得尿失禁。



「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此事。事实上,当初正是您的孙女将夏川真织介绍给我认识的,您不妨直接向孙女确认。」



社长一直盯著我的眼睛,好一段时间之后才长叹一声,双手也不再撑著桌面。



「我想也是。区区一张照片根本看不出什么。」



「就是这么回事。既然社长也认出夏川真织,事情就好办了。可以请您直接向CEO解释吗?」



然而死老头却摇了摇头。



「打算开除你的不是别人,正是亚侃费尔CEO。相信你应该也有所察觉,那张照片不过是藉口罢了,一切都是为了铲除你这个反对裁员的家伙。」



「对付我这种人物,为什么要摆出那么大的阵仗?在CEO的眼中,八王子的山大王不过只是个小角色。光是知道我的名字,就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这是花菱中央的剑野监察人对CEO提出的建议。」



「……原来如此。」



果然是阿剑的杰作。



他在背后操纵一切。



「CEO似乎相当欣赏那个银行业的年轻小伙子,对他的信任甚至远胜于老夫。CEO今年才三十几岁,与其指望一个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还不如将希望寄托在年轻的明日之星身上。这的确是相当合理的判断。」



社长单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并看了我一眼。



「你一直在基层打转,或许会觉得很不是滋味,不过对于身处企业中枢的人来说,这种事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为了出人头地、为了飞黄腾达,必须找出竞争者的弱点,扯对方后腿,将对方拉下来。老夫当然也不例外,在爬上社长的宝座之前,老夫用尽了各种毒辣的手段。当时固然为公司缔造了引以为傲的惊人业绩,然而真正让老夫成为远东区经理与日本法人社长的关键,还是在于『政治』的力量。」



停顿片刻之后,社长凝视远方。



「枪羽啊,你还记得百目鬼亘在老夫面前撂下什么狠话吗?」



「记得。他说社长安排自己的亲人担任损害调查部的次长,粉碎了他升职的希望。那位亲人,应该就是花恋的父亲──南里义则先生吧?」



社长点头表示肯定。



之前触及类似的问题时,社长总是不予理会,不过他今天似乎有吐露真相的意思。



「当时老夫是阿卡迪亚USA的董事。虽然已经确定接任日本法人的社长,但老夫可不会这样就满足。当一个只能对总公司唯命是从的地区法人起不了什么作用,老夫的计画是将阿卡迪亚JAPAN塑造成强大的组织,挣脱总公司的束缚。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老夫需要绝不会背叛的心腹。」



「而这个人就是义则先生?」



「不只是他,老夫另外还安排了许多亲戚进入公司。让高屋敷家族窃占日本法人,再一步一步将总公司纳入掌中,这就是老夫的野心。」



「……那可真是……」



「门协是老夫的表弟,他以前也是亚细亚海上的重要干部。」



虽然听起来很像是痴人说梦,不过社长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这么一来,我总算明白门协总务部长为什么被大家视为社长的忠臣了。



「夺取外资企业,并施行日本企业最擅长的家族经营体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