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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面对倫子深深低下的头,坐在科长位置的大村摆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你道歉干什么?”



“把Amane Life制药的相关情报交给特防局是我的失误。因为这件事,搜查遭到了妨碍,甚至出现了死亡者。”



“那不是交换条件吗?我们也想知道那个被绑架的家伙所说的话。”



大村说得没错。让倫子也去听被绑架的二等净血官的证言,同时向他们提供刑事部当前掌握的情报,这就是和特防局的交易内容。



作出判断答应这件事的,是倫子。除了姑且算是自己人的倫子,特防局不打算和其他人交涉,所以这件事也只好由她自己决定了。



倫子怎么没想到会变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我——暂时离开搜查科单独行动。”



“你是傻子吗?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给我和往常一样跟搜查一科一起行动,这是命令。”



“我是属于内阁府的,有情报需要隐匿的时候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单独行动。”



大村咬牙切齿。



“现在才拿出那种见鬼的特例啊。隐匿情报?你是说冈岛这名字的出处?”



“也有这一点。”



“……你对杀了净血官的家伙有头绪了?”



大村的声音低沉沙哑。



“……是的。”



回答的时候,倫子不由得垂下视线。



“虽然不能确定,但至少我知道和事件有关系的人物。”



大村紧盯着倫子的脸颊。



“你不能说的事,和内阁府没关系吧。是关系到丸吸同胞的情义对吧?”



倫子深切地感到,这个人真的很清楚自己的事情。



她什么也无法回答,大村的话更进一步地戳了过来。



“就是说和我们警察相比,你选择了丸吸的村子。是这个意思吗?”



倫子用力咬住下唇,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



背后传来了咂嘴的声音,大概是搜查一科的什么人吧。倫子没有抬头,快步走向九科的办公室。



已经掌握了Amane Life制药这条线索,之后靠自己应该就能调查。不能让刑警们和“白楼”扯上关系。虽然也是为了保守秘密,但更重要的是不知道白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此外,不能保证杀了净血官的人不会对警官做同样的事。



辻村雾子。绑架了净血官的女人。



杀人的也是辻村雾子吗?她的恋人被净血官所杀,心怀恨意。倫子从梨纱那里听说,雾子说过打算复仇一类的话。



就算如此,为什么最初绑架了一个人却没杀他?把他运进“白楼”,究竟做了什么?既然是请求白的协助,就是做了什么实验吧。



总之,只有再去一次“白楼”了吧。开诚布公地和白谈谈,付出我能拿出的最大代价让他说出情报。



今天也要通宵了啊,倫子想着走进九科的办公室。



“啊,伦子小姐。”



正在整理搜查资料的红朗从椅子上起身,靠了过来。他抬起视线,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说:



“我有必须告诉伦子小姐的事情。”



“什么?”



倫子怎么也抑制不住带刺的语气。反正,这家伙绝对是要说出“明明是刑警伙伴就别隐瞒了”之类的话。



然而红朗不时瞄着背后的储物柜说道:



“因为这段时间连续通宵,伦子小姐的换洗衣服已经没有了。”



倫子半张着嘴呆住了。



“……换洗衣服?”



“啊,只有内裤还剩下一条。”



“为、为、为什么你这家伙会知道!?”



仔细一回想,昨晚在警视厅留宿淋浴时,自己的确确认到储备的换洗衣服是最后一套。



“你又擅自打开储物柜了吗!”



“我才没做那种事呢!”红朗不高兴地说:“但是提前确认长官胸罩的轮换是部下的责任!”



倫子红透了脸,把红朗打倒在地上。



没办法,回家一趟补充换洗衣服吧。顺便,梨纱差不多该回来了,也想直接听她说说详细情况。



倫子整理好行李正打算离开仓库,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



“桐崎,我要回一趟家,你也过来。”



“咦?”红朗揉着被揍的脸一口气站起来:“搬行李吗?伦子小姐的胸罩由我来拿!”



“够了吧你!”倫子踩在了红朗的脚尖上。



两人离开警视厅,在出租车里倫子向红朗说明:



“你知道梨纱在我家对吧?这段时间想拜托你做她的护卫。”



“是保镖吗?呃,她被谁盯上了吗?”



“嗯,算是吧……”



梨纱接触了似乎与事件有关的女吸血种。虽然今天那个女人看起来什么也没做就回去了,但无法保证她今后不会对梨纱做什么。红朗再没用也是对吸血种搜查官,受过完整的训练,而且这件事也没法交给其他人。



对了,打电话把自己带红朗过去这件事告诉她吧。倫子想着给梨纱打了电话。



没人接。



提示音响着。梨纱是有什么事情把电话放下去别处了吗?



倫子朝自家的固定电话也打了一下,但还是没人接。



有种不好的感觉。



梨纱从“白楼”打来电话是在两小时前,那之后没有联络。她好好按自己说的离开“白楼”回家了吗?



倫子确认了梨纱手机的GPS。位置信息是在——葛饰区,荒川河沿岸。这是说她还在“白楼”吗?不,那里是地下,不可能正常发送GPS定位结果。而且,这个地方莫非……



倫子把地图放大。



圣布兰卡大教堂。倫子倒吸一口气。



这个地方——是连接“白楼”正门电梯的地上出口。为什么梨纱的手机在这种地方?她是从这边而不是东京拘留所一侧出来的?为什么?



想到这里,倫子打了个寒战。



梨纱在电话里说辻村雾子刚刚回去。



如果她是从正门离开,而梨纱跟上去的话。



“不好意思!”



倫子从驾驶席后面用一副像要咬人的势头喊道。司机吓了一跳,方向盘晃来晃去。



“请往葛饰方向开,快!”



在距离东京拘留所相当远的荒川河沿岸、一片清静的住宅区正中央,有一座被树木环绕的拜占庭式教会。大教堂巨大的半圆形屋顶伸向傍晚的暗淡天空,由于太阳开始下沉,附设在旁边稍小的礼拜堂同它的轮廓一起与树影化为一体。倫子从出租车上跳下,为了寻找手机拨打梨纱的号码。



能听到微弱的来电声。位置在礼拜堂的后面。



在后门跟前的沙地上,掉着一个发光的东西。倫子跑过去捡了起来。是手机,手机壳上贴着梨纱和七月并排笑着的大头贴。



“伦子小姐……?”随后从出租车下来的红朗向她搭话,但声音没有传进倫子的耳朵。她紧紧握住梨纱的手机,愣愣地盯着。发生了什么?梨纱现在在哪里?辻村雾子那里吗?



倫子给“白楼”打电话。



“……是我。梨纱呢?”



“很早之前回去了。”白答道。



“——是从哪个出口?”



倫子仿佛看到了白在电话那头露出的冷笑。



“从你那边啊。”



倫子感到了恐怖。他连自己到圣布兰卡大教堂来这件事都知道。



“她看起来想做有趣的事,我就没有把门锁上。”



“辻村雾子在哪里,梨纱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理由告诉你。雾子是我的客人,我很中意。她的那份复仇心、执著心很吸引我。最主要的是,她作为研究材料真的很棒。我可是很想看她完成复仇啊,希望你们不要碍事。”



倫子咬住嘴唇。



这就是——活过上千年的怪物的本质——毫无止境的享乐主义者,如同不断增殖的癌细胞般的好奇心。



愤怒中,倫子脑中浮现出动用武力这个手段,又马上摇摇头打消念头。她不知道能不能胜过远比自己老练的第一世代,况且就算他吃到苦头也不会对自己说出真话。



倫子焦躁地挂掉了电话。



“……呃,伦子小姐?”



再一次被搭话,她总算想起了红朗的存在。



“发、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啊?”



已经不是顾虑“白楼”有所隐瞒的时候了。



“梨纱不见了。她之前在‘白楼’搜集情报。”



为什么要让她去做这么愚蠢又危险的事情呢,话一出口,心头便溢出了后悔的感觉。



倫子对红朗说出梨纱在“白楼”遇到名叫辻村雾子,那个对净血官怀有恨意的女人这件事。还有第一起事件里将净血官绑架、监禁了二十四小时的恐怕就是那个辻村雾子这件事。



梨纱追着那个辻村雾子经过“白楼”这一侧的出口——



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梨纱是尾随上去了呢,还是在这里被发现了呢……还不知道。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说、说、说不定被抓住了呢?”



红朗脸色发青地说道。也有那个可能性。



“不、不去找的话梨纱大姐就、怎、怎么办,要,要向科长报告、”



“报告就拜托你了。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就好,我一个人去找。”



“一个人?不、不行,太勉强了,人手不够的话、”



倫子屏住呼吸摇摇头。



“……又是我的失败……而且,我对搜查一科的大家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指望他们。而且我还有只有我才能做到的办法。”



“伦子小姐!?”



背对着红朗的喊声,倫子朝车道跑了出去。



倫子把手指插进大腿,指甲剜动神经,疼痛使五感燃烧起来。少女的体味夹杂着沙尘和尾气味道隐约地漂浮着。自己记得这个味道,是梨纱。汗味非常浓,她是处在相当紧张的状态下吗。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还是能沿着味道追上去。



倫子跑出人行道,一阵绝望立刻向她袭来。气味在车道一侧。



乘上车被带走了……?



如果是徒步姑且不提,但只靠嗅觉去追踪坐车移动的对象实在很困难。自己能追多远呢?



倫子感受着背上的寒气加快脚步。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的话,就只剩下最后的手段了——回到“白楼”,和那个怪物交易。如果是为了梨纱,就算那样也好。



如果是为了救我总算得到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家人。



求你了,要活着。倫子祈祷着,紧紧抓住气味的尾端奔跑。



*



“为什么就这么让她走了,真没用!”



红朗被匆忙赶到教会的大村大吼了一顿。一开始打电话时就被吼过,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非常抱歉,可是伦子小姐跑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搜查一科的刑警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停下的几台警车上下来,走进教会的用地。宇佐见一副怀疑的样子仰视半圆形屋顶,桦沢蹲下来盯着地面的轮胎痕迹。



“别管那个女人了,科长,”宇佐见厌恶地说:“比起那个,这间教会的人不会看到什么吗?”



“这里、没有人。”



红朗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有?”



宇佐见目光锐利地瞪过来,红朗缩起了脖子。



“这里似乎不是真的教会。虽然起了个什么什么大教堂的名字,呃,但只是座造出教堂样子的建筑。”



也就是说这里是白的私有地。他为了隐藏通向“白楼”的出入口,建起了漂亮的拜占庭式教堂,但并没有进行宗教法人登记。这里既没有神甫也没有信徒来往,只有不了解情况的观光客人或附近的孩子偶尔会擅自进来。



由于倫子说把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就好,红朗便把“白楼”和那些居民,还有叫辻村的女人在那里出入的事情都向大村报告了。不过仔细一想,就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什么关键的情报。



“把那个住在地下的老头子绑起来不就好了吗?”



年轻天真的间岛巡警问道。



“内阁府和法务省那两边,部长都去抗议了啊,”大村用苦涩的语气说:“没用的。他们态度很强硬,坚持说不存在那么个人。就是说那是级别相当高的机密事项。”



红朗心想,那种地方当初为什么会让我进去呢?因为是倫子小姐把我带进去的吗?啊不对,那个老爷爷说过他中意我之类的话,那如果我拜托他的话就能再进去的吧。不对,要怎么拜托他?我可是连联络的方法都不知道啊。红朗抱着胳膊嘀咕着绞尽脑汁地思考。



“……胡利奥,还有辻村……雾子,吗。”



“就算只知道名字……”



“他们都是丸吸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调查得到。”



“我们的工作就是在这方面想办法吧。”



“女的那边曾经是风俗业小姐,所以怎么也能……”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们没时间了。”



“樱夜那家伙,就这么跑了,更详细地把事情——”



“那个女人的事情,现在说也没用了啊。”



红朗绞尽脑汁地思考,刑警们的交谈声毫无阻拦地穿过他的耳朵。



终于,刑警们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便纷纷回到警车上,引擎发动的声音相继响起。



“呃、那、那个……”



红朗看着朝后门外走去的穿战壕大衣的背影,出声问道:



“我要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宇佐见只是把脸转向这边,他直截了当地说:“那个女人没有拜托一科吧?那么,九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红朗走出了后门。警车一辆一辆地在他眼前开走,转过十字路口渐渐消失在一排排房屋后面。被留下的红朗呆立着。虽然回头看到几个制服警官还留着,但就算向他们问怎么办也只会让他们为难吧。



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红朗走投无路了。他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就算这样,自己也是把搜查科的工作干到了现在。那是因为有人命令他。如果没人嘱咐,自己就只能像这样呆呆地站着。



红朗向倫子试着打了不知第几次的电话。可听到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或者已关机”这样的提示。他叹着气垂下头。



红朗一屁股坐在砂石上。思考吧。就算脑子空空如也也要思考。梨纱大姐很危险。一定要尽快找到她。还需要更多情报。只靠胡利奥和雾子这两个名字没法搜索。



可是,怎么办?



让脑袋吹了一阵冰冷的晚风后,红朗想到了。他一口气站起来冲向外面,在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请把我送到池袋的、那个、北口!”



红朗从池袋站北口出来,穿过风俗街走进了小巷。白龙轩就位于这到处都是中式餐馆、环境嘈杂的一片角落。在这个以中华街来称呼略显正式的地域,无论哪家店的外部装潢都极其大众化。白龙轩也不例外,沾了油污的暗黄色店面招牌上仅仅毫无装饰地写着店名那三个字。



由于刚好是吃饭时间,无论柜台席位还是餐桌席位都坐满了客人。店里到处弥漫着扑鼻的饭菜香味,引得红朗肚子里的馋虫都叫了起来。



“哎呀,小红朗。”



正在当服务员,穿着鲜红色旗袍的女性注意到了红朗。



“打、打扰了,白丽小姐。”



“一个人?来吃饭的?好高兴,我会给你装一大份……虽然想这么说,”



白丽露出看透似的笑容继续说道:



“看样子,你没有那个空闲吧?”



“啊、是、是的!”



确实很焦急,但是自己脸上原来表现得那么明显吗?红朗感到有点丢脸。



“可、可是,你们看起来很忙。”



白丽麻利地把刚做好的菜都端上桌,然后朝厨房里粗犷的大汉说道:



“抱歉了白龙,我要到上面和小红朗说点话,客人这边也暂时交给你了。”



沉默寡言的厨师白龙只是稍稍抬起手里的铁勺,示意自己明白了。客人们发出了明显不满的声音。



“白丽小姐要走了吗!”



“你的腿欣赏起来连饭菜都比原来要好吃三倍了啊。”



“还想让你给我斟酒呢。”



“不好意思了呀,我马上就回来,大家慢用。”



红朗跟着白丽从厨房后门走上了店的二楼。客厅里的每面墙上都装饰着挂毯,由于只有间接照明显得有些昏暗。屋子里点着让人喘不过气的焚香,整个房间透出妖冶的气氛。白丽请红朗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藤椅上叠起腿。一家小中餐馆的店主——这一表面上的身份,仅仅是这个充满谜团的美女的一小部分。白丽是第二世代吸血种、占卜师、也是经营各类人事物的非法日工介绍者,还是在吸血种社会中掌握着重要情报网络的情报商。



“……小倫子出了什么事?”



白丽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问题。红朗慌张起来,他完全被看透了。



“嗯、嗯……虽、虽然是这么回事,但出事的是梨纱大姐、啊对了我说的梨纱大姐就是、伦子小姐的……妹妹一样的人,那个……”



白丽笑着打断红朗完全不得要领的话。



“小梨纱的事情我知道哦,是唯一一个小倫子给予血的对象。”



“那、那个梨纱大姐她……”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明,从头到尾没有头绪地说了起来,虽然每次都得靠白丽帮他理清思路,但也总算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说完后,红朗突然想到了什么,诚惶诚恐地试着问:



“……呃,难不成白丽小姐已经全都知道了?”



每一次引导自己说话的方式实在太过准确。白丽扑哧一声笑了。



“我没有连小梨纱不见了这件事都知道啊。”



“那其他的事都知道了吗!不愧是情报商呀!话说回来,那个住在地下的老爷爷是白丽小姐你们的老爸来着?”



“嗯。虽然我们和师父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但偶尔会联系。小红朗和他见过一次对吧?”



“嗯……和伦子小姐一起。”



“师父把定命种招待进‘白楼’,不管怎样都无法想象。他真是非常中意你呀。”



“是、是这样吗?我不是很清楚。”



“我对小红朗也很中意。”



红朗害羞起来,他想着一定要回答些什么,于是摆正姿势说道:



“非常感谢!我也喜欢白丽小姐!”



白丽笑得差点从藤椅上滚下来。



“你啊,真是有趣。不过,先不提我,对你那边的女性,这种话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说哦。”



“咦?不、我不是开玩笑。”



白丽好像又要涌出笑意一样晃了晃肩膀。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总算恢复了认真的表情,然后说:



“好高兴。但现在不是说这种愉快的私房话的时候吧?”



“啊、是、是的。然后那个在地下庭院出入的女人呢,嗯……叫什么来着,辻村……对了,好像是叫辻村雾子的丸吸,她就是犯人,还杀了人,拐走梨纱大姐的也是那个人,白丽小姐知道些什么吗?靠白丽小姐的能力能调查那个女人的事情吗?”



白丽的表情中完全失去了柔和。红朗打了个寒战闭上嘴。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



“……小红朗。”



白丽低声说道:



“对于情报商,信用就是一切。信用呢,是要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坚持两件事情才能积累起来的东西。你知道那两件事是什么吗?”



红朗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缩着脖子摇摇头,然后偷看白丽的表情。



“一件是一定要提供有价值的真实情报。另一件是保守秘密。”



白丽的眼中里,刹那间亮起血色的火焰。



“就是因为这样,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你明白了吗?”



“……不,对不起,我不太懂。”



在血腥的昏暗中生存下来的情报商,眨眼间已经收起危险的表情,取而代之露出了苦笑。



“也是——呀。你不明白呢。一般别人听我这么说怎么都能理解就是了。好吧,我就说得更直白一点。如果把你想要的情报给你,我就会侵犯某个委托人的秘密。这是作为情报商绝不能做的渎职行为。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委托。”



“好像明白了!”红朗说着挺直后背。“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行吗?”



“一般来说听过刚才的话怎么也能理解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了……”



白丽的嘴角上,仍然挂着又似为难又像怜爱的笑容。



“我什么都会做的,比如白干活洗一年碗、啊,这样完全不够呀,怎么办,对了、无论多少血我都让你吸。”



“真是非常诱人呀。但是不行。”



“唔、……这、这样吗……”



红朗抓住双膝垂着头。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指望的人了。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梨纱也在被犯人伤害,或者已经被杀——不,不能想那种事,把脑袋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



“不过,我大概知道小倫子在哪里哦。”



听到白丽的话,红朗大吃一惊抬起头。



“你、你知道吗?”



“准确来说,是我知道那孩子在想什么。如果想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搜索那个叫辻村雾子的女人,就有一个最终手段。”



“那……是什么?”



连红朗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手撑在桌子上朝白丽眼前探出了身子。苍白魅惑的美貌近在咫尺。



“就是让我的师父——白大人全都说出来。”



红朗张目结舌。



由于白丽看起来并没有开玩笑,红朗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个,倫子小姐立刻就在我面前给那个老爷爷打了电话……拜托他说出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但是被干脆地拒绝了。”



“果然是那样呀。”



“所、所以、”



“不可能白白说出来啊”



红朗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说,要付钱,是吗?”



“怎么会。师父拥有的资产可是差不多能买下什么地方的一个小国啊,钱是没法打动他的。不过,若是交出有对等价值的东西,就能听你们的请求,因为他真的是忠实于自身欲望的人。”



“有价值的东西,说的是……我想想,那个老爷爷也是丸吸,所以是血……之类的吗?”



白丽用空虚的表情摇了摇头。



“只有小倫子才能支付的代价,就是那孩子自己哦。”



“……咦?”



背上涌起了虫子四处爬动般的恶寒。



“师父最希望得到的,就是和我们种族的身体、生命有关的知识。也就是为了查明这些的实验材料、高等世代血液浓厚的个体啊。然后,第一世代的男性实验材料就是他自己,但是不管怎样都得不到第一世代的女性实验材料。”



撑着手的桌子忽然喀哒作响。一时间,红朗没有意识到那声音是由于自己的颤抖。



“那、那、那就是说……”



红朗的声音有些恍惚。实验材料?



“实际上会被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几次看过师父对第二世代和第三世代的实验个体做了什么事……他们被连日使用了多么可怕的药、各种部位被切碎成各种样子……你能想象吧。”



“……那、那种事、为什么你能一脸平静地说出那种事啊!”



白丽柳眉倒竖。



“你以为我是什么?是久命种(Methuselah)啊。对于你们的种族,会有为了有限的生命而存在的伦理一类的东西,但我们是生存在那些东西之外的昏暗中。”



红朗不知该说什么了。



至今为止,自己到底都是和谁在说话呢——近乎晕眩的虚脱感向自己袭来。这时白丽又雪上加霜地说了一句话:



“……另外,不会被杀哦。因为是贵重的实验材料,而且就算是胡来也不会死。”



红朗正想大吼“不是这个问题吧!”,但立刻回过神来。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况且现在的主题也不是这件事。



“也就是说伦子小姐又去了那个地下了吗?”



“多半吧。因为不是只靠电话能解决的事。”



红朗踢倒了桌子逼近白丽。



“我有事要拜托!”



*



倫子靠在白桦木长椅的靠背上,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被电池式提灯朦胧照亮的草丛中成群的羽虱,一边侧耳听着树林对面隐约的潺潺水声。在这地下庭院里,也会像地上一样有夜晚到来。睡意也泥沙般一点一点地涌上身体。



梨纱的气味,仅仅在距离教会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就已经追踪不到了。气味变淡带来的绝望感涌上心头,高昂的神经平静下来,感觉钝化,然后就是类似的恶性循环。



无计可施的现在,就只能像这样回到“白楼”。



从梨纱失踪开始,已经过了多久呢?味道的痕迹中断以后,自己仍不死心地到处走了很久,已经浪费了相当多时间。差不多到了第二天吧?



求求你,不要出事。



尽管身为受诅咒的血族,本应没有祈祷的对象,但倫子这时也只能祈祷了。



实际上梨纱并没有做什么尾随的事情,她从教会出来就跟丢了辻村雾子,放弃跟踪打算回家时一不小心把电话弄丢了——倫子一次又一次做着这样天真的幻想。她每隔十五分钟都向自家打电话,而每次响起的都是留言电话那空虚的提示音。说到底,如果她出了教会便立刻回了家,就不应该朝那个方向留下气味的痕迹。她不是被车带走,就是想办法一起坐上去了,不会有错。这点我明白,所以没有意义的幻想还是算了吧。



很快,就能知道辻村雾子的去向了。



从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明明这么做就能立刻追上她,明明大家都是被我害的,还要这么珍惜自己的身体吗?



在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的光亮。随着光亮摇晃着接近,手里拿着提灯的白衣身影变得清晰。



“久等了呀。”



白说道。



踏过草地的脚步声来到了倫子眼前。两盏提灯投下的光圈交融在一起。



白的胡子被那忽明忽暗的灯泡照亮,显出不吉的灰色。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兴奋,眼里发出隐隐的红光。



白的右手拿着提灯,左手里——是一个小盒子。



他在长椅上的提灯旁并排放下自己带来的提灯,然后打开盒子。他从里面取出注射器,吸出安瓿瓶【注】中的液体。



(译注:安瓿瓶:用于盛装药液小型玻璃容器,容量一般为1~25ml,常用于注射用药液,也用于口服液的包装。)



“我再说明一次。”



白让光透过小小的针筒中的红色液体,一边注视着一边喃喃地说:



“这是把对我们自己的‘孩子’发挥作用的、也就是‘支配力’提取后进行强化的药品。因为是用我的血做出来的,所以用于定命种的话在感染的同时,会植入必须服从我的意识。对久命种(Methuselah)也用过几次,同样得到了相当令人满意的结果哦。话虽如此,”



毫无感情的视线在倫子全身反复徘徊。



“还一次也没有对第一世代用过,对你会有多大效果还是未知数。我很期待啊。”



果然那种药也是在这里开发的啊,倫子心想。



那么,被杀的净血官——还有被带走的另外两个净血官——他们被人下过的感染药物,也和这个是同一类的东西吧。把人变成木偶的可怕药物。从白楼外流、令人厌恶的吸血种研究成果之一。



“就算不打那种东西,”倫子露出了厌恶。“我也会守约的。只要把情报交给我,处理过事件后就会成为你的东西。”



“我信任你啊。”



白用看以亲切的语气说道。



“不过打了这个不就更添信赖吗?”



倫子背过了脸。



“随你高兴吧。”



“不过,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那种事无所谓,请快点吧。”



倫子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怯意露出了愤怒的样子。



“筑摩川梨纱对你来说就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吗。”



“当然了。那是,我为了自己而擅自感染的‘孩子’。”



“那并不是你把她看得很重要,仅仅是责任感吧。”



倫子无法忍耐,朝白瞪去。



“就算是这样你又想说什么?”



“我能够提供的情报,是辻村雾子的目的地,她复仇的具体方法,还有关于她肉体相关的医学方面的见解,也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这些对救出筑摩川梨纱能起到作用吗?如果辻村雾子又从那个目的地移动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就算是能找到,你那可爱的‘孩子’已经被、”



“大人,你是想说什么?”



倫子拼命忍住想要大吼出来的念头。



然而——



白用低沉的声音向她指出:



“我是在说,你的选择只是因为你希望自我惩罚。”



倫子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年老怪物的嘴角,其他的什么也做不到。



“你想要牺牲自己。你相信通过彻底伤害自己的做法,能够得到真正的宽恕。”



老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没错。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只不过,我觉得很美。”



倫子低下头,从肩部脱下一半夹克露出上臂。