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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所谓世界,便是当下发生的一切事物。(2 / 2)


一阵莫名的焦虑袭来,我猛然抱着双腿像弹簧一样跳起身,终于开始仔细观察四周。脑中不断浮现的问题同时挤在出口造成大塞车,OK,一个一个来。



这里是哪里?不明,只知道是某栋建筑物里的一间房间。地板与墙壁都是裸露的水泥,这是建造中的建筑,还是废弃的废墟?从荒废的程度来看,我推断是后者。



现在是何时?不明,只知道肯定是晚上。窗外不断有车头灯来来去去,靠坐在窗边的少女,脸上也是明暗交替,看来附近的马路有一定的车流量。



这是什么臭味?是血。周遭的地板上,留有大量半干的血迹。由于缺乏光源,视野饱和度很低,看起来是一片黑,但应该是红色。假设这是一个人所流的血,无庸置疑超过致死量了。这些血迹就像元月挥毫写大字活动那般,热情洋溢地自由挥洒在地面上。



我为何会倒地?不明,清醒之后暂时发生混乱了吗?总之我没有造成目前状况的短期记忆,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想得起多少。



总之我要确认自己平安无事,试着扭转自己的身体,测试活动状况。脚掌摆第五位置,使出交换脚〈changement de pieds〉,然后是第一位置,来个上升〈releve〉,回归。看来活动能力不成问题,手脚健全,没受伤也没毁损。脖子有点微微酸痛,背后好像被塞在纸箱里一样不舒服,但这应该是直接躺在水泥地上的缘故。没有其他部位疼痛,衣服是衬衫加百褶裙,学校的制服。



你谁啊?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想了想才问窗边的少女说:「你谁啦?」这两种说法是哪种比较客气呢?这时候就先不管了,既然一切都还不明朗,我突然认为不该一开始就表现出过度的敌意。



预设妹有点惊讶地说:「哇,好酷。」然后──这应该是对我运动能力的评价吧──用食指抵着下唇,微微倾首回答:「呃~碰巧路过……的吧?」她露出讶异和沉思的表情转变,但感觉只是输出一成的节能运转模式。



「这些血呢……?这个惨状究竟是怎样?」



「这──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整个喷血死掉了,这下惨啦~走过来看一看,结果你好像也没受伤,只是像睡着了,所以我想说应该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过看你直接睡在水泥地上还是有点可怜,所以我打算帮你垫个枕头就是了。」



看你就像是我同校同学啊。预设妹补充说明,指了指地板。仔细一看,我脚边摆了团东西像是折好的衣服,捡起来摊开一看是制服外套,看来刚才就垫在我脑袋底下。



同校同学……?



这么说来,预设妹身上穿的衣服跟我穿的制服果然一样,而且从缎带的颜色看来还是同年级,我们都是刚入学,亮晶晶的高中一年级。



「啊……客气了,谢谢……?」



陷入混乱的我勉强说出这句话,将外套还给持有它的少女。「不客气。」预设妹随口回话,没有任何隐含的意思。怎么说呢?我隐约觉得这句「不客气」说得真是模范,不过重也不过轻,恰到好处。预设妹接过外套之后披上说:「我们走吧。」然后捡起脚边的书包,迈步经过我的身边。



「咦?那这滩血呢?」



我对着预设妹的背影唐突一问,她回头「嗯?」了一声。我俩位置交换,她处于面光处,表情清晰可见。在黑暗中那张苍白朦胧的脸蛋,似乎根本不了解我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完全就是一头雾水的表情。「这滩血是怎样?谁的血?现在又是什么状况?」我重新问个清楚,预设妹却只是耸耸肩,不感兴趣地回答:「哎呀,问我我也不知道,至少不是我的,应该也不是你的,那就是某个陌生人的喽?如果是陌生人的,管他是谁的,有啥了不起呢?」



「哪有,这也太谜了吧?这个……如果是人血的话,肯定超过致死量了。再加上这股恶臭,感觉流血的时间应该没过太久。只能说是有个人就在这里,就在刚才,被杀了个惨无人道啊。」



「嗯?所以呢?」



「什么所以……」



我可以理解预设妹的想法,但当下这个状况之诡谲,应该不是你说一声走吧就可以收工了吧?我像只金鱼猛动嘴想说话,预设妹却抢得先机开口:「那不就更明显?」她说:「现在就是快点离开才算安全喽。」



「算安全……?」



「对,安全,就是要避开危险。你想想,杀人魔搞不好还躲在这杳无人烟的黑暗的某处对吧?那在好奇乱想之前,应该先前往明亮又有人烟的地方才对吧。」



在理解之前先考虑如何应对现状。有道理,确实是优秀的特性。但是这样一桩怪异情事你也能「放着先不管」,我觉得也是有点异常,不算正常。我心中对这名少女的疑虑愈来愈深。



「我知道这可能有危险,那你又为什么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悠哉地等我醒过来?」



「咦~我们不是同校同学吗?算不上非亲非故吧?如果我就把你丢在那里,你不觉得这样很不行吗?」



「这样的话,你可以报个警,叫个救护车之类的吧?」



「报警……还是不要比较好吧。」



预设妹说了,轻轻地捏着裙摆往外拉,这动作带着些微优雅,就像传统的屈膝礼。



「你看,我们是穿制服的高中女生呢。」



要是警察怪罪我们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闲逛,可是格外恼人的呢。对耶,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有道理的同时也自然让我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穿制服的高中女生会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闲逛?



「嗳呀?我不知道啊。倒在这里的是你,我只是发现你倒在这里才靠过来看看。」



「你发现我……从哪里发现的?」



我是还没掌握到现在的地点,但乍看之下完全不是开放场所,也不是显眼地点。另外我不知道这是几楼,但至少不是贴地的一楼,应该是四楼或五楼吧?从窗外的景色看来,我觉得这里有点高度。这可不是走在路上就会偶然发现的地方。



「哎哟~为什么你要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呢?我最讨厌这个了。」预设妹嘀咕抱怨了几句,然后回到窗边往外指。



「从那里。」



「啊──」



预设妹指的地方是旅馆,应该说是宾馆,这栋建筑隔着一条马路斜对面就是成排的宾馆,闪着廉价又耀眼的霓虹灯。嗯──这么一推断,我总算掌握目前地点,这里应该是郊区高速公路交流道的附近吧?



「你也知道那种地方的用途,是看不到外面的,应该说,让外面看不到里面,窗户都有用木板盖住,不过想看还是可以从里面打开来看。当然很少有人会想在宾馆里往外看,不过我这个人喜欢登高,只要有窗户就会想往外瞧。结果我发现对面大楼好像有事情喔~可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就想说该办的事情办完了,过来看看这里进展到什么一个地步这样。」



然后就是这样一个地步,预设妹如是说,然后倾首作势确认我懂不懂。原来如此,对一个健全高中女生来说,这个状况确实不甚体面,而她有这方面的私事,我也可以理解她为何不想招惹警察。



「呃,所以,你是跟男人这个那个?」我忍不住好奇心,问了一个跟当前状况没什么关联,却直捣预设妹隐私核心的问题。问出口才有点后悔说,啊,惨了。



「啊~这个该怎么说呢?应该是相当干爽,没有后顾之忧的关系吧。」



哎哟我的妈,这个那个,怎么说呢?您还真是前卫呀。嗯,我想这是个人自由啦,当今恋爱风格可说是五花八门来着呢。



「拜托~不要再谈我了,难得我来帮你一把……其实也不太算啦,就结论来说我几乎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有点担心就来看看情况。但是你竟然对我这个无辜路人的隐私挑三拣四,这也是有点不太能够接受的呗。」



「啊,我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烦啦,嗯,对不起。」我的口气有点急,预设妹叹口气说:「算了啦,我习惯了。」



「所以啦,不管你是要聊还是要怎样,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预设妹说了,手上也没拿个灯就要大步迈进黑暗之中,我连忙说:「啊,你等等。」一挥手从半空中变出魔法手电筒(魔法少女道具:最大光通量108000流明,非常亮),从后面赶了上去。



「哇,好酷,你这从哪里拿出来的?变魔术吗?」



「啊──也是,不算魔术,算魔法,因为我是魔法少女。」



我脱口回答,自己也有些惊讶。对啊,话说我可是个魔法少女,我想起了这件事。应该说,嗯,好像多少感觉有点说溜了一下嘴巴,但是预设妹看来也没有当真,应该不要紧吧。



预设妹走在前头,我不经意伸手抓住了她的外套下摆,我不知怎么着浑身抖个不停,或许是因为睡久了体温降低吧。感觉有点发冷,倒不是因为我怕黑什么的,只是预设妹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畏惧或警戒的样子,相较之下我就显得怯懦了。不对喔,这种状况之下,我的反应应该才是平均值。



「怎么?你在发抖喔。会冷吗?啊,还是说你会怕?」



「哪……哪会!才不怕……是说你不会怕吗?」



杀人魔搞不好还躲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的某个角落呢。



「嗯~碰到闹鬼还是杀人魔,说不怕也不是,不过真的要讨论起来,就连正常走在路上的普通人也很可怕啊。是说你在这么可怕的地方干什么?你是废墟迷之类的吗?」



「呃,倒也不是那样……我想啦。」



预设妹这一问让我倾首沉思。搜寻自己的记忆,我应该是没有这样的兴趣,那我究竟在这里干什么?试图去回想,但局势尚未稳定下来,我无法放心好好思考。



「怎么?你是丧失记忆什么的吗?撞到头了?是不是去一趟医院比较好?」



「倒也不是那样……我想啦。」



不清楚的事情太多,感觉头重脚轻。我想思考个什么,却连个开始的线索也没有,或者说陷入谜团的无底洞,五里雾中,伸手不见五指,一切都难以理解。在这一整团的不了解之中,我连不知道哪些事情都不知道。



「是说啦,真要讲起来世界上本来就是一堆搞不懂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iPod听音乐,不知道哔哔卡是用什么原理刷过收票口,也不知道脸书是用什么机制来建议『您可能认识的朋友』,跳出一些我好像有点认识的账号来这样,超诡异的。」



不对吧,我想这又是另一个次元的话题了。「而且啊……」但我还没能开口,预设妹又接着说了。



「而且啊,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呢。」



她这么说,我听她这么说,这才回神惊觉。



我是……



我是谁?



这就是我和食人鬼之女中萱梓的相遇场面。



如果要谈我这魔法少女泽惠的故事,还是应该从这里说起。



我双眼所看的我的这个世界,就在此时开幕,始于我与中萱梓的相遇。



这里就是一切起源的地点。



我变了。因为我不变,就活不下去。



我对自己存在是难以接受的渺小感到焦虑。对于无法确定相信的自我感到疑惑。缺乏可靠的路线与背景靠山,令我不安。这些话要说起来,其实就是平凡无奇,随处可见,所谓青春期晚期的心浮气躁,但是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样的威胁足以撼动我所认知的世界。



然而当我苟延残喘撑过一天又一天,我变得愈来愈稳定。但若要说这是一种成长,要为此感到开心,我也觉得不太对劲。所谓不稳定,就是一种振翅飞翔的自由,一种孤独的崇高。而稳定就是限制自我,放弃了无穷的机会,享受不自由,灵魂的堕落。



成长或堕落不过是一体的两面,差别在于你从哪里进行观测。大人们常说:「你要快点长大」,往往只是要求孩子变得更加驽钝罢了。



所以一切都只是变化。



变化是唯一可称为客观的,普遍的事实。



这变化的原因之一,无庸置疑就是当时我唯一的朋友中萱梓的存在,但却没有单纯一对一的因果关系,比方说确实因为她的某句话而让我如此改变想法,或者她的某个行动深深感动了我,没有;而是像雨水滴在岩石上,久了会滴出一个孔来,或者像是地板底下的暖气,慢慢地暖了整个房间,却又像是近朱者赤一样火速进展,只是没有任何明显的教训、启示或启发。硬要说的话,就是中萱梓她的特异人格改变了我。



就我所知,鲜少有一项变化仅由单一的原因所造成,变化通常是因为一切的机会都遭到阻挡,内部压力寻求一个释放点,然后冲破最脆弱的部分而散发出来。人并不会靠自己的力量寻求改变,必定是遭到许多原因包围,被因果锁定关节,被周遭变化逼上绝境,才不得不改变。



好了,机会难得,我想谈谈本人魔法少女泽惠,与食人鬼之女中萱梓是怎么见上第一面,这件事又对我造成怎么样的变化。虽说如此,这想必不是一个明确答案,让你说,哦,原来如此,因为这样所以那样,拍手恍然大悟就是了。



但是请你要铭记在心。



无论你接不接受,现实就这么回事,一点也不在乎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