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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所谓世界,便是当下发生的一切事物。(1 / 2)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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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可以分解为事实。(1.2)



魔法少女回泽小海,是一位有着棕色长发的美丽少女。



好比说秋天午后,课堂上的一瞬间,她清澈的眼眸瞥向窗外,那浅琥珀色的瞳孔映着阳光,显得又大又明亮。高密度的睫毛在这对光明之上画出浅影,同时描绘着自然上扬的曲线。清透雪白的肌肤,微泛朱红的脸颊,颊上一层白膜般的微亮乳毛,看来有如天使赐福的神秘薄纱。从那双微微交叠的帆船鞋鞋尖,到无聊玩弄自动铅笔的指尖,构成一道完美优雅的曲线。尤其是她那双腿的线条更是美得让人惊讶,可以说美到非人哉。若要说世上没有神,那么人体这区区一团物质,如何能够受赐奇迹,展现出如此完美的造型?(不可能。)这样的美令我深信是某种伟大事物的意志,除了说是某种魔法便不做他想。真是掌控天地之尊贵神子,完美公主圣少女,即使太阳冻结都不会退去的永恒欢喜啊那个。



身为一个超乎常理的美少女,小海理所当然地不受同性同学喜欢。然而这些女孩不过是随处可见的芸芸众生,小海则是受众神宠爱于一身,凡人怎么也伤不了她高贵的灵魂。



一早小海来上学,教室里窗边的座位上,整个桌面都被油性麦克笔张牙舞爪地写满平庸国中女生绞尽贫瘠词汇力的字眼,大致都是「去死」这个意思,但她见到了这景象,也只是稍稍皱眉低喃了一声「哎呀」,一秒之后又恢复平时那有如半睡半醒的表情,心平气和地拜托隔壁的男同学:「哎,你可以跟我换桌子吗?」这句话正常解释起来是请求,但实际上想必是以接近神谕的强制力来驱动这男同学。搞不好这也是我说的那种魔法之一。



同性同学有多么不喜欢小海,男同学们就有多么不懂该如何认知,如何应对小海。很遗憾,这些不成熟的男孩没有足够字汇能正确赞颂这样的美,也没有肚量能够包容原原本本的她。地方城市郊区的三流公立国中,是个幼稚又狭窄的生活圈,小海她不合常理的美貌没有获得尽情的赞美,反而成了一种异形。美到过火的小海在这个社会圈里是异质,也是异物。



「我讨厌脏脏的。」



小海噘起薄唇吐了口烟,以无比美丽的笑容如此呢喃。我想当初那个埃及艳后应该也是这样笑的。会如此微笑的人,坚信自己是上天所选的绝对霸主,百毒不侵,而这样的微笑存在着某种魔力,无庸置疑。



「回泽同学,抽烟会弄脏你的肺。」



当时的班长明科惠,发现小海窝在体育器材室里面吞云吐雾,半分傻眼地说了些怨言。两人之间保持适当距离,并不觉得亲切,小海在午后斜阳长长画出的苍郁阴影中,惠则站在残暴斜射的阳光下。



「谁教世界要这么脏?我得稍微摄取一点脏东西,才能固定在这世界上。要是我太美太干净,社会就要误会我是异物,发动攻击了。」



就像过敏性休克那样,为了自卫反而把自己给害死。小海像乐团指挥一样搭着节奏挥舞香烟如是说。



「少来,你再怎么胡扯,规矩也不会变。规矩就是规矩,法律就是禁止未成年人抽烟。」



惠的反应可说是四平八稳的无聊,没有一丝一毫的风趣,小海也不耐烦地说:「吼哟~真啰唆啊,好啦好啦。」从百褶裙口袋里掏出随身烟灰缸,将还剩得很长的香烟一把塞进去。



「没想到你这么听话。」惠笑笑,小海说:「要是被人乱打小报告,又害我被抓去做那个无聊的心理咨商,也是挺恐怖的,帮我保密喔。」然后收起随身烟灰缸,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起身。



小海是会躲起来抽烟,但绝对不会随便扔烟蒂。她心中似乎有着不同于常理的独特方针,绝对不会做出自己信念中不正当的行为。小海永远保持自己的正确正当,只是她的正当,并不保证符合常人的正当。



「回泽同学是坏学生吗?」惠装模作样地倾首发问,小海「啊哈」地轻笑一声。这笑容介于傻眼与慈爱中间,就像妈妈听见小孩天真发问:「为什么不能杀人?」时会有的微笑。



「我就是我。人们喜欢分类,建立资料夹,贴标签,整理得简单明了好管理才会放心,但这只是如此认知者求方便吧?其实这也是种恶劣的魔法,一旦有了这样的认知,甚至会扭曲事物本质去符合这些外来认知。但是魔法少女不会被他人的魔法迷惑,我究竟是什么,我会自己决定。」



魔法少女,小海这么称呼自己。这是她给自己定义的身份,或者她真的是魔法少女,当下无从得知。当时的惠并不熟知世界上众多的神秘超现实事物,小海也没有特别证明或宣扬自己的身份。但是当惠问到:「回泽同学的发色怎么会浅棕得这么漂亮?这是天生的吗?」小海只是俏皮地笑笑说:「因为我是魔法少女呀。」



而身为一个超乎常理的美少女,小海理所当然地红颜薄命。



没有任何伏笔、任何旗标,她短暂的人生就突然划下句点,即使这完全讲不通、不能接受、没有道理,大多数人还是淡淡接受了事实,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真要说的话,大家其实倾向认为这说得通,觉得果不其然。



就好像樱花瓣会随着春风散落,雪晶花落在手心上会被体温消融,美丽的事物就是要昙花一现、过眼云烟,才更加美而珍贵。或许这道潜规则是我们文化上的共识,深深扎根在意识之中。



而中萱梓也有点像回泽小海。



小海是个完美无缺的大美人,中萱梓不到那个程度,但也带着某种美,是位模样动人的少女。



她的美可以说是奥菲莉亚的美,雪白清透的明亮肌肤下,却隐约渗出一股不明确的死亡气息,有种阴沉毁灭的预感。当她回过头,会不经意露出亮眼的笑容,下一秒却又变成漫不经心的空洞表情。无论她笑得有多美,看来总令人忧心,就像是遗照上微笑的故人,或者绘画里的圣人与殉教人,只是生命逝去后的残渣。她脆弱得像是轻轻一碰就会断,有时又显得鲁莽无脑,趁你没看见就暴冲,或者说你还没想到她要冲,她就已经冲了出去。感觉她会趁人没看见就不小心死掉,所以忍不住要盯着她,要注意她。每次挥手跟她说再见,看着她的背影离去,都会祈祷还能看她活着回来。我怕会不会不小心就弄丢了她,会不会有人蛮横抢走了她,这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虑。然而每次被注意、被帮助的人却都是我,这可真是伤脑筋。



国中三年级的冬天,小海只留下些微预兆就离开人世,隔年明科惠也惨死。小海死了一年之后,我才有办法到她坟前双手合十。说起来实在是迂腐又八股,但这表示我到了这时候,才总算真正接受小海与惠的死吧──如果有人这么简单地解释我,那我真是千万个心不甘情不愿,但人类的认知是原理的、绝对的、有限的,当人愿意承认复杂的事情就是复杂,才能更加接近真理。



语言就是将一切事物符号化并简单化。问题都出在认为分类、建立资料夹、贴标签、整理得简单明了好管理就能放心的那些人身上。一切事物在化为语言的瞬间就已经背离真实,人说出口的一切都是谎言。这个问题起因于人类这种生物的极限,他们依然只能透过表象的语言来沟通心意。



任何人都无法讲述真相,人无法超越人的极限。但人有一股想要尽力追求真相的意志,这是不该被否定的。



就在一切事物毁损消逝的如今,我想尽力用自己的字句来讲述这段故事。要说是我想,或许说是我期望、我祈求会更为贴切。



幸存者能如何追吊死者?我想除了用尽字句之外,别无他法。



我不打算讲述真相,但心里有个祈求,能够尽力贴近真相。



由衷祈求,我能精准地说完这个故事。



两名少女死去,而我诞生,就是这样的故事。



这故事起于难解的状况,也就是没有尸体的凶杀现场。



首先是这味道,令人作呕的呛鼻恶臭。



──我倒地了……?



可以感觉到地板,冰冷坚硬的平面就在我的背后──对,这是我的背后,我的肉体有着实际的质量,背后感觉正贴着地板。根据判断,我现在的身体应该是仰天倒地了。



脸部肌肉紧绷,客观来说这应该是形成了一个皱起脸的动作。可以确认自己的脸上还有肌肉存在,然后有个鼻子,嗅觉也存在。恐怖恶臭直达脸部大后方的嗅觉中枢,身体无法忍受而不自觉、自动自发皱起了我的脸。



──这是……什么味道啊……?



现场有令人难以忍受的恐怖恶臭,同时似乎也有个熟悉怀念的味道,感觉大脑深处的记忆互相连结,爆出火花。



这是那个……血,还有脂肪,还有内脏与体液。就是这些人类的肉体。而这股味道是人体内部的臭味,穿破了皮肤的密闭而冒出来。说得粗鄙一些,人体就像颗装满了臭液体的水球,只要这薄薄的外皮一破,真是恶臭难耐。



我想,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正当我这么想,我便想起了自己刚才想不起什么。



应该说,我想起了那种想不起什么的感觉。或者该说,我体认到自己正在思考自己究竟想不起什么。简单来说──



我开始思考了。



也就是此时此刻,我才开始存在。



我试着开始存在,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我得去看」。



我认为缺乏资讯,这一定是少了视觉资讯来源的缘故。人类要认知外界状况,大部分仰赖视觉的光学资讯来源。如果视觉没有动作,人类掌握外界的程度就极度受限。首先我得看。



──要看……该怎么看?对了,首先要睁开眼,也就是撑开眼皮。



我这么想,开始眨眼,体认到自己正在眨眼。



我正在眨眼,代表我应该已经睁开眼。但我的视觉依然没有任何输入,眼前的视野是一片黑,一片的漆黑。



我感到恐怖。



还没完,我想,还没完,事情还在继续。



──什么事情还没完?



我想不起来,我认为自己想不起来,想到了那种感觉。



「啊,你醒啦。」



我听到声音,声音就是空气的振动,实际的声音振动了我的鼓膜,我的耳朵捕捉到声音,看来听觉正常运作,看来我也长着耳朵。声音来自我的左略上方,既然可以推断音源位置,看来我左右两边的耳朵都正常运作。



我想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所以转动颈子,感觉到重力,体认到自己的肉体具备质量。要在重力影响下移动有质量的物体,输出的力量必须大过重力束缚。呃,这该如何怎样才是好呢……



脖子动了。



感觉我正凭自我意志对每条肌肉传送指令,进而活动自己的身体,这理所当然的感觉迅速连结成形,突然我的身体就顺利地照我的意思动了起来。方才之所以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因为我仰躺看着天花板,眼前没有任何照明,才会形成一整片平均的黑暗。转动脖子往旁边看,有个方形的深蓝色光源,是窗户。窗外有月光,不对,可能是路上的灯光,总之有股微光照进室内,微微照亮这个没有任何灯光的空间。我的瞳孔捕捉到光线,自动调节光圈。



方形的柔和光源,衬托着一条人影。



「没事吧?我想没事,你看起来应该没有哪里受伤才对。」



声音,女声,说来应该是年轻的少女嗓音。



朦胧的视野逐渐对上焦点,影像轮廓愈发清晰。我愣愣地想,真美啊。后方的光源描绘出清楚的人体轮廓线,就像一群抛物线的艺术集合体。形状匀称有致,表面质感带些硬度,带些光泽,皮肤苍白清透,上身只有一件白色罩衫,在黑暗之中对比特别鲜明。整个就像是林布兰的画作。



即使在逆光之下,依然可见那张端庄的脸蛋。



不过,很难令人留下印象。



这脸蛋没有任何明显缺点,相当平均,就像游戏一开始要创角时所提供的预设角色,没有任何明显特征。我心想,这好像是谁来着?但我试着想这像谁,也想不出一个明确的形象来。感觉像某个人,却又像是任何人,这张脸蛋就是如此抽象的美。



突然心想,或许那不是这人世上的东西?



「这里是……?」



我也发出声音,试着发出声音,成功发出声音。



是我的声音,看来这就是我的声音,感觉我就是这个声音。我的嘴和声带确实存在,而且顺利地发挥功能。



「嗯~某个地方。」



预设妹(暂称)回答,沟通成立。



至少这个少女,或说看起来像少女的某人,确实存在于我这个现实层级。这个,不是梦。



我突然感觉到齿轮咬合,线路通电的感觉,各种疑问如洪水般涌来。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何时?这是什么臭味?我怎么会倒地?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